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Chapter 30（1 / 1）
林梓凡一直都能很清晰地回忆起那天傍晚小雨。它的声音是微弱的，却在不停在天地之间的空气中喘息；它的颜色是透明的，却依然能在透过其他颜色的时候被人察觉。当然，还有它的味道，是一股清甜，但是却能让人捕捉到尾调的一丝苦涩。
这样的雨在那个季度大概一直持续了一个月。从未停歇，所以回忆起来都是潮湿的。
那天送完陆尚东他爸，林梓凡回到家还是闲适地给自己弄了道炒鲜笋。她也没想到自己静下心来弄好一道菜，味道其实还是非常不错的。嗯，看来并不是只有陆尚东在才能治好她的胃的。
陆尚东回来的时候，林梓凡刚看完新闻联播。那些千篇一律的腔调其实仔细一听还是有些人情味的。只不过她哪儿有天天都能这么仔细地去听，不然总有一天会累死。
“你吃饭了吗？“
他站在玄关的位置，一边低着头换鞋，一边问她。身上的西装外套被雨水打湿，头发也湿漉漉的。
林梓凡那个时候无意识地条件性反射了一句：“怎么没带伞。“
但他倒是抬头时一愣。
“你的伞…我忘拿了。“
她自己也愣了一下，然后微微点了点头，用遥控换了一个台。讲的是纪录片，里面金发碧眼的小哥正在国外环游，周围的样子看起来风景如画。
她倒是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出门旅游过了，一直被困顿于目前的周遭事物。这样一想，突然就觉得自己其实是疲惫不堪的。而陈嘉义现在是不是也在用逃走的方式，来缓解自己内心的所有困顿呢？那么这个方法好像还不错。
“我吃过了。餐桌上有饭，还有笋。还是热的。“
她回神的时候随口说道。
他懒懒地扯了扯他的领带，咧开嘴在笑，特别像个小男孩似的。
“正好啊，我都饿死啦。“
她看着他进了厨房，想了一下，也从沙发站起来，还是帮他弄了其他未弄的餐具。
刚刚考虑了这么久。不，甚至应该说，这一段时间来考虑了这么久，她是应该要给他们一个结局了。而她刚刚一直都在想这个结局。应该由她来了断。
陆尚东先生似乎对那道她的得意之作，从入眼的第一瞬间就不太满意，于是皱皱眉头问此时坐在餐桌对面的她。
“吃这么刮胃的笋你的身体还受得了吗？“
但是他说着的时候还是吃了一口，然后配了一口饭，然后表情略有改变，似乎也是对她的厨艺表示赞同。
“嗯，但是口味还不错。”
她就这么撑着下巴安静地看着他吃饭，脸上还是没忍住想上勾的嘴角，末了才懒懒地说了一句：“不是我非要。是你爸送的。“
他正在吃饭的动作停了一顿，然后挑挑眉：“还挺新鲜。“
“我也觉得。“
他刚好抬头，与她对视，然后相视一笑。然后他又低下头吃饭，她才微笑着继续刚刚一直说话的语气，开口道。
“哎，陆尚东。我们离婚吧。“
林梓凡对于那个瞬间陆尚东慢慢抬头后的表情，实在难以用语言来描述。因为那个时候她有的眼神也有些刻意回避，她希望自己尽量不去看他，免得心里在日后会有阴影。
他好像看了她很久，然后用一种好笑而慵懒的语气问她。
“拜托一定告诉我这是个玩笑。“
然后他懒懒地低下头去，又吞了一口饭。
她也好笑，所以表情严肃不起来。
“别拜托我啦。因为这不是。“
她也想不到自己能这么耐心而缓慢地说完这么些话。
“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其实已经拖了这么久，你应该也明白我一向学不来心血来潮那一套。这个结局是我能想到的最善良的方式了。陆尚东，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去登记结婚那天，你答应我的事吗？所以我们之间的事就这样吧，也算是我们都实现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了。”
他们之间的动作都像是被定格住，他把眼睛望向她的时候，她迎接上去的目光是一片淡定。
等他听完她说完的那些话，再开口时，语气已是一片冰凉。
“林梓凡，如果你这么做是因为柳依然的关系，那么你大可不必。因为你对她的仁至义尽对我来说是你的翻脸无情。答应你的事情我当然记得，但是答应的前提，是因为我突然想到你那天的前一晚告诉我，你觉得应该是我会先后悔。所以我以为你会很有耐心，你一定不会先走。当然，我更不可能会先走。而且你不就是这样的吗，你对我处理的任何事情都不关心、无所谓。柳依然特别麻烦，但是我总觉得我最后都会处理好，我一直在想，反正我们结了婚，一切都来日方长，她的存在与我们两个而言我真的不明白有什么利害和因果关系。陈嘉义有一次跟我说过他等候的时间非常漫长，但是我觉得我等待你的时间真的也短不到哪里去。“
他说到这里停顿住了，他直视她的眼睛深黑如墨。然后才缓缓地开口：“只是这一次，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你会想要先跑掉。“
