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十八章（1 / 1）
苏醒是毫无预兆的。
这种感觉就像是宿醉，即使躺在如同陷入云朵般舒服的床褥中，仍抵不住一阵阵往上涌的头疼欲裂。
已经闷闷不乐好久的艾丽尔此时正满心欢喜的感谢着维拉们听见了她内心的祷告，但兴奋过度以至于她也没瞧见坐在妆台前的某个人茫然的神色。
和煦的微风穿过藤蔓边的圆窗吹拂着轻纱，木风铃微弱的叮铛声透着一股祥和宁静，这个从第二纪元建立的美好之地，直至今日仍是众多种族心中永远的庇护所。
“Lady温妮？”艾丽尔小声而热切的提醒了一声，她转身从侍女的手上接过了什么。
对这个名字一下子有点反应不过来的女精灵愣了楞，她将视线从风铃那挪开，望了眼镜中的自己。
柔顺的黑发富有光泽，挺直的鼻梁连同恰到好处的眼窝很明显的衬托出了带着盎然生机的绿眸，精灵是不会衰老的，但现在，她很清楚的发现自己的眼底沉淀了些什么，不足以称其为深邃，但看起来绝对不像是什么年轻人了。
哦，大概艾丽尔再无法将她作为妹妹来看待了吧。
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她瞥向了身边人，下一秒即变得无比惊愕。
艾丽尔手中举着一件少见的有着繁复花色与精致纹路为底，样式复古的交领长裙，这不是伊姆拉崔女精灵惯穿的诺多样式，裙角绣上的不甚明显的伊拉诺花表明了这是罗瑞林多瑞安绣匠的工艺。
“这裙子…”不知该用廷塔莱还是温妮来称呼自己的精灵情不自禁的伸手触摸，喃喃道。
“是Lady阿尔玟的，”艾丽尔明显有些不好意思，但她急忙说道，“林迪尔总管派人送来这，应该是埃尔隆德大人的意思，这裙子虽然美丽正式，但阿尔玟小姐穿的不多。”
“他女儿吗？”温妮随口说道，她还是选择暂时用甘道夫给她取得名字，指尖眷恋着衣料上的纹路，细腻的触感仿佛从没有一段空白出现在她漫长的生命里。
这裙子除了花纹颜色与出访伊瑞詹时的那件是一模一样的。
在历经了一个多纪元后再次瞧见记忆中熟悉的事物，不免有些触景伤情，温妮抑制住心中不停涌上来的伤感，不停的摩挲着，艾丽尔见状以为这裙子十分符合温妮心意，忙不迭的就帮她换上了。
这的确是一件很美的曳地长裙，穿上去就好像将美好的词汇也一同披在了身上。
但适合这的是罗瑞林的Lady廷塔莱，而非如今来自艾德西隆得的温妮。
摸到了指腹那些因为练剑而留下的薄茧，她猛地清醒过来，手忙脚乱的褪下长裙，对着那些疑惑不已的侍女们，果断的说道：
“我需要更简便的衣服。”
再次走上露台见到此间的主人埃尔隆德，心中完全是两种想法，温妮脑海里想着他年轻时温柔内敛的样子，但心里还是莫名的觉着对方现在睿智沉稳的模样更习惯些。
她的目光稍稍在埃尔隆德的面额间停留了会儿，见对方的眼神多了几分不解便挪开了视线，只是端正的行了礼。
埃尔隆德没怎么多想，他瞧见了温妮身上的衣服，一时拿捏不住自己心里猜的是否正确，只好询问道：
“身体还有不适之处吗？你昏迷了很久。”
温妮摇头，她不再回想记忆的中断点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金色头发的那个精灵的面容俨然已经模糊了。
“那裙子…”埃尔隆德顿了顿，打量着对方的脸色，“不合适？”
“很合适，”温妮耸耸肩，她带着真诚并且有几分调侃的话语回应了对方那有些显露出来的小紧张，“这让我想起了您已经是第二次救我一命。”
“我只是尽我所能。”
埃尔隆德小小的松了口气，尽管已经预料到对方会恢复记忆，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送了那件与记忆力无甚差别的裙子借以提醒，只是看现在的样子，他所苦恼的好像也成真了。
