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 5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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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大侠到底没能按照杀堂的一贯作风办事。他在山上修了几天头七零八落的篱笆,吃了几顿阿离亲自下厨然后被苗公子评论为面片汤和煮丸子会哭泣的饺子,洗了几天碗喂了几次鹌鹑围观了几回苗公子跟阿离打架。他就像是在做梦一样,看着阿离和苗公子掐来打去嘻嘻闹闹,心里头有种说不出来的轻松。
篱笆修好以后,大侠第二次下山了。这次他没有回避什么,很平静的说了再见。那个人欲言又止的跟在他后面走了一路,直到快到镇子上了才停下脚,他把深蓝色的外衫交给大侠,又问你过年会不会回来。大侠点了头。
阿离才欢喜的回返山上去。
大侠住在杀堂堂口附近的小楼,一间单独的私密性算不得强的房间。楼子上的住客龙蛇混杂,好在都默契的自扫门前雪,所以多少年来相安无事。大侠从芒山回来,上楼时遇上隔壁屋子住的流莺,差点不自觉打了招呼。他恍然发觉这个世界和山上有多么的不同,而这一个必须冷漠的,才属于自己。
又在小楼里歇了几天,杀堂来了任务。这次任务不难,有领队人,还有几个同行者,只是时间上要求的比较具体,须得在除夕的前一天。大侠格外留意了一下任务时间,把心里刚刚冒头的一丁点不乐意压了回去。
待到要求的时间,他们潜进了目标的宅子。第一个任务对象是个手无缚鸡之力女人,她穿着洗到些许发白的儒裙,不施粉黛的眼角有年华留下的细纹。同行的杀手一刀割开她的脖子,用布巾迅速捂住伤口防止鲜血喷出,然后把软下来的尸身放在床上,背对门口。
大侠一直蹲在梁上等待第二个对象出现,周遭是死一样的寂静,恨不得呼吸和心跳的声音都统统不见。这与山上的宁静是完全不同的,等待的时候他第一次怀念了阿离的话痨。到他开始计算从这里到芒山需要的时间时,有人推了门。他们等的人回来了。
本以为很轻松的任务在目标见到了女人尸体后陡然困难起来。被下了诛杀令的男人发了狂,对上包围他的杀手招式凌厉大胆,完全不顾自己的性命。从屋里打到屋外,同行的杀手立时折了几个,大侠握剑的手臂也挂了彩。领队人见状换了攻势,回身便要斩向屋里的女尸。大侠皱了皱眉,还是趁男人冲向领队人的空隙向他掷了暗器。淬了毒的透骨钉刺入后颈,领队人回手一剑穿心。
男人惨白着脸倒下,大侠好像听见他呢喃了声大哥还是什么,又觉得是自己听错了。他捂着伤口看过去,却见领队人垂眼看着男人尸体,脸色不比死人好到哪去。
交任务的事有领队在自然轮不到其他人,一众杀手见到领队做了任务完成的手势,便各自散了。大侠只沾了一胳膊的血,还是自己的,可是总觉得这血腥味刺鼻的难受。他止着血,脚下慢了一步,看到领队靠近了尸体。杀堂成立至今,从无一例离堂生还者。领队人俯身扳过男人尸身,替他理了理面上碎发,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一句。大侠深谙非礼勿听,赶忙离去。
他一路轻功提纵直往芒山,晚间也只略作停顿,生恐时间不够。他应了阿离一同过年,便不想食言。许是在他点头应允的那个瞬间,他便明白这个会动摇他情绪的威胁他恐怕再难舍得除掉了。
而这边大侠下山没几天,苗公子家里便来了信儿,说是族里添了新丁云云,叫他趁过年回家去看看。
苗公子的家本不在芒山,四处游玩时瞅着山上清静,又结识了年幼的阿离,才在山上起了屋子住下来。虽说不必拘于人类的礼数,但长年在外,总归是要寻个日子回家去看看的。然而他族里向来不喜外人,苗公子又放不下阿离一个,熟识后便各种理由寻着留在山上陪他。
他寻思着推说发病不便行动。阿离看在心里,劝说他家大侠年前总是要回来的,不必担心。其实大侠回不回来阿离心里也没底。苗公子好歹信了他的说辞,磨蹭了好些日子,又提前把年货吃食给他准备齐当了,这才下了山。
阿离就一个人在山上呆了多半个月,没事跟鸡和鹌鹑说说话,或者化了原形去山里溜达几圈,逗逗山鸡野兔什么的。这是他早已习惯的生活,倒也说不上难耐。就是偶尔会有些莫名的烦躁,他团成一团无法排解。
阿离骨子里带着种说不出的别扭,他一面不喜人群,一面又害怕孤单。一面劝着苗公子赶紧回家,一面却盼着苗苗你能不能陪我留下。他看着爱笑爱闹,实际上却疏离得很,把每个遇到的人或物在心里划定了严格的位置。苗公子是真正飞扬跳脱的人,交游广阔,阿离知道即使自己再依赖他,他也不会只属于他。
他一直梦想着豢养一个只属于他的人,这个人是谁都无关紧要。只要他能够是这个人的唯一。
现在这个人有了明确的指代,他有了一个失而复得的大侠。然而直到了除夕这天傍晚,大侠依旧没有踪影,阿离虽然做过了心理准备,难免还是失落了起来。
苗公子走前在小院里挂满了彤红的大灯笼,叮嘱他大年夜记得点起来,亮堂堂的才有气氛,才像是寻常人家。阿离坐在黑漆漆的屋子里想我本来就不是寻常人家,何况这灯点起了,谁来看呢。
一桌素菜搁在厨房放了凉。阿离爬上树往山下看,只看到一片迷迷蒙蒙的人间灯火,想象着噼噼啪啪的鞭炮声,突然就觉得山上静的难受。于是把苗公子留下的几鞭炮仗全甩上树一并点着,就着那声响缩在外屋的躺椅上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男人喂好了鸡和鹌鹑正端了剩下的鸡食进屋,淡淡的问他怎么不去里屋睡。屋外明亮的光线刺进来,把男人精悍修长的身形削成一片剪影,阿离眯了眼看不清。
然而那五官在他脑子里却一瞬间刻了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