林梓凡看着他的面无表情，略微合了合眼，心里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们还是有不错而非常好的过去不是吗？但是大家都不太容易，演的装得太累了还不能拿奖。我同样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很有耐心，觉得柳依然的存在根本不是问题。关于“我有耐心”这件事的错觉，我应该承认这是我的错误，没有及时和你反馈情感，但是如果真的这么做了你不觉得我很好笑吗？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柳依然存在的问题一直都是我们之间最大的问题，我们看上去这么安逸，其实都是因为我们都刻意回避了这个问题。“
她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然后才继续：“当然，也不能这样讲。其实我们都有错。之前是我刻意回避陈嘉义的问题，而现在又是我和你一起回避柳依然的问题。这么说起来，你已经非常好了，因为陈嘉义的事情你还会不时拿出来提一提，虽然我会生气，但是总归我老是这样无视柳依然的事情来得要好。”
他们两个人这么心平气和的对话，听起来实在不像是在讨论离婚。反而突然让林梓凡有种开家庭检讨大会的错觉。她那个时候还在想，多少年后再回想起这段回忆，该有多么的滑稽有趣。
于是她笑了一下，再次的开口也算是做个总结。
“陆尚东，其实你上次也说过‘都太倔了’。我觉得我们俩也是这样，太倔了反而都困在死胡同里出不来。是我们俩自己的问题，也别怪其他。我很累，咱们的问题就到这里吧。”
末了几秒，她才补了一句：“你觉得呢？”
他不说话，只是一直看着她。过了大约一分多钟，才干脆地放下筷子，一边起身朝着大门的方向走，一边传来他被雨声氤氲着的话语。
“都听你的。我会交代别人来帮忙处理。如果这是你希望的话。”
她没有回头，目光停留在他尚未吃完的那碗饭上漫游，木讷地回了一句：“谢谢你。”
谢谢你。我们都给了彼此自由。
她这样想，然后耳边传来关门的声响。
那天晚上，林梓凡打了两通电话。一通是她妈，还有一通是程凯。
她妈那通电话免不了一阵鸡飞狗跳，老太太如机关枪扫射的对话让她应接不暇，最后听她唠叨了半天实在是累了，通话是被她草草地收拾一下就挂了。
而程凯那通相比之下倒是温情不少。她如实跟他说了一下自己想要辞职的想法，在他追问原因的问题上，她也或多或少透露了一些她要和陆尚东离婚的意思。程凯也不为难她。一开始甚至还提出了带薪休假这样秀色可餐的条件，但是林梓凡当时特了心的想脱离现状，所以她拒绝之后他也不再强留。
这两通电话之后要处理的事情更是还有一大堆。比如递辞呈、收拾公司里的东西、上周围亲戚家到处做做关于“离婚”这件事情造成的公关、以及收拾家里的东西……
离婚协议书是在三天之后送过来的。关于这点，林梓凡一直都很相信陆尚东办事的效率，他一向能办得井井有条。
送文书过来的还不止律师一个人，随行的还有两个西装革履的男士。过来处理陆尚东留在这里的衣物和其他用品。
其实林梓凡一天前都已经收拾好了，现在家里的家具都盖上了防尘布，自己的衣物和用品都用箱子封好放在客厅，陆尚东的那些也全都封好在纸箱里。她那个时候封完了才想到也许陆尚东还不一定会要这些东西，但是现在看来她猜错了。
“林小姐，陆尚东说一切都如你所愿地办好了。你只需要在这里签字，你们的法定关系就结束了。”
律师指了指底下一处空白。
她微笑地应了一声好。
正要签的时候，刚刚还在一旁安安静静的Boss突然叫了好几声。她转过头去看了它一眼，它又马上安静了下来。大概是饿了。
这个国家每天的离婚人数大概有 5000 对。戴厚英也说过，世界上的婚姻98%是凑合成的。这样说起来，其实离婚也真没有什么好伤感的。
林梓凡在这段期间心情也一直保持着超自然的平静。关于这一点也引来黄佳佳在慰问电话中的鄙视。
“妈的林梓凡，我觉得你也忒没良心了吧。离个婚还能这么波澜不惊的。”
林梓凡隔着电话当时就一个白眼。
“没让你看到我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样子，实在是很抱歉啊黄佳佳女士。”
“怎么样？现在脱单了，感觉爽了？真要去什么环球旅行啊？”
她挑挑眉冲着电话怪笑一声：“你还记不记得我19岁的梦想啊？”
黄佳佳在电话那天干呕了一声：“你得了吧你，真够酸的你。哎？你什么时候走？”
因为把自己的那套房子租出去了，她那个时候正躺在她爸妈家的露台上晒太阳，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好像是明天。”
“去哪儿？”
“斐济啊。因为免签就先去了。”
黄佳佳突然叹了一声。
“我觉得你们俩其实挺合适的，就是都太倔了。“
她闭着眼睛懒洋洋地对着太阳笑了一下。
“对啊。不过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