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终归,晚了一步(1 / 1)
小孩大约七八岁,许是皇亲贵族子弟,因此早早束发,或者,如今他们失去了昔日尊贵,不得不早早磨砺幼子,希望他早些成为日后崛起的顶梁柱。
骆靳霄得火魄传授了一招半式武艺,还得到一本典籍,火魄当时对孩子道,“若是把你典籍中的法诀融会贯通并且运用精熟,那叔叔就答应你回家。”
那时,火魄四处流浪,他为了寻找轮回的冰魂,经过家门十几次不进,路上碰到的小孩,小孩子被街坊的捣蛋欺负,可怜的童孩,有的聪明,有的笨点,而靳霄,就属后者,他那时很笨,被其它同龄骂是废物,作为火族人,居然火诀都不会使用,他们一起喊,废物废物……靳霄总想回话,他道,我不是废物,我只是没有丹药,我只是……
火魄看到奔跑着摔倒路上的小孩,他爬起来再跑,跑了又摔倒,他受伤了,急于回家找长辈安慰,就急着回家寻找庇佑,然而,越急,越慌,而越慌,就越跑得不稳当,如此跌倒了三四次,当时,火魄就站在大街的尽头,他看到一哄而散的孩童,他们欢呼的叫声还盘旋在上空,他们说,“骆氏火族皇亲都是傻子,张狂一世,活该一时,终到头时,废物成堆……”
靳霄扒在地上哭的时候,他手上的伤口流出了更多的血,那血越流越多,最后凝固在一起,他再爬起来,看到手心里黑色的血液,他更慌了,在一惊一慌之下,他不小心,撞到了站在路中央的人。
那人,着一身锦袍,身形高大,身姿挺拔,靳霄撞在那人脚下,他抬头仰望了好久,他看不清低头俯瞰自己的人的五官,他只慌张微含有一些畏惧的说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火魄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侄子,他见到孩子是个会哭的人,哭得那么可怜,是的,可怜,骆氏家族,经那一役,渐渐失去了势力,威势,权利,他们很快便什么都没有,能活下来也算幸运,沦为别人奴仆已不算最悲惨。
这就是朝代更迭的悲剧,新上去的人,高高在上,有无尽的荣华富贵待享,而下去的人,有无尽的苦难和折磨在等,这就是五族,不只火族才发生这种悲剧,每个族,这样惨烈惨痛时有发生,只不过,普通的人,见惯了,见到了太多的可怜人,转眼,再添几个可怜的人,他们也不稀奇,反而觉得那是负担,想来,饭碗又被抢了,好活儿又被有所谓本事的人抢去了……
火魄从未想过改制会引起这般天翻地覆,他亲手葬送了亲族,即便,他们之中有些人吃里扒外,最后不得好死,可那些原本安守本分的人呢?他们有什么错?
他们没错啊,反而,还要承担所有罪过,恶果。
骆靳霄心惊胆颤的跪在地上恳请原谅,火魄蹲下道,“既我所知,火王在位的时候,他废除了跪拜礼制。”
骆靳霄抖得越发厉害,就怕这是新上去的贵家公子,要是一不高兴,动一动手,直接把人的脖子拧断也未尝不可,那般动不动就要打要杀的危险时期,连带小孩也懂得何谓顺应世局,以求自保。
火魄把孩子扶起来,他道,“骆家的水云坛里,写了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你可知那是什么大字?”
骆靳霄蓦然间睁大瞳孔,骆家水云坛,那是家势禁地,外人不得入内,莫非这人……
骆靳霄摇摇头,他谨记爷爷的话,“死都不要说出骆家的水云坛在何处,如他们能找到,也是上天安排。”
火魄道,“水云坛上,有一句话,也就四个字,上善若水?”
骆靳霄顿然停止颤抖了,他惊讶的看着蹲下来的叔叔,他道,“你是……”
火魄道,“我就是火王,从古至今,火族即使有人称王,也不会有人敢用我名讳,你可知为什么?”
骆靳霄在震惊里,久久不能回神,他过了很久才道,“因为,因为骆家的火王,拥有两个火魂,举世无双。”
火魄扶起孩子,他道,“骆家落拓只是一时,每一个家族,都走过那般曲折道路,没有谁天生就得天独厚,你可明白了?”
骆靳霄站在叔叔的面前,他用力的点点头,火魄牵起孩子的手,他走在回家的路上,他道,“待你修为独步天下,便是叔叔回来之时。”
火魄为孩子清理了伤口,他为他买了一套衣服,再给孩子示范了火诀,他道,“没有谁最聪明,也没有谁生来就是傻子,真正的傻子,是那个骂人是傻子的人。”
骆靳霄接过那一本典籍,他抬头望着顶天立地的男人,他道,“你为何不回去?”
