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拨云见日终明晰（1 / 1）
若儿迷迷糊糊中感到口渴，忽然身边有一双手扶她起身，唇边感觉到茶盏的凉意。饮下两口，这才舒服了一些，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正是傲晴那一张圆圆的笑脸。
“主子可醒了！”傲晴几乎有些欢呼雀跃。
头痛欲裂，若儿忽然有些恍惚。环顾四周，却发现这并不是她的永春宫。
“咱们这是在哪儿？”
“主子您忘了？咱们宫中失火，您都昏迷了一夜了。”
失火……若儿这才想起来，昨夜，她忽然听到小路子来报，说是纳兰妃来了，正惊诧间，却见纳兰嘉禾也是一脸疑惑走进来，还没等说上几句话儿，便有宫人喊失火了，当时火是在殿门口烧起来的，被发现时火势已经无法控制，两个人被困在了寝殿内。烟越来越大，火越烧越旺，两人都被呛得发晕，后来的事便没什么印象了。
正回忆着，傲晴轻声说：“主子，吓到您了，是傲晴不好，其实……那把火是奴婢烧的。”
见若儿一脸惊讶，傲晴忙说：“主子，奴婢不是害您，纳兰妃也是奴婢叫到永春宫的。王爷不能看着你们被送进帝陵，所以让奴婢烧一把火，然后再把奕郡王白日里送进宫的两个死去的宫人尸体放到火场。这样，您和纳兰妃就不会去陪葬了……”
“嘉禾姐姐她……”若儿忽然有些担心。
“您别担心，纳兰妃一切都好，不过她身子弱一些，估计还要等段时间才会醒。奕郡王已经派了得力的人在她身边照顾着，您就放心吧。咱们现在还在宫里，却是个任谁的发现不了的地儿，安全得很。”傲晴一口气说完，见若儿稍稍松了口气。
“现在外面情况怎么样了？”若儿的头还是很痛，想起最后一批嫔妃殉葬后，帝陵将会关闭入口，自此开始三十六日的国丧。至于新帝登基，还不知道会有多少风云变幻。
傲晴叹了口气：“跟咱们推测得差不多。奕郡王和六王都无称帝之意，现在只有三王和素亲王二人。一个曾经战功赫赫，声名远播，一个如今执掌军务，大权在握。如今素亲王有司马大人一家鼎力相助，可是咱们王爷有奕郡王从旁协助，虽然素亲王此前很受先皇重用，但是明白人都清楚那是因为他年纪小，好驾驭，咱们王爷当时有战功有人望，先皇忌惮罢了。看如今的形势，胜败难分。”
若儿点头：“正如你所说，就看最后一搏了。那失火的事儿永春宫中无人疑心吗？”
傲晴笑道：“被抬出的两具烧焦的尸体任谁都会认为是二位主子的，再说，皇帝龙御归天，宫中人心大乱，办差的又有谁会那么细心？咱们王爷的这招李代桃僵还是想得很周到的。”
又喝下几口水，若儿忽然想到绿瑛：“瑛美人呢？”
傲晴接茶盏的手一滞，叹了口气。
若儿忽然觉得心口犹如压上了千斤巨石，有些喘不过气：“她……死了？”
“嗯。”傲晴垂下眼睛，“她今日最后一批与清贵人她们总共八人殉葬了。至此，一共是一百二十七人被送进了帝陵。”
彻骨的寒意蔓延开去。若儿只觉得周身无力，连话都说不出。给凌烟请安的时候，有说有笑的那些人还尽在眼前，美艳的，娇羞的，矜持的，端庄的……一百二十七人……一百二十七人！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傲晴也不说话，脸色也黯淡下去，见若儿的样子，她只能劝慰道：“主子，您别这样。这都是命。先皇已经有了恩典了，没有过宠幸的妃嫔都放出宫去了。”
命运，又是命运。虽然这些后宫的女子平日里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可任谁都是为了在这人吃人的皇宫里获得生存下去的机会。如今她们却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去陪一个死去的人，有的甚至只是十几岁的孩子。皇帝在位时，为了争宠，为了权势，女人们使出浑身解数，不遗余力地去讨好，去争取。如今，她们死之前，有没有后悔过？若是没有受到皇帝垂青，如今还可以离开这里，获得自由。想必，应该是有后悔的吧。
叹了一口气，若儿喃喃道：“瑛美人没少帮我，有机会咱们要烧些纸钱给她，也不枉她与我相识一场。”
“好。”傲晴轻声应了，退了出去。
司马林是开国元老，作为云翔的岳丈，他自然是希望女婿能坐上皇帝的宝座，这段时间也没少拉拢关系，奔走军中。云翔心中仰慕云朔，可是关乎皇位，他的内心也是十分矛盾。他明白，与三哥相较，他必输无疑。可是司马一家鼎力相助让他实在不忍心说出这些话。
云朔却整日在他城外的住所中喝茶练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只有高玉山知道，云朔的心中是焦灼的。军中虽然也有大批力量支持他，云翔那边却也有不少心腹死忠，司马林一家更是积极争取，联络朝臣，很有一种志在必得的意味。
