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忆起故人叹。八（1 / 1）
我坐在台阶上，想切换场景，但又怕错过什么好戏，便只得耐着性子等了。似乎等了很久，木之才从冉府回来。他带回了一张纸，呈交给阮祈睿，小心翼翼地说道：“小的只在冉府找到了这个。听冉府的丫鬟说，冉大人今天清晨留下这张信笺，说要他们交给皇上您后便出府去了，至今未归。”
我凑过去看那张信笺，只见那上面的字迹隽秀，比我的不知好上多少倍，便觉得有点羞愧。可我转念一想，好歹我的字还算端正，别人能看清，这便也就够了。字迹嘛，那么龙飞凤舞做什么？你写的字别人也认不得，那也是白搭。稍稍安慰了下自己，心里也就释怀了。信笺上写着：悲歌行 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 思念故乡，郁郁累累。 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 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阮祈睿看完后，将信笺揉作一团，攥在手心，道：“今日未议完之事，明日再议，退朝。”阮祈睿说完后就大步离开了金銮殿。殿上众多官员议论不止。我听到有一位官员说道：“陛下竟然就因为冉司马没来上朝而发这么大的火，真的是太匪夷所思了！”我对此深有同感，那人之前还说要治冉舞的罪呢！阮祈睿这个人哪，我看不透。那同僚附和道：“是呀，是呀，我冷汗涔涔，生怕说错什么话。哎，你说，陛下后宫至今都没有妃嫔，会不会因为冉司马啊？”
那官员立即用手封住同僚的口，四下张望，见无人注意这里，方呼出一口气，小声地说道：“话可不能乱说，当心——喀。”他用手比了一个杀头的手势。
同僚后怕地拍拍胸脯，四下瞄了瞄，道：“幸好没人听见。这断袖之癖，龙阳之好，可是不能随便乱安的。我真是太口无遮拦了！”我很赞同地点点头。离开此处，我到江之推，杨钧那边去听他们在说些什么。他们先是表达了对冉舞任性妄为的不满，然后是讨论三日后出兵攻打齐国的具体事宜，听起来索然无味。于是，我道：“切换场景吧。”
“貊儿不去看看睿帝此时在做什么？”泽溪建议道。
“不去，我要切换场景。”我异常坚定自己的立场。
场景立即切换，我站在了城墙之上。遥望城外，黄沙蔓延，扰乱晴天，兵器相见，浮生有一劫。我问道：“这是什么时候？”
“六年后，永兴十年。”
“这场战役谁会胜？”
“睿帝失了天下。”
我讶然，忙仔细查看我所处的位置。天哪，这是峪关！一旦峪关失守，出于其后的皇城可就岌岌可危了！我在城墙上奔跑着，搜寻着阮祈睿的身影。一支支箭穿过我的身体，刺中守关的将士。那场景，别提有多瘆人了。很快，我找到了阮祈睿。他站在城墙之上，一身戎装。数不清的箭向他射来，但却都近不了他的身。冉舞一袭红衣，张扬如当年她夜至皇宫寻阮祈睿商讨大事时的样子。她站在阮祈睿身边，陪他一起看挽不回的败局。阮祈睿微微笑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只是，可惜，我不能与你一起号令群雄了。”他白净的脸上沾了些血迹，冉舞用衣袖替他揩去，却越擦越脏。阮祈睿抓住她的手，笑道：“傻小子，我很快就要成为亡国之君了，很快就要身处异处了，你还擦什么？冉舞，你说我是战死好，还是自刎殉国好？”他语气平静，看不出对死亡有任何恐惧。我想起了以前他问冉舞，他会不会落得安陵王那样的下场，那时的他虽然如现在这般嘴角噙着笑意，但绝不像现在这般无惧死亡。冉舞的眼睛红红的，她道：“哥哥，我说过，你不会死的！”
阮祈睿摇头笑了，用手遥指战场，道：“原本不需要用战争去平定，要先得人心。可是我却——呵呵，我还能回头吗？”
冉舞沉默了。我想，要结束这一切唯有阮祈睿投降。可是还有那么多的将士在奋勇杀敌，若是投降的话，那岂不是对不起他们？也对不起死去将士的英魂!若是不投降，铮铮铁骨换来的是更多的死亡！降或不降，这很难选，尤其是对于阮祈睿这种不肯服输的人来说。阮祈睿想了一会，道：“挂白旗，开城门，降吧。”
“哥哥！”冉舞不敢相信阮祈睿竟然会主动投降。
“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我还是降了为好，他们死了不值。不过你放心，我会提出条件的。如果他们不答应，我就不投降了。语气与其屈辱地活着，倒不如光荣地战死。”他笑了，像个调皮的孩童。
空中传来史官的声音，雄浑悲壮。“永兴十年，峪关之战，楚国胜。睿帝要求楚王善待战俘，允许其解甲归田，楚王允了。次日，睿帝消失。楚王派人寻。无果，作罢。”
