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新家(1 / 1)
天亮得很晚,可是我却醒得很早,这一夜睡得很沉,兴奋的心情却让我及时睁开双眼,换好衣服洗漱完毕本想起来喊醒王睿,却发现他早起来了,正在厨房里做早餐。
房间里很暖和,王睿只穿了长袖的白色T恤,他手里端着盘子盛着刚煎好的太阳蛋,和这房间一样让我感到温暖,他见我出来:“试试我的手艺吧,好像有点生疏,不过也还算好吧。”
桌上有一盒麦片,一大瓶牛奶,两副餐具。“这一大早的,你上哪儿去弄这么多东西?”我诧异。
“门口的超市你忘了?在这里就只有吃这些了,你将就着吃吧。”
我学着王睿的样子,把麦片和牛奶冲在碗里,勺子是老大的那种,用上去有点不太习惯,可是口味比较清淡的我竟然对那种自然的香甜很是喜欢,再配上热热洒了点盐的煎蛋,我不禁赞美:“哇,这感觉很OK哦!”
“是吧,看来我还是宝刀未老嘛!”王睿沾沾自喜地用叉子把煎蛋送进嘴里,这里的各色器皿和佐料很是齐全,房东想得很是周到,连中国的酱油和醋都有,可是独独没有筷子。
“未老,未老,还很有潜力,看来这些天做早餐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只要你喜欢。”王睿答应得很干脆,“别说这些天,给你做一辈子都行!”
伦敦比我想象的小,交通也并不那么拥堵,我们出行很是快捷,先是哥特式建筑风格的典型代表大本钟和威斯敏思特教堂,毗邻大本钟的泰晤士河并没有想象那么恢弘,可是静静的河水依然向我们昭示着它曾经孕育了多么灿烂的文明与文化。
其实不仅仅是这样的标示性建筑,街头的每一处楼房都显得那么古老,它们并不高大,却在折射出厚重的沧桑中又焕发着现代人赋予的新的生命力。路边哪怕是一块路牌、一个雕塑、一个电话亭,动辄都是有着几十甚至几百年的历史,时光仿佛在这里停留、仿佛又在这里交错,我觉得自己的眼睛快要不够用了。
时间很紧,王睿又带着我看了伦敦塔桥,难得的是被称为“雾都”的伦敦在这冬日里竟难得的晴朗起来,站桥边人行道的桥栏边,抬起头来看耸立的花岗石和钢铁建造的高塔,好不宏伟;远眺河面上有各色巨型船只,沿岸有造型各异的建筑,眼光流转之中无处不是风景。
王睿除了看风景,还端着手里的相机不停地给我拍照,有时我对着镜头摆个pose,有时他就在我身前身后随意“咔嚓”,我提出给他拍,他总是拒绝:“没事,咱们俩谁照都一样,反正以后看着相片里的你,就能想起给你拍照片的我。”
“小蕾,伦敦可看的地方太多了,只能先看这些,咱们回来还得从伦敦坐飞机,所以我还留了大半天的时间回来再去看看大英博物馆。”王睿不无遗憾地说。
“哦,是呀,怎么能把它漏了。”这么振聋发聩的地方不去实在太可惜了,还好,我们的行程里还给它预留了时间。
我们买了下午的火车票去约克市,时间还很充分,我们决定不再争分夺秒地奔往其他的景点了,两个人牵着手慢慢地游走在人行通道上,暖暖的阳光洒在身上,我解开绕在脖子上的厚重围巾,抬头迎向蓝天白云,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轻轻地长叹:“啊——”
“小蕾,你在想什么?”王睿问我。
我睁开眼,头一歪,因为身高的关系,只能靠在他的手臂上:“我在想,这一刻的我,是幸福的。”
“傻瓜,只这一刻吗?我们要永远地,这样幸福下去!”王睿的手臂一抬,揽在我的肩头。
我何尝不是这么想,可是这幸福的感觉太过强烈,我怕自己这要求实在是太过奢侈。
下午两点来钟,我们乘坐火车前往约克,提前从网上买票的话是很便宜的,火车也相当地漂亮洁净,乘客还特别少。
四个小时后,我们到达约克,这次不用考虑交通工具的问题,饶燕已经开车等候在车站外了。
英国的老年人并不因年老而放低对自己着装的要求,我看到许多老太太还穿着丝袜和高跟鞋,抹着鲜艳的口红和佩戴夸张的首饰。饶燕也是深谙其中的真谛,加之保持着良好的身材,乍一看真不像是个老年人。她穿着长及脚踝的米色大衣,腰部束着腰带,妆容有点浓,不过并不夸张。
“睿睿,小蕾……”饶燕不像王睿,大老远地见着人就开始不自在,她喊得亲昵而自然,我发现王睿那种待人处世的恰到好处的热情其实跟饶燕非常相似。
“饶阿姨。”我赶紧上前一步,笑着喊人。我向她四周看了看,她应该是一个人来接我们的。
看看王睿在我身后磨磨蹭蹭拖着行李往这边过来,面对离散多年的亲生母亲,眼神分明还有点回避,我心时恼他这么久了还磨不开情面,叫声“妈”有什么难的,我决定给他推波助澜,于是我冲他嚷:“哎,王睿你倒是快点,你妈妈都等了多久了。”
王睿显然是对我的激进有不满,瞪了我一眼,然后不得不跟饶燕打招呼:“嗨,”竟然是这么的洋化,只差没有说“Hello” 了,他接下来的话显然就是在掩饰自己的局促,“不好意思,这时候才能过来,主要是前些天我们全家出去旅游了,这才赶回来。”
“没事,没事,能赶上就挺好,我已经觉得很开心了,你们这样还能赶来,我才真是不好意思呢。”饶燕毫不扭捏,甚至感觉不出她对王睿有着多么复杂的情感,她一把拉住王睿的胳膊,又转身挽起我,“太好了,你们能来太好了,咱们这就赶紧回家。”
饶燕开着一辆奥迪轿车,载着我们一路给我们介绍约克的情况,算来她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三十年。我们到了一处很僻静的所在,同样也是独栋的别墅,不过比我们在伦敦住的那个大些,也稀疏了不少,每家相隔几十米的样子,面前还有小小的草坪和栅栏,虽然草色早已发黄,可是这些暗红色外墙的错落有致的小楼还是显得那么可爱。
饶燕把我们领进屋:“快进来,睿睿,小蕾,这也是你们的新家哦。”户外有冬天的凛冽,所以一进家的那股暖意让人由内而外地全身心放松下来。从屋里迎出来一个穿着白衬衣的六十来岁的男人,非常清瘦,两腮直往下凹,头发稀疏,胡茬透着隐隐的白,可是精神很旺健,帮我接过行李的时候一点也不显吃力,行动中并不显老态。
“你们好,欢迎回家。”这男人热情地冲我们招呼,他的普通话很纯熟,带着点南方口音。
“小蕾,睿睿,这位是Aaron。”饶燕到底是在国外生活得太久了,这样的介绍方式,让我们有点无所适从,哪里有直接介绍长辈名字的。
我率先反应过来,只能用我们传统的方式称呼了一下:“叔叔,您好!”
