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进宫赴宴起涟漪(1 / 1)
转眼已经是十二月,鹅毛大雪滑落在宫殿的各个角落,因为给云翔扩建府邸,庆贺凯旋的宫宴一拖再拖,如今,终于在龙华殿举行,王公臣子也都悉数到场,凌烟和云安端坐正坐上,面带微笑看着下面的人。
云翔坐在东面第一个座位,身边是司马忆然陪着,接下来是云鹏,然后便是此次战役的军师司马林,西面坐着的是石堰之战的几个幸存的将士,他们从来没有参加过宫宴,几个人都有些战战兢兢,却也无比荣耀。今日云朔也来了,坐在云鹏后面,一身蓝色长袍衬着他苍白的脸。杜月涵也并未盛装出席,只是在发髻上点缀了几朵珠花,两人虽然并未有许多言语,却也足够另旁人侧目。一早上云安便命人去传话儿,意思无非是虽然褫夺封号逐出靖安,可毕竟是手足兄弟,云翔的庆功宴还是要来参加的。云朔心知这不过是云安羞辱自己的手段而已,杜月涵想要他称病不去,可是云朔偏要去看看,他嘉陵云安还能拿他如何。
虽然身边不乏有人窃窃私语,云朔却只是低眉敛目,静静喝着跟前的茶水。云安的目光不时飘过来,状似无意,却足够让云朔感到那目光中的寒意。杜月涵剥着葡萄,一颗一颗,晶莹剔透,剥好了就放在一边,很快,白瓷盘子上便垒得跟小山似的,擦了擦手,抬眼望去,已经换了几茬儿歌舞。云朔的面色不是很好,这次大伤过后,伤心又伤神,还没将养好,又被迁到那么个四面透风的地儿,这几日,腿也开始隐隐作痛,旧伤未愈,又添新病。杜月涵看着云朔,心中的担忧现在脸上,不由得低声问:“王爷可还挺得住?”
云朔不露声色地点点头,杜月涵便不再说话,云鹏一直注意着后面的动静,他看着臣子们推杯换盏,马文耀身边已经聚集了几个朝臣,看起来都是些阿谀奉承之人,几个人低声说着什么,满脸喜气洋洋。云鹏拿起酒樽饮了一口,心中明白,马文耀本就受宠,如今送若儿进宫更是让云安龙心大悦,不仅赏赐了良田千亩,银钱上就更是多得不得了。眼瞅着他平步青云一路高升过来,想想云朔和几个兄弟,云鹏的心中不由有些悲哀。想着便去看云安,正看见云安望着马文耀若有所思。马文耀显然还未觉得,还在喝着酒,说着话。
永春宫。
巧蔓正在给若儿泡手,新鲜的百花露兑了烧开了的雪水,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花草的芳香。
若儿开口道:“巧蔓,忙了一天了,下去歇着吧。我这里有傲晴就行了。”
看若儿面色不愉,巧蔓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忙低声应了是退了出去。傲晴接手,拿着热腾腾的方巾给若儿擦手,若儿见屋内没别人,自己拿过方巾擦了起来。傲晴无奈的笑笑,轻声道:“今日宫宴,皇上除了在龙华殿宴请王公大臣,也在贵妃的永宁殿设宴让后宫主子们一聚以显示皇恩浩荡,主子称病不去倒也罢了,怎么还这么唉声叹气?”
“我听绿瑛说今日王爷们也会来。”若儿几乎是叹息着说。
傲晴心下了然,点点头:“是啊,今日是宴请所有王公大臣,除了已经是庶人的两位,连体弱多病的六郡王都来了。”
“六王也来了?倒是没怎么听说过他。”若儿喃喃道。
“六王这人整日待在府中,一年里出府的次数用一只手都能数的清楚。没听说过也是正常。”傲晴尽量不去提云朔,想要转移若儿的注意力。
“咱们出去走走。”若儿忽然说,“这宫中夜宴也不知道会什么时候结束,估计现在前朝后宫,凡是有头脸的都在宫宴上,趁着这功夫你陪我出去走走,这屋子里闷得慌。”
傲晴深知她是心火太大,便拿了件大氅给她穿好,陪着她悄悄出了永春宫。
外面大雪早就停了,夜风吹过会带起细小的雪花,一轮明月已经挂在天上。永春宫本就有些偏僻,今日宫宴,这路上便愈发冷清了起来。月亮把主仆二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一路上谁都没说话。走着走着,觉得没多少时间,竟来到了千禧池边。
这千禧池是凌烟前年寿辰时云安命工匠挖掘的,妙就妙在这池水是活水,即使是这寒冷的冬天也不会结冰。池子里养着各色小鱼,若是朗日下,便五光十色,十分好看。因为是送给凌烟的,云安便为其取名“千禧池”,凌烟也甚是喜爱这个池子,没事儿便会来这里看看。
若儿觉得有些累,便不想再走,默默跟着的傲晴见状,扶着她进了池边的小亭子。傲晴有些担忧地说:“主子,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刚下过雪,风凉。”
摇摇头,若儿道:“回去便觉得闷得发慌,好不容易能出来走走,便多待一会儿吧。”
傲晴便不再答话。