我抬头问楚奕：“你后来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而是迅速切换场景让我自己一探究竟。我来到了皇宫，此时宫内早已经变得空荡荡的了。阮祈睿站在未央宫，守着偌大的宫殿。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许是在想昔日缓歌慢舞凝丝竹的场景，也可能是在感叹归来池苑皆依旧，太液芙蓉未央柳，只是这皇宫之主却已经不再是他了。冉舞站在阮祈睿身边静静地陪着他，一言不发。过了很久，阮祈睿才道：“冉舞，当年我欲一展宏图，追亡逐北，一统天下之时，你不辞而别，仅留下一张素笺。那时我竟忽然觉得一统天下，成就千秋霸业其实很没意思，因为你不在我身边，没有人和我一起分享它。杨钧他们都劝我，说你离开只不过是因为你不信任我罢了，若是我将天下控入手中，你就会回来了。可是我称帝后，你却迟迟没有出现。现在我成了亡国之君，你反倒出现了。呵呵，冉儿，你怨过我吗？怨我没有让你享太多的荣华富贵。”阮祈睿说这些时并没有看着冉舞，而是将目光流转在那细细雕刻的镂空的窗格子上。
冉舞牵住阮祈睿的手，摇头道：“冉舞从未怨过哥哥。”
阮祈睿收回视线，转过身子，正对着冉舞。他伸手揉着冉舞的头，微微笑道：“冉舞还是像以前一样乖，有你做我弟弟，真好。”
冉舞笑了。一道金光闪过，冉舞依旧穿着那身红衣，只是她恢复了女儿身，梳了发髻，插了金步摇，搽了脂粉。阮祈睿惊讶地向后退了一步，细细端详着眼前这个女子。少顷，他才问道：“冉舞你是姑娘家？”
“嗯。哥哥，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吗？其实那并不是我第一次见你。有一次，我到皇宫里玩，撞见了只有四岁的你。那时，你如同一个素瓷娃娃，可爱极了。当时你正拿着一柄长剑，试图挥动它。可是你力气不够，剑没有挥动，反倒把自己摔了一跤。你爬起后，没有哭，继续挥剑。一个妇人来到你身边，问你，疼吗？本来没有哭的你”哇“的一声就哭了，道：“呜呜，娘亲，睿儿痛，好痛好痛。”你母妃又道：“那待会给你一只烧鸡，好不好？”你连忙吸吸鼻子，点头道：“好，睿儿要吃烧鸡，长得高高的，保护娘亲！娘亲，睿儿不痛了，要去挥剑了，不然待会夫子过来看到我没有练剑，会骂睿儿的，夫子好凶好凶的！”从那天起，我每次到皇宫里玩都会去看你，而你也一直没有发现，直到你十四岁那年。”
阮祈睿有点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冉舞她刚才说了什么？他四岁时就遇见了她？可是他十四岁遇见她时，她可是比自己还要小的啊！他略一沉吟，道：“你不是人？”
冉舞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是一只柳树妖。哥哥，你，你会不会因此而对我存有偏见？”
阮祈睿笑着摇摇头，道：“傻丫头，我怎么会呢？纵然你是妖，可你也是我最亲的妹妹啊！”
冉舞听了，显得极为高兴。可是很快，她脸上的笑意就消散了。她道：“哥哥，现在我会用芙蓉骨改变你的容貌，把你送到民间，让楚王永远也找不到你。以后，你就过平凡的日子，可好？”
“我还会再见到你吗？”
冉舞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不管怎样，你永远都是我的哥哥！”
阮祈睿笑了，道：“这世上我最亲的人除了母妃，便是你了，冉儿。日后珍重！”
冉舞用力地点点头。她伸出左手，掌心朝上，念动法诀。须臾之间，她手上就出现了一把折扇。她握住扇柄，口念法诀，朝阮祈睿一扇，阮祈睿就不见了。他消失后，冉舞失声痛哭，折扇掉落在地。我听到有人在说：“貊阡，我在青丘山等你。”而后我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摔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我幽幽地醒来，恰好对上泽溪的眸子。他并未问我是否找到了芙蓉骨，而是说道：“当时楚奕似乎不希望你去看阮祈睿在做什么，你恰好如了他的意，不过，你别指望他会感激你。”
我瞪大了眼睛，只觉得一道道天雷就这么劈了下来，劈的我那叫一个里嫩外焦。我在心里哀嚎：啊啊啊，我为什么要这么坚决地切换场景啊？若是我当时去了，说不定我还能揪住楚奕的小辫子啊！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就这么被我放过了！嗷呜，我被皇上鄙视的好不甘心啊！
楚奕站在泽溪身后，问道：“找到芙蓉骨了吗？”
我整理好我忧伤的心情，分外哀怨地瞅着楚奕。他对我的哀怨小眼神视若无睹。这让我愈加悲愤，愈加悔不该当初了。哼，若是当时我没有要求切换场景，而是去揪你的小辫子，你此时何以如此无视我哦！可是该问的我还是要问的。我道：“嗯，找到了。它说它在青丘山等我。不过，我有一事不明，还望皇上释疑。”
“说吧。”
“为什么一定要我进箜篌镜去寻找芙蓉骨？皇上您难道不可以去吗？”
“芙蓉骨有灵性，会认主。在二尾狐——梧兮将它送给冉舞后，芙蓉骨认冉舞为它的主人。你虽然不是冉舞，可你是冉舞的转世，应该会和芙蓉骨有所感应，所以我才让你进去。”
“......”这是不是表明我马上就会拥有一件神器了？嗷嗷，好高兴，不过，这好像是沾了冉舞的光啊...嗷嗷，一点也不高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