121 买书(1 / 1)
人与人的距离会随着时间越来越远,我几乎在等待中绝望,每多过一天,我就对王睿的冷酷多一分怨气;可是,一时也断不了那份期待与牵挂。
这天傍晚,我在□□上看见王纯的留言:“我上次送你那本英文的泰戈尔诗集还在吗?你不介意的话就先我用一下,我参加了一个读书会,下个月的主题就是这个。这边的书太贵了,你方便的话给我寄过来吧,顺便再寄本英汉辞典,我过来的时间忘了带。谢谢!”
没想到大手大脚的王纯也有这么节俭的一天,连送给朋友的礼物都往回要,我不禁好笑,给她回复:“好的,把你的邮寄地址给我。”然后不得不赶紧找那本诗集。
因为是礼物,我并没有放在书柜书桌上,而是和各种心爱的小物品集中放在一个带锁的小抽屉里。还记得当时我好不懊恼地问:“干嘛送英文版的,我英文那么差劲!”
“就是鼓励你好好学英文啊!万一哪天出国这英文可就用上了。”现在想来王纯出国的想法原来一早就有过。
找到钥匙打开抽屉,果然找到了那本精装的诗集,除了扉页上王纯的几句祝福我打开来看过,这本书我几乎没有动过。正要合上抽屉,突然看见那个红色的首饰盒,忍不住拿起来轻轻地打开。
王睿送给我的那条银项链,还有那个百合花蕾的坠子,白银光在黑色的绒布上幽幽地闪动,尽管我只佩戴过它一两次,可是那别致的造型看上去还是那么让我心动。
我不由自主地把它取出来戴在脖子上,我的外套里是件深灰色的毛衫,衬着银白的花蕾,清新而淡雅。一时间,回忆如同我我刚打开的首饰盒子,全都清晰地展现眼前,王睿的身影那么深刻地凸现出来:他在我晚归的路上等我,只为陪我走到车站等公交车来;我随口说要种太阳花,他去到郊外给我找泥土,结果摔伤了手;我生病他精心地照顾我,不会做家务还装作特在行的样子;还有在我的劝导下与母亲相见,以及英国之行一路上的呵护……
我手握着坠子,失神地盯着地面发呆,还是手机的短信“叮叮”一响把我惊醒,没有办法让自己割断所有的念想,总希冀着屏幕上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我拿过手机,不是王睿,是王纯发过来的一个地址,大概是她看到了我QQ上的回复。
只能打起精神,想起附近有家学生书店,应该有英汉辞典,我把手机塞进包里,抓起包往外走,去给王纯买辞典。
给王纯选了本最大最贵的,又给自己买了两本不需要思考的杂志,这种花花绿绿的读物用来打发时间是最好不过,图片的篇幅大大多于文字,我几乎想立刻倒在自己的小床上,借着台灯,用那些简短的文字和花哨的图片麻痹双眼、麻痹内心。
站在门口的收银台付钱,那两本杂志放在柜台上还没来得及收,有人从我的身后拿起它们:“你什么时候爱看这样的杂志了?”
我回头一看,文峰远拎着公文包站在我身后。他放下手里我刚买的杂志,冲我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他抽烟的时间不长,香烟对他的薰染还不算深,见我发懵的样子,他又笑:“正巧下班回来看到你在书店里,打个招呼不算骚扰吧。”
邻居这么久,遇到的次数还不算频繁,我赶紧抱以一个回应的笑容:“哦,你下班还挺晚的。”
“今天这算是早的了,不过回得早不如回得巧,正好遇上你。”他一直笑,笑得我越发地不自然。
他向这间小小的书店环视了一下,已经过了晚饭时间,书店里除了店主和我们俩,就没了别人,店主收过了我的书钱马上把注意力集中到他跟前那个小小的电脑屏幕上,那儿正播放着一个当下流行的多角恋爱的狗血连续剧。
文峰远往里走了两步,回身喊我:“你有空吗?帮我选几本书吧,已经很久没有看书了。”
这真是个随机的要求,我简直有点无所适从:“啊,帮你选书?不知道你都爱看什么书呀,读书的个人喜好差别太大了。”
“我爱看的书和当年差不多,你应该知道。”他往里又走了几步,自顾自地左看右看。没听见我的动静,他又回过头来,“就一会儿时间,帮个忙吧。”
那些或凉爽或温暖的午后,那些闲来无事的周末,我和文峰远会约在一起,带着各自喜欢的书,找个坐处静静地看。最不能忘怀的学校背后的草坪上,两个人背靠着背,各人手里端着本书,一包打开的薯片摆在中间,只听见“咔嚓咔嚓”的咀嚼声和轻微的“刷刷”的翻书声。
往事的一幕幕让我没法拒绝文峰远的请求,那时的他是个十足的武侠小说迷,金庸、古龙、梁羽生这些名家作品自不在话下,还有温瑞安、柳残阳、诸葛青云以及好多我都想不起姓名来的作家,有时候一上午就能看完一本书。
这么想着,我走到武侠小说的柜前,小书店里的书不多,武侠也只廖廖的几本,仔细看全是新晋的完全没听说过名字的作家,光看作品的名字更是庸俗得令人不敢恭维,《花心剑侠俏村姑》这样的就已经算是雅致了。
我皱着眉把目光跳过这一柜,因为是学校附近的书店,主要是课外练习和辅导丛书多一些。文峰远正捧着本《黄岗小状元》的课外练习,他把摊开的书页凑过来:“现在你们都给学生上这些内容?瞧这些习题,连我做起来都得费些脑筋,孩子们做起来是不是太难了?”