要说这千禧池距离宫宴的龙华殿并不算远,若儿甚至能够听到龙华殿那边传来的丝竹之声。听了一会儿,天上的云竟遮住了朗月,天光瞬间暗淡了下去。而此时云朔因为身子不适,杜月涵已经跟着他离了席。揣度、疑惑、同情、幸灾乐祸……整整一个晚上,云朔忍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眼光,杜月涵心知他心中忧伤,只默默陪在一边,偶尔擦去他额头上因为伤痛渗出的细汗。出来送他们的奴才急着回去领赏,只带他们到了千禧池便找了个由头匆匆离开了。云朔并不在意,这里距离宫门的方向已经不算远,他们可以慢慢走回去。
来到一处林子,云朔忽然听见有女子低低的说话声,待反应过来,忙止住了脚步示意杜月涵不要出声。两个人隐藏在黑暗处,云朔不由得有些疑惑,今日宫中夜宴,是哪个娘娘还是侍女在这寒冷的冬夜跑到这没有人的地方来?仿佛心有所感,抬眼望向高处的小亭子,只见影影绰绰有两个人,明亮的月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冲破了乌云的重重阻碍,抬眼望去,云朔笃定,那两人,正是若儿和傲晴!
心跳仿佛都静止了,唯有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亭中女子的低语声,云朔的脚步迈不开,杜月涵也意识到了什么,紧张地看着云朔,生怕他控制不住冲出去,攥着云朔衣袖的手也渐渐收紧。
“主子,夜风太凉了,咱们回吧。瞧您,手都凉了。”
“傲晴你听,宫宴还没有结束呢。”
“是啊,也不知道还要多久。主子是要等宫宴结束?”
“傲晴,我在想,我与他的距离,只有此时才是最近的吧。”
“主子……”
“他就在那儿,而我,只能在这里想象着他的模样。他一定瘦了许多,也不知道伤好了多少。如今,能与他站在一轮明月下,听着一首曲子,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了。”
亭子里的说话声忽然就停止了,云朔看到,傲晴给若儿紧了紧大氅,而若儿却没有动,眼睛痴痴地看着龙华殿的方向,微笑着,而眼中的泪光却灿如星子,闪烁不定。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若儿才在傲晴的劝说下起了身,傲晴忙扶着她转身去了。
云朔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头,饶是这冰冷的冬夜里站了这许久,手心里也是汗湿一片。杜月涵小声提醒着:“王爷,咱们回吧。”
点点头,云朔才踉跄着在杜月涵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回头看着若儿离开的方向,云朔的心,痛得像是火烧,若儿瘦了许多,单薄的身子被大氅裹着更显得她身子娇小,席间也听了几句云安宠爱蝶贵人的话,本就心中难受,如今见了,却觉得仿佛一切都离自己很远,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着。
两人沉默着离开了皇宫,因为没有马车,只能慢慢踱着回去。杜月涵红着眼睛悄声嘀咕:“王爷,妾身就说今天不必去的,您看,那些势利小人满嘴都是什么话,一个个落井下石,咱们荣耀的时候他们都贴上来,现在咱们失了势,便都踩在了咱们头上。”
云朔还在想着若儿,听到杜月涵的话,知道是她故意岔开话题,想了想,道:“世人多如此,不必介怀。”
杜月涵却说:“妾身自然知道世人多如此,可是王爷毕竟还是郡王,且不说没什么,就算有,岂容他们置喙?”
云朔摇摇头:“一个失了势的郡王,一个不得皇上赏识的郡王,一个被褫夺了封号的郡王,他们怎么还会对我如前?也就是云鹏和玉山,始终如一。幸好还有你们在,涵儿,别那么在乎,咱们现在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
一路上说着话儿,倒是也没觉得走得多久,进了门,就看见不大的院子里每个屋子里都亮着温暖的烛火。云朔忽然感到心下安定,转身对杜月涵道:“孩子们应该还没睡,我去看看。”
纳琪和芷岚现在没有乳母,杜月涵不在,便由卿蝶带着,此时还没睡下,见云朔破天荒地来了杜月涵的屋子,卿蝶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经此变故,两个孩子也仿佛一夜间长大了,见了云朔,都按礼数请安问好,杜月涵微笑着看着,云朔感到窝心,更觉得对不起两个孩子。
晚上便留在了杜月涵这里,虽然只是点着烛火聊了一夜,话题从第一次见面到如今,从以往的点点滴滴到如今的柴米油盐,杜月涵却觉得前所未有的满足。直到天已经蒙蒙亮,云朔才沉沉睡去。杜月涵睡不着,轻声与卿蝶说着主仆间的小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