温妮没有恢复全部的记忆，她面容平静，眼中除了偶尔飘过的茫然并无其他，埃尔隆德无法冒然试探更多，不经意间泄露的内容很有可能会让面前人察觉。
“在之前，我听见了盖拉德丽尔夫人的声音。”温妮说道，在现在这个时候遇见了熟悉的人可着实让人留意。
“是的，在你昏迷的时候她在这停留了几日。”
“她回伊瑞詹了？我应该更早醒来才是。”温妮想着等甘道夫那些事过后回到罗瑞林，顺势再去拜访那些长辈，但她更快注意到了些什么，皱起了眉头看向埃尔隆德，欲言又止。
对方显然比她还情绪触动，仿佛什么字眼戳到了他，启唇发不出声音，最后只能低声吐出一个字：
“不。”
“什么？”温妮不解。
“夫人已不在奥斯特恩艾特西尔。”埃尔隆德轻声念着那已经消失在时间的尘埃当中的城市，抬眼嘴角像是在微笑，但眼神却是带了几分不可查的悲寂与怜悯，他说：
“她与凯勒鹏阁下住在这片大陆最美的地方。”
“听上去可真不错，”温妮努力不去好奇最美的到底是哪，她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我还没有记起我会出现在海上的原因，乘着白舟，自西方漂流而来，我…这不是很正常，我的舅舅同表兄…”她不敢再说下去。
难道在过去的某段时间她乘船离开了这片土地？那么为什么会又再度返回，还有安罗斯与阿玛蒂尔，他们不可能会离开罗瑞林多瑞安，如果他们还在，就不可能丢下失去记忆的她在艾德西隆得生活。
“这种情况很少见，但并非没有，”埃尔隆德安抚道，“记忆会慢慢恢复，强行记起对你现在的身体不利，还是慢慢来吧。”他僵硬的翘起嘴角，硬是忽略最后一句询问。
他无法再编织谎言，这不仅是在欺骗毫无所知的受害者，也同样在鞭打着自己的灵魂。
好在温妮自己也迷糊着，简短的谈话过后她决定接受现在的局面。
只是昏迷的时间太久，按照原本计划的路线，甘道夫一行人离目的地可不远了。
画眉击门，倚灰岩立，都林之日，落日余晖，锁孔即现。
心中默念着地图上用月光描绘的古矮人语，温妮收拾了简单的行装，她没有多少时间了，得赶在那该死的矮人新年那天之前找到灰袍巫师的队伍。
伊姆拉崔是个令人留恋的好地方，艾丽尔在送行时那表情让温妮想起了伊瑞詹的奥菲利亚，她们都有着直脾气与诺多式的不拘小节。
离开的时候她拒绝了埃尔隆德的相送，维拉们见证，这是一次送死的冒险，或许她再倒霉些就重回西方了。
骑着白驹，留恋的眺望了整个山谷后温妮便毅然决然的踏上了征途。
事情再一次重回正轨。
伊姆拉崔的骏马脚程远比之前赶路的矮脚马快速许多，几乎是日夜兼程下，很快就赶到了一处必要的路经之地。
这片森林温妮也知晓它，事实上都做了好几千年的邻居了，只不过她一般管这地叫巨绿森林或者大绿林。
但是望着幽深黑暗的入口，想着埃尔隆德的嘱咐，她也不禁有几分犹豫，喃喃的念着这古老之地的现任名字，始终不敢踏入：
“幽暗密林…可真适合极了。”
树木早已不是郁郁葱葱的深绿或草绿色，树干本身就像是被注入了墨汁一样，配着那暴露在地面的凸起虬结的树根，扭曲阴暗，几乎让温妮不忍多看。
她放走了伊姆拉崔的马匹，只身一人走入了森林。
只是一线之隔，就完全是两个世界，风刮过这不见天日的林木间带起一阵尖啸声，伴随着夜枭翅膀的扑腾声，愈发诡异阴森。
精灵的国土没道理变成这样，或许在她不知的岁月里，这片森林发生了什么大事吧。
温妮觉得自己握剑的手心开始流汗了，紧张的情绪开始在周围蔓延，一个人总是沉闷无法宣泄的，除了快速沿着路线行进别无他法。
但是时间真的过去了吗，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耳边悉悉索索略过，昏沉的大脑总算清醒了一二，她猛地回身注意着周围的一举一动，却发现没什么异常。
“廷塔莱。”
似是从虚无的每个角落传来的微弱呼喊传入耳中，就好像是舌尖吐露的一般轻柔。