火魄道,我要去找一个人。
“那找到了,你会回来吗?”
火魄道,“如果那个人愿意跟我回来,我就回来,如果他不愿意,我就不回来了。”
“那叔叔,你不在乎我们吗?”
火魄停住脚步,他没有回头,他不知站在身后的少年,他问自己的神色是怎般,是充满期待,还是茫然不知如何是好?或者什么都没有,也就一个孩子的简单表情,他不懂得那么多,因此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去曲解着大人的意思。
火魄道,“我曾经很在乎,然而有些人不懂珍惜,他们把我的纵容,当成是我理所应当尽的责任,他们没有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凭什么要为了他们荣华富贵而放弃我心里的爱?我凭什么要为了他们才修炼,我有我的目的,就如他们有他们的目的,我们众生平等,我不欠谁,他们不在乎,所以,我也说不上在乎,如若有一天,你们想明白了,再去忏悔吧。”
骆靳霄目送渐行渐远的人,当回头,他道,“爷爷,我们当年对叔叔做了什么,为何他不肯回来帮我们?”
孩子七八岁年纪,越来越高,他的修为,已非当日而语,他道,“叔叔说,若是哪天我们想明白了,便去水云坛忏悔,那里写着四个字,上善若水。”
在座的十几个人,他们通过记忆之镜,看到里面的人,他消失在长路的尽头。
是,骆家的辉煌,一直通过火魄一家的主系血脉维持下来,直到火魄这一系,为了巩固地位,家族人之间,互相分割权利,就怕有一天,谁比谁大,他们为此,还对拥有双火魂的少主下手,他们想分出那两个火魂,就为了振兴火族威望,他们没想过,火魄的父母怎么想,火魄直系一族有如何感想,还有火魄自己有何感受?
虽然当年为了防孩子长大报复,三长老应了众人请求,抹去孩子的记忆,然而,火魄在火炎山,他被五族人联手围攻,他的记忆复苏了,那是被点燃起来的记忆,只要他还活着,他就记得过往的一切,他有权利知道这一切。
羽觞的记忆没有被抹去,她之所以跟随兄长,伴他不离不弃,就想陪着唯一的血亲,她道,父王母后都不在了,只有我们兄妹俩可以相依为命了。
羽觞怕自家的族人忘恩负义六亲不认,她更怕外族,还有很多狼子野心的人,对于拥有双火魂的王,他这一生注定特殊,他特殊到寸步难行。
火魄清楚为何妹妹没有丢下自己,他信任的人不多了,在修为越来越高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连皇亲都忌惮,更何况,他在少年时候,得罪那么多人,那么多人想捏死他,就怕他复仇,是的,复仇,在那些人的心里,他们整天就懂得盘算这些阴恶之事。
他们忘了自己的本心,忘了自己的本性,他们得到越多,就越找不到最初的自己。
他想和冰魂在一起,这导火索,让族人找到了灭掉修为越来越强的挣脱了所有束缚枷锁的王者的借口,在那些人眼里,他们认定,男子之间,怎能共结连理,这反了天,逆行律则,罪该当诛。
火魄用命相博,他想到同归于尽,若不是最后的一丝丝心性未泯,他也不会自毁,而放过那么多人。
可到头来,他放过了那些人,他们却不放过他。
骆靳霄站着,直直望着记忆之境,前些时候,在火炎山发生的一切,都被记录下来,被记忆之镜捕捉。
海诺看着镜子中的人影,那全身是血的男人,他回头看了一眼,就一眼,他转身,即刻走向火海深处。
海诺看着那回过头的一眼,他看着那人的眼神,他般决然眼神,好像,在哪里见过?
那是……
海诺抱住头,他感到头痛,他忘了此刻身处的境地,他在偷听,他在偷看,他在偷偷的潜伏在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世界,他莫名其妙的来到这里,他莫名其妙的想着那个男子,他总想着他,他总想到他,他为何会心痛?
当骆家主听到动静,他呵斥一声,“谁?”
海诺控制不住,他脑海里晃过那个人影,好像也是这样一袭红衣,也是在火炎山,也是这般对峙,也是手拿着长剑,火魂道,“我要你们一起,跟我消失。”
海诺受不住,他喊一声,不!
他隐身术失效,骆家主看到了暗地中的人,一位白衣公子,那是……
“冰魂?”
骆家主一惊,他手上很快出现一把剑,待要上去,骆靳霄道,“大伯,等等。”
骆靳霄上前一步,他道,“你是何人,为何偷听我们的谈话?”
海诺靠着墙壁,他看着上前的少年,他闭上眼,想平稳紊乱的心绪,可心里痛,他不敢深想,他感觉脑海之中,有什么要冲破而出,还有心口,疼得好像被谁扼在手里,那人像要把他的心捏碎!
