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Chapter8 世有解语花（1 / 1）
与众不同的生活方式很累人呢，因为找不到借口。
——泉此方《幸运星》
高君言从国外回来，这才得知顾家保镖跟丢了自家七小姐的事情，彼时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多天。
事情发生的时候，顾宣着急地想报警，“暖暖，我就不该答应她的什么生日愿望。这算哪门子的自己成长，这就是失踪，我必须得报警。她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我们身边，一个人在外面要是被人欺负了怎么办？遇上困难了怎么办？吃不饱穿不暖怎么办？”
真是十足的女儿奴，宋暖虽然担心却没有顾宣这么六神无主，“顾宣，你不用这么小题大做，保镖不是说是她自己甩掉他们的？以你女儿的能耐机灵劲，我看八成是不想让我们知道她在哪里。再等等。”
哪里还等得起，顾宣正要打电话报警时，宋暖终于接到她的电话。
他听姑姑高素云说，那个所有人都担心她的安危而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的女孩，明朗地笑着给他们报平安。怕被怀疑真实性她还特地发了近照过来，末了还担心他们声势浩大地寻找她，一再保证时间一到就会回去。
顾宣从来都是护着她像掌心里的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的地步。而宋暖却相反，向来主张让她凡事都可尝试，要学会脱离就在的光环和父母的庇护成长。
问姑姑要了她发来的照片，高君言想想有好些日子没见到她了。
放下采访稿大纲，高君言觉得没有必要再看，索性拿出手机打开照片，仔细看照片上的女孩。
记忆中她有不经任何修饰就宛然天成的秀气眉眼，脸很小，只要他伸出手掌就能遮住。她的鼻子小巧英挺，皮肤很白，尤其是那双眼睛，澄净透亮，不含一丝杂质似的。
每次他窝着一肚子的火，想要生气却在遇见她这双眼眸而发作不起来。
她有什么错？错不在她啊，不是吗？
她今年刚从大学高分修完金融和新闻学双学士毕业了，她过生日那天他在国外，没能陪她一起过。
就是在她生日那天，她许了一个愿望，要顾宣答应让她自己出去见识见识这个世界，学会自己面对这个社会，希望在自由活动期间有所成长。
斜眼看放在书桌上的锦盒，高君言想象她看到他迟到的礼物时会是什么表情？
她的生日在五月，正是一年中海棠花开得最盛的时候。爷爷高成在她出生那年亲自在高家庭院中种下一株海棠，于是每年她生日总要牵着她到高家赏海棠。
爷爷甚至在她十八岁生日时毫不掩饰地夸赞她，“世有解语花，凭谁解花语。你可不就是我们的解语花，讨人欢心得很。”
那年他刚从国外读完研究生回来，算是正式进入高姿集团任职总经理的日子，恰好赶上她生日，他就随着爷爷他们到庭院赏花。高家顾家世代交好，住的又近，就在庄园的两头，说起来他们算是有着青梅竹马的情谊。
记得爷爷让管家熄了庭院里所有的灯，就连大宅的灯也一盏不留，只为学了一代大文豪苏东坡，体会“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的意境。
那夜不再是爷爷牵着她的手，换成她穿着好看的淑女裙，踩着高跟鞋愈发温婉端庄地挽着爷爷的胳膊，右手小心翼翼地捧着红烛，一言一行皆是浑然天成的得体大方。
他第一次见她这样，和平日的她有些不同。
庭院中的海棠和她一样的年岁了，在他们一群人手捧红烛的映照之下，更显得满树花开，清香四溢。
爷爷轻拍她的手背，半开玩笑半认真，“我们晴谖真是女大十八变，再不是追在阿君身后长不大的小女孩了。”
姑姑附和了说，“可不就是嘛。我印象中总是晴谖小小的样子，由阿君牵着走，一转眼都这么大了。可不再是奶声奶气地叫着君言哥哥的小女娃了呢。”
话题终于引到爷爷想提的层面，转身看跟在身后没有捧着红烛的他，了然于心地笑。随后爷爷伸手指着他，话却对着她说，“晴谖啊，以后可要改口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左一句君言哥哥右一句君言哥哥了。该和我们一样，叫他阿君。”
不知是不是红烛的亮光太过柔亮，他听爷爷这样说，移眼就看见她捧着红烛低垂着头，脸上有一抹红色。
他倒不在乎她怎么称呼，她在顾氏家族同辈孩子中年纪最小，排行第七，所以交好的世家都亲昵地叫她“七小姐”。虽然从未被媒体大肆曝光过，但外界都知道顾氏家族有个“七小姐”，更是尊称她为“七公主”。她总是声音好听地叫他“君言哥哥”，他会叫她“谖谖”。这么仔细想想，似乎只有他一个人这么叫她了。就连她的家人都叫她“晴谖”，只有他叫的不同。
顾宣和宋暖含笑看她，爷爷鼓励她抬头试着唤一声对他的新称呼。姑姑时刻不忘打趣，“你们看看，你们看看，我们晴谖害羞了呢。阿君，你说这可怎么办才好？”
他忽然有了他们这是在勉强她的认知，没有在意，抬起眼帘看到她已经抬了头，眼波婉转。
她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内心经历了很长时间的挣扎，最后在众人的千呼万唤中开口唤了他一声，“阿君。”
本就没有什么期待的，他却在听到她声音软软地喊他的小名，怔在那里，烛光映衬得她的眸光更加地清澈难忘。
于是他自然而然地回应她的呼唤，“嗯，谖谖。”
所有在场的家长，包括伺候在不远处的佣人偷偷掩嘴轻笑，海棠的香味变得更浓了。他就发觉她的脸不是因为烛光的映照产生错觉的红晕，而是真的红彤彤的了。看来她是脸皮太薄，害羞了呀。
其实他反而觉得她举手投足间的温婉大气，和她母亲宋暖并不像。宋暖是海城大学著名的法学院院长，说话做事严谨周密，而且很少笑。背地里所有人都说她更像姑姑的性子，所以姑姑人前人后都很喜欢她，全然是把她当成自己女儿看待。
庭院中长了二十二年的海棠，高君言很认真地观察过，才发现海棠花未开放时，花苞深红点点；初开放又不是最盛时，花色淡红一片；待到将要凋谢，就如同隔宿粉妆那般了。真是像极了他这么多年来，看她一路长大的样子。
高君言视线落回照片上，女孩站在开的接近荼蘼的流苏树下，笑靥如花，身后是绿色丛中开的热闹的流苏树。
唔，她好像晒黑了一点，也更瘦了些，更不同的是那双眼睛含了别的情绪。
他看不懂她眼里的是什么，也说不出是什么。
想必是在外几月的经历，赋予了她不同往日单纯的力量。他忽然觉得说不明的烦闷，没想到终于有一天，她也能脱离他们这些人的庇护，一个人在外面生活那么久。
有酸涩难耐的感觉蔓延到心头，高君言起身微微解开黑色领带，想这道不明的情绪该是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动。
她十八岁生日后，他就知道，爷爷说的解语花，就是海棠。它还有一个令人感觉到抑郁的名字，叫做思乡草，有着象征游子思乡，表达离愁别绪的意思。
如今这朵解语花，是她，又不是她。
高君言放下手机，解语花比喻胜似花朵般美丽的女子，温柔而善解人意。说的可不就是她？
他想到这又弯眉一笑，不知道这朵解语花，会落在何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