云朔在被贬黜之后，宫中的势力虽然也受了一定影响，却并未动摇根基。云翔毕竟还年轻，宫中并未有多少心腹。再加上云鹏的耳目众多，虽未有意称帝，却一直支持他最敬重的三哥，这些也都是云翔最在意的。
二虎相争，必有一伤。在皇位这件事上，父子相残、兄弟反目的例子自古便层出不穷。掌控天下生杀大权，呼风唤雨说一不二，这样的权力于任何男人来说都是致命的诱惑。
云翔静静坐在王府的前厅，司马忆然端着茶盏递过去，见他愁眉深锁的样子，心里也很心疼：“王爷，喝茶。”
接过茶盏，云翔顺手放在了手边的桌案上。
“王爷，父亲已经联络了何大人他们，朝中支持咱们的人很多，自从您掌军权以来，边关战事不断，您连续打了那么多胜仗，也积攒了很高的声望，这一次，皇帝之位大有希望。”
“忆然，你我夫妻，自然无需隐瞒。那个位置，你问我想不想要，我可以明确回答你，我想要。现在你说的话我也都明白，只不过，曾经的嘉陵亲王，我的三哥，论长，是他；论资历，也是他，论人望，据我所知，军中支持他的人也不在我之下……如此，我本处于下风，何况，论治国之道，他要比我有权谋的多。”
“王爷，您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司马忆然有些焦急，“毕竟咱们还有父亲……”
“可是五哥是支持他的。”云翔只淡淡一句，司马忆然便不再说话了。
“忆然，即使我做不成皇帝，我也是你的夫君，你记住这点就好。”
说完，云翔走出了前厅，留司马忆然一人在身后绞着手中的帕子，一脸失望。
景泰六年七月二十六，云安殡天第十一日。
朝堂之上，一片雪白。
大臣们均按照礼制站好，云朔与云翔、云鹏分别站在为首的两侧，默不作声。
片刻，凌烟走进了大殿。只见她目光空洞，人瘦了一些，也黑了一些。
面向朝臣站好，凌烟徐徐开口：“如今皇帝龙御归天已有十日，朝政一直荒废着，俗话说，朝中不可一日无君。除了先帝常妃的三皇子外，先帝再无其他子嗣。可惜三皇子自打出了娘胎便是痴傻癫狂，不能继承大统。既如此，先帝有口谕，必要在几位王爷中选出合适的新帝。昨日，奕郡王和六王都来找过本宫，此二人无称帝之意，那么现在只有三王和素亲王二人是新帝人选，现在站在大殿之上的各位都是我天蜀肱骨之臣，有的为了我天蜀在边关一身浴血，有的为了百姓安乐披肝沥胆，鞠躬尽瘁。本宫在后宫多年，前朝之事从不沾染，要不是先帝走得突然，也轮不到本宫来做这些。各位在前朝多年，自然都有自己的见解，本宫就请各位都说说自己的意见吧。”
说完，凌烟环视了一圈，无人说话。司马林见状，示意身边的太尉何天光出列。何天光微微点点头，刚要跨出去，却见云翔已经抢先一步，朗声道：“臣弟请三哥称帝！”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惊，司马林更是变了脸色。云翔却娓娓道来：“我三哥，嘉陵云朔，十几岁便跟随先帝南征北战，战功赫赫，为天蜀创下了万世基业，多年来，更是兢兢业业，就算是被贬黜，也毫不消极，一心为民。论长幼，论资历，论人望，论才干，臣弟都自认不如三哥，臣弟自幼只对兵法感兴趣，如今也是一样。臣弟愿为我天蜀子民戍守边关，只愿我天蜀百姓能够安居乐业，永远不用经历战争！”
一番话，在场之人无不动容，云朔紧抿嘴唇，上前扶住他的肩：“云翔，你可想好了？”
“三哥，自小儿，你便是我最敬重的人，这一年来，弟弟险些被官场利益冲昏了头脑，竟然
会跟三哥争夺这本就不适合弟弟的皇位！弟弟惭愧！”
朝臣见状，忙跪地山呼万岁。
云朔站在大殿之上，忽然觉得有一丝恍惚，脑中盘旋着前一日跟云翔的彻夜长谈。
“云翔，咱们兄弟好像很久都没这么喝过酒了。”
“是啊，三哥，小时候儿咱们经常偷酒出来喝还记得吗？回去就会被二哥罚，总是你给我挡着。”
“怎么会忘呢？只是没想到，二哥会走得这么早。”
“……二哥……不说了！三哥有治国之谋，自然会遭忌惮。其实二哥提拔我，我都明白。我年纪小，自然会记得他的好。可是弟弟我明辨是非的能力还是有的。”
“云翔，二嫂明日召朝臣前去，你可想好了？”
“嗯。想好了。那个位置高高在上，自然人人都想要。可是弟弟我心里明白，自古以来，为了皇位兄弟相残的事太多，我不想成为其中的一个。从小儿我就对排兵布阵、行军打仗感兴趣，只有在军营，才能实现我的价值。”
“没想到，你真的会放手。”
“这段时日，对于那个位置，我从想要，到迷茫，再到抵触，这个过程，漫长而折磨。司马一家自然希望我去争取，可是我慢慢觉得很累，丝毫没有带兵打仗的那种快意！一想到朝臣之间的权力之争，互相倾轧，忽然觉得无趣。而且，我坚信，三哥对我，不会如二哥对三哥！”
云朔面对众人，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沉声道：“平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