“您好!”王睿在旁边,连称呼都省了。
“你们好,你们好。快坐下休息一下,肯定累坏了吧?”Aaron给我们指了指沙发。
饶燕忙前忙后、楼上楼下地给我们收拾房间,我过意不去,上去帮忙,于是就形成了Aaron跟王睿在客厅里聊天,我跟饶燕在房间里忙活着话家常的局面。
“小蕾,你看,这些可都是我才买的新床单呢!”饶燕把床单往床上铺。
我赶紧在另一头帮她铺展整理,忙不迭地致谢:“饶阿姨,太麻烦您了,您看您这明天还忙着办婚礼呢,我们没能来帮上忙也就罢了,还给你添乱……”
“说什么呢,你们能来我不知道有多欢喜,真是个傻孩子。”这声“傻孩子”突然让我想起了妈妈,也让我看到了饶燕身上那种母性的光环。
“饶阿姨,您明天办婚礼,今天不需要准备些什么吗?我们能做点什么?”我问。
“准备什么呀,我和Aaron都这把年纪的人了,难道还像年轻人那样又是花车又是婚纱的折腾吗?前几天我们已经去市政厅登记过了,明天只是简单地摆几桌酒席而已,咱们自己有个中餐馆,也就是明天不营业,自己家亲朋好友来吃个饭而已。”
她一边手上忙着一边跟我说:“这家中餐馆是我前夫留下来的,我们一起打理了好多年,直到他去世就剩下我独自经营。”
“那时候,在这边就一直只有你们两个人吗?”我只是奇怪,他们为什么没有自己的孩子,可是问了以后又觉得自己有点唐突。
尽管我问是并不直接,饶燕还是一下子明白了我的意思,她停下动作,说不清是遗憾还是认命地望着那带着温馨图案的枕头:“宇民的身体原因,我们没有孩子。”
我一下子有种窥探了别人隐私的窘迫,傻在原地说不出话来,倒是饶燕又继续把枕头往枕套里塞,自己替我解围:“虽然宇民没能陪我走到最后,我现在不是还有Aaron和睿睿吗?”
“嗯!”我重重地点头,除了肯定她的话还深深地肯定她乐观的态度,可是面对这么经历丰富的女人想说些宽慰的话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偶尔我会想,假如一切可以重新选择,我是不是还会走一样的路。”她这么一说,我也不禁好奇答案,是啊,假如重新来过,她是不是会选择抛下儿子、远离家乡呢?我望向她,她淡淡地一笑,“我真傻,哪里有假如呢,不论经历什么,都是我的命,无所谓好坏,反正是躲不掉的。”
我还来不及思考她这看似简单却又深奥的话,饶燕像想起了什么,头凑过来问我:“小蕾,家里有两间客房,你们俩是住一块儿呢,还是分开住?”
我感觉自己的脸一定是“唰”地抹了一刷子红漆,手脚也不知道往哪儿放了,这样英式父母的开明与尊重,反倒让我这个传统的中国女孩微微张着嘴,不知怎么回答。
“呵呵,”饶燕被我的窘样逗笑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家睿睿都三十多了,你也不小了呀,我二十出头就已经当妈了。我看,你们就都住这间吧。”
我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否定:“啊,不行,阿姨,我还是住另一间吧。”纵是饶燕开明又开放,可毕竟是在长辈面前,我可不好意思婚前就大大咧咧地住在一起。
“行,”饶燕倒也干脆,不再多说什么,“那一会儿我再把那间房理一理。”
饶燕动作很麻利,一会儿就把房间整理得清清爽爽,她停下来吁了口气:“小蕾,你们别客气,到了这儿,就是到了自己的家,一想到这家里多了你们两个,你可不知道我心里有多开心。”
因为王睿对她总是别别扭扭的,所以她的情感无法向王睿表达,可是在我的面前她却毫不掩饰她对这份亲情的渴望,看着她心满意足的样子,我深深地为她的幸福而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