“冰魂……”那个男人,他是谁?为什么他叫自己冰魂?
还有这些人,他们为何认定自己就是冰魂?自己真的跟他们说的那个人很像吗?他是谁?那个冰魂到底是谁?而自己呢,自己又是谁?
海诺想知道,他想知道前因后果,他道,“你们说的冰魂,他和你们的火王是什么关系?”
海诺看着站在最前的少年,少年,他该相信他,因为他是个孩子,他没有那些长辈的心性,他没有经历过太多险恶,因此不会有那么深刻的揣度。
骆靳霄道,“火王是我的叔叔,即是我火族当年修为最高的王;冰魂,是冰族的王,我叔叔想要和冰魂在一起,但族人不同意,为此想诛他,那是上一辈子的事了……”
海诺听着少年的解释,他道,“那么,我是谁?”
骆靳霄一愣,你是谁?他也不知道啊?“有人的第一反应,他们认定你是冰王,那无关于容貌,身世,而是灵魂,形态,以及你的灵魂力和我们五行大陆拥有高修为的人的神识念力感应。”
海诺看着少年举起的记忆之镜,他道,“这是上一次在火炎山的战乱,那就是冰魂,因当时我还未出生,只能凭借念力和长辈叙述出来的基本情况而催动出这般情景,我们只能看到当年的人的背影,不能看到其面目。”
海诺看向记忆之镜,对,镜子中的背影,时常在自己梦里出现,那时以为是梦,没什么可追究,可,久而久之却发现,自己做的梦,只有这两个,一个关于那个叫火魄的男子,另一个就是身着一袭华贵白袍的背影。
骆靳霄道,“你真的是冰王转世?”
海诺心口痛,头痛,他意识昏沉,他道,“我不知道。”
他离开了火族皇宫,他急匆匆的赶去火炎山,他就想去那里,骆靳霄想去追,而长辈制止了他,他们道,“我们无暇他顾,必须尽快抓紧时间修炼,自从火王死后,所有人都找骆家后人,只要知道谁修炼,必摧毁之,如此下去,火族骆氏一族必定要被毁灭净尽。”
海诺连夜赶到了火炎山,他急匆匆赶来这里,他不知为何要赶来这里,他就想找人,他想找到他,然而,这里除了尸骸,残肢断臂,其他东西都没有,那滚滚流淌的岩浆,里面埋没了不知多少血肉,浑浊的火浆,海诺看着岩浆出神,仿佛,他看到了那一刻的惨烈,那个转身的人,他一人一把剑,他一步一步走向火海之门,那是形神俱灭之地,难道……
海诺猛然看向已经合上的火海之门,为何自己对这里如此熟悉?这里是……
火魄……
火魄?
火魄!
海诺怔怔的看着那火海之门?
永世不得超生,或者说,永远再也没有那个人,那个纵横了一世,逍遥了一时的王。
海诺面对着那扇门,他不知何时,泪流满面,他不知为何,要流泪心痛?
火魄?
火魄!
火魄。
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而你在哪里?
海诺踏开脚步,他走向火海之门,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我回来了?那是他心底里的声音,他不知自己是海诺还是冰魂?
他不知自己是谁,他想要走过去,走到火海之门里,想去看一看,想去找一找,在这里,有没有认识的人?
霓裳急忙赶来,她大喊,“站住,你想干什么?”
紧随而至的一大批人,他们也赶来,那些人道,“你们是何人,霓裳公主,那位公子究竟是谁,为何他出现在这里,还随随便便四处乱走?”
海诺,或者冰魂,他冷漠的转过身,他俯瞰着底下当年那些死灰复燃的人,那些本该死的人,他后继有人,他们还不收手,还杀得不够!
霓裳正想说些什么来化解误解,要知道被这些人抓住了把柄,说不定,不用带回去问话了,直接扔到火流里干净。
海诺长袖一挥,他道,“我是冰魂,冰族之王。”
他转过身,他回过头,如是道来。
众人皆是一惊,在那些人当中,还有一些是冰族的修真高手,他们不参与朝堂,当然不知这个人已经出现在冰族的朝堂上。
霓裳一听那般声音,那声色,那声势,就像自己的兄长,火族的王。
冰魂回头扫过众人一眼,他道,“各位,我不过换了一副面孔,你们就不记得我了?”
底下,有一位老者,他慈悲道,“阿弥陀佛。”
冰魂看一眼那白发苍苍的老人,他道,“祁元大师,你还在?命还真硬,上次冰雪阵不死,前些时候火魄设的火烈阵也不死,倒是老天独好,留你一人至今,想来,修为不弱。”
霓裳还在惊愕中回不过神,她醒来的时候,那位不许动手的兄长,他已然持起冰魄剑,同敌人周旋。
他死过一次,换不得那个人生,那么,他要今天在场的人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