“谁？！”温妮停住了脚步，她敏锐的感觉到有东西在逼近，小路已经被经年落下的残叶覆盖，接下来每走一步都得非常小心。
“这是被诅咒的地方，阴影会侵蚀你的心灵，过来。”那声音又出现了，带着几分清朗与熟悉，树叶也发出嘶嘶的声音。
“信你我就是个傻子。”温妮甩了个剑花，做了个深呼吸，紧握长剑向认定的方向走去。
灰白的瘴气开始弥漫，没走几步的她又得停下了，视线已经瞧不见什么前路，而且诡异的，温妮觉得这周围的参天大树，也在收缩并拢，向她靠近。
这可不妙极了，胸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开始腿软，这会儿就算再嫌弃这些可怜的，生了病的诡异树木，温妮也不得不赶忙寻找一个合适地方靠着背，喘息着休息。
灰暗的环境让人心中滋生着各种不适，想要看到灿烂温暖的阳光成为了现下最为迫切的心愿。
然而就像魔法，她这样想着，眼前泥泞的土地就真的被一道莫名的亮光所照亮，金银双色混合着一个人的身影毫无声息的走近，温妮瞪大了双眼，来人披着一头长发，穿着那熟悉的的银色长袍，右手执着一束美丽的宁芙瑞迪尔，像是维拉们的使者一样，款款走来，他带着同记忆里一般无二的笑容，朝这边伸出了左手，手心朝上，代表着无限的信任。
“安罗斯…”温妮喃喃道，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那么的不真实，又那么的令人怀念。
“过来，小傻瓜。”安罗斯启唇轻声念着，他有着一副好嗓子，此刻就像是轻声吟咏一样，有着特别的韵味夹在其间。
嘶嘶声越来越响了。
温妮知道那不对劲，但是仍控制不住抬起自己的左手想要放置在那个宽厚有力的手掌上。
停下，停下！她发疯似的在心中大喊，在指尖即将碰触到的那一刹那，终于忍受不住折磨挥起长剑向那思念依旧的形象刺去。
腥臭浓绿的血液溅了她胸前一身，甚至还有几滴沾在了面颊上。
哪有什么安罗斯，在地上嘶吼挣扎的，是一只恶心黑暗的大蜘蛛，它受了重伤，但还没死，拼命的往温妮的脚下钻来，吓得她忙往后退撞在了一棵扭曲生长的大树上。
及时支撑的手掌减缓了冲击，但掌心下，却是连接成网的粘腻雪白的蛛丝，向上看去密密麻麻叫人一眼就心生恐惧与晕眩。
“该死。”
更多的嘶嘶声伴随着蛛丝的轻晃朝这边急速爬来，温妮不顾方向，猛往一边冲了出去。
还好，刚才的幻象或许是吸入了瘴气的缘故，等逃离了那个区域，头晕脑胀登时就好了不少，巨蜘蛛的速度很快，即便身有绿精灵血脉又从小在森林长大，但两条腿还是比不过诸多八条腿的追击。
算上前头活的几千年，温妮发誓她一辈子都没有这么累的逃命过，简直比半兽人那一次还恐怖，毕竟半兽人会用利器结束她的生命，但这些蜘蛛则会贪婪的啃食她的躯体，一分不剩。
奔腾的水流声已经愈发的清晰了，带着死里逃生的喜悦，她一脚踩滑在了斜坡上，滚离了险境。
幸运还是又一次眷顾了她，温暖的阳光与清澈奔腾的溪流使狼狈的逃命感有几分淡去，温妮筋疲力尽但又得小心翼翼的踩在边缘，伸出双手捞了几口水喝。
这河水太过湍急，却也甘美极了，她忍不住再喝了一大口。
“哦哦哦哦哦哦啊啊啊啊啊啊。”怪叫声从上游传来，十分迅速的，十几只大橡木桶就着不可阻挡的雷霆之势被水流带了下来，熟悉的矮人还有对方那俨然已经泡了很久的狼狈模样都被温妮看在了眼里，双方在这样突然的情况下重逢了，比尔博那受惊过度的湿漉漉的眼神非常及时的同这边对视上了。
但来不及喜悦，更可怕的，后方那些阴魂不散的敌人也追了下来，不少被击落在了水中。
伊露维塔在上。
“噗…”温妮面无表情的吐出了口里所有的水，恨恨的一抹嘴巴，提剑杀了上去。
该死该死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