“你做起来费脑筋,可不代表题目有多难,现在的孩子聪明着呢!”我不以为然地说。
“哦,”他点点头,像是想明白了似的,“不是题目难了,是我越来越笨了。”
他用一种敬佩的眼神看向我:“哇,要是学生都这么聪明,教这么聪明的学生,老师得聪明到什么程度啊?”
“呵呵,谁说老师一定要比学生聪明的,老师的任务是保护学生的学习热情,激发他的学习能力,不一定要比学生聪明的。”
“莫小蕾,就冲这一句话,我断定你绝对是个超级棒的好老师。”文峰远的头再次点得跟鸡啄米似的。
“哪里,我可不敢当。”我谦虚中突然发现,这几句话聊得轻松而自然,彼此之间的距离感一下子荡然无存,我们就算不是情侣,可这气氛至少也是无间的老友。
当我们的关系不那么自然的时候我觉得一切还比较正常,现在突然两个人变得融洽起来我反而觉得有点怪怪的。仿佛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的纠葛,也没有任何的波折,这感觉在文峰远的笑容和眼神里让我有隐约的不安。
我假装扭头找书,随手捡出一本林清玄的《温一壶月光下酒》,估计也是为了迎合部分学生的文艺口味,这儿居然还有这么心灵鸡汤的一本书。
“这儿的小说估计都不太适合你,那你就将就看看这本散文吧。我很久以前看过这本书,总体清新平淡,就当修身养性好了。实在不行,睡觉前看看对培养瞌睡也是非常有用的,包你三分钟就开始打呵欠。”我把这本从封面看还算顺眼的书递给文峰远。
“呵呵,你倒还记得我最不爱看散文,一看就想睡觉。”文峰远笑着接过去,他确实只爱看小说,不爱看散文,说那都是作家无病呻吟或是卖弄文采。
他把书拿在手里翻了翻,停在封底,那里有几句书中摘录的句子,他看了几秒,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问我:“你是想告诉我这个吗?”
“啊,什么?”我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他把书抬起来,轻轻地读出一句:“把初恋的温馨用一个精致的琉璃盒子盛装,等到青春过尽垂垂老矣的时候,掀开盒盖,扑面一股热流,足以使我们老怀堪慰。”
文峰远曾经在学校的广播站做过播音员,他的音色纯厚,很有磁性,还多次参加过诗歌朗诵比赛,多年以后再听他的朗诵,比起之前更多了些叩动心弦的沧桑,我听得有点心酸:“哦,这本书还有这么一句吗?其实我早忘记了,不过,我觉得作者说得很对,正应该是这样。”
我们各自捧着自己的书往回家的方向走,脚步很慢,气氛重新回到那种不自然的状态里,临到巷口他才开口,刚才在书店里的那份轻松已经不复存在:“小蕾,这初恋的情怀,真的是要等到青春尽去垂垂老矣,再来老怀宽慰吗?”
在书店里他读起那句话时,声音好轻,可是承载的情感却好沉重,我就已然感觉他的情绪有了巨大的波动,果然他会这样问我。我只能平缓地回答他:“我想应该是这样吧。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或许长,或许短。”
“或许就是一生!”文峰远几乎是立刻接上我的话。
“不要轻易说一生,一生太长,谁也不知道今后的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你也许就会忘了。”
“小蕾,以后我不知道,可是我现在一想到就这样和面前的你失之交臂,我的心就痛得像用刀在割,我愿用我现在所有的一切作为交换,只要你能回到我身边。”文峰远他停下脚步,在渐暗的天色里站在我的面前。
那样沉重的告白,就好像是在身体里激荡着呼唤出的声音,就是在今天对他已经不复再有情愫的我听上去也禁不住心里一酸,我的眼泪有抵制不住的冲动:“文峰远,你不要这样,这样只能让你自己和我更加难过。”
“我还能让你难过吗?我在你心里还有这样的分量吗?”
“怎么没有分量,你是我曾经那样爱过的一个人,纵然是今天这样,我依然比谁都更希望你幸福,希望你快乐!”眼泪已经大滴地涌出眼眶,划出泪痕,“只是,我不是那个能够给你幸福的人了。”
他凝视着我:“那,你找到那个能带给你幸福的人了吗?”
这个问题问得我一阵心痛,就在不久以前我还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终于在这个城市里找到一个温暖的怀抱,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那种叫“归属感”的思绪我还来不及细细感受,却又再次孤助无援。我鼻子一酸,拼命摇头:“找不到,找不到,我一直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