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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忆故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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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天亮的很晚,酒楼里的店小二打了个哈欠,一手搓着眼睛,一边打着哈欠,取开门板,动作迟缓的开了门。

灰蒙蒙的早晨,门口忽而伫立一个人影,还在睡梦中的小侍浑身一个哆嗦,躬下身子,一脸疑惑看着门口的人。

来人脸色苍白,唇色发紫,背上背了长条的布包。

不会是···赶了一夜路吧?店小二抖了下。

秦家酒肆的旗帜就悬在他头上。

一夜寒风,秦诗整个人几乎没知觉。刚到酒肆,恰好开了门,无视店小二的眼神,径自进了大厅。

指尖冻的发麻,秦诗把手放在唇下暖了暖,这才解下后背上的琴,稳稳搁在桌上。

“这位客官,现在酒肆还不迎客,您···”小二后脚跟上来,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人。

小二后半句话咽进肚子,因为对方突儿站起来。

对方身子欣长高大,直直盯着自己,虽一身儒雅之气,但偏给人一种感觉居高临下看人的感觉。

秦家酒肆掌柜一边下楼,一边拽进身上的狐裘,战乱又开始了,近来客人少了许多,自己清闲不少。

习惯性的摸下巴上的胡子,从楼梯上看下去,大清早已经有客人了,这倒令人意外。忽而,楼下的客人抬头看过来,掌柜一惊,这面庞···

思绪乱了一瞬间,之后马上清醒过来,忽而明白了楼下人的身份。

三日之后的清晨,秦家酒肆门口一儒雅公子骑着马扬长而去。

站在店门口的小二伸长了脖子向外张望,措防不及,脑袋上挨了重重一下。

“哎呦!”店小二捂着头转过来,看清是掌柜的,立刻噤声。

“看什么看?”掌柜没好气训斥道“不好好干活,看什么?”

“唉···”店小二取了抹布,麻溜的擦着桌子,一边侧过脸来“掌柜,那人是谁,怎么骑了你的马。”

“还能是谁,”掌柜噼里啪啦拨着算盘“一个落魄的贵公子,在店里住了三天,又没钱,把他家传宝玉压下,换了我的马。”

这年岁里,这种事情早已见怪不怪,店小二眨眨眼睛,立刻兴趣全无,低头擦着桌子。

天蒙蒙亮,城门口的士兵打个哆嗦,睁开眼睛,看着为数不多的出城人,拉拉衣角,从容的指挥着。

坐在马上的男子翻身跳下马,牵了马缓步走来。

“哪里人?”士兵立即上前。

正阳宣州。秦诗安静的用唇形回答。

一听邻国,士兵来了精神:“来做什么?”

秦诗颌首,自袖中取了银钱,悄悄递给侍卫,而后指指自己的喉咙,示意不能说话。

士兵垫垫手中的银钱,这才转过身来,打量着秦诗身后那匹马,除了马鞍,似乎没什么东西了。

“后背上背的什么?”

回身,秦诗解下身上的古琴。

“原来是个卖艺的。”士兵在一侧站定,嘟囔两句而后挥手“过吧过吧。”

秦诗脸色不变,颌首道谢之后,翻身上马,踏尘而去。

一路飞奔,秦诗用了最快速度赶回宣州,日天气阴郁,隐隐预兆什么。

当马儿停在秦府门口之后,秦诗如遭当头棒喝,整个人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偌大的“秦府”牌匾上,挂了白色纱帐,两侧挂了大白花。

门口人来来去去,有熟悉的,有不熟悉的。

秦诗两眼昏花,已然看不清现状。

心中有一个地方塌下去了,空空的。

“秦家少爷回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所有人的目光停在秦诗身上。

不知道自己怎么走进院子中去的,秦诗整个人手脚发麻,失去了直觉,感觉整个天都压在了头顶之上。

“少爷,少爷!”管家冲上来。

秦诗回头,看看眼前的人,依稀记得当年的样子,只是,怎么就变了这么多,怎么头上那么多白发?

客厅里,停着一副棺木,秦诗脚步发虚,不敢向前一步,生怕视线太好,一下就看清楚了,生怕,一个眨眼,心头唯一的弦就断了。

颤抖的指着大厅中的棺木,秦诗嘴唇苍白,只是红着眼眶。

“老爷去世三天了。”两鬓染白霜的管家扶着秦诗。

一个闷雷劈在脑袋上,秦诗整个人愣在当场,轰隆隆的声音从脑际穿过,而后,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

去世、去世···

心头的弦断了···

一口气堵在胸口处,几乎要窒息了。

喘不上气,呼吸困难。

立刻有人上前,拍打秦诗后背和胸口处。

“哇!”一口鲜血吐出来,染红白纱。

那日秦诗同素弦私下离家出走,做生意回家的秦老爷雷霆震怒,立刻派人四下搜寻两个人。

许是这般举动吓坏了刚回家的素弦,结果那小子悄悄留下一封信,交代了秦诗的话,之后逃走了。

一看素弦留下的信,秦老爷一口气噎着,当时就昏过去了。

秦家动用了许多年来经营的关系,银钱送了不少,结果却探听来秦诗跟着质子去龙月的消息,这让还在病榻上的秦老爷又挨了一记闷棍。

秦诗是秦家独子,这偌大的家业,便是他不传承、不做大,至少这些家财可保他一生无忧。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当年卦师的话,到底还是应验了。

秦老爷身子一天不如一天,生意也无心打理,只得天天窝在府上治病调养。

几个月之后,一位异地人士上府,转述了秦诗的话,这才让秦老爷郁结的心放开,身子开始慢慢转好。

许是天命所致,到底没能逃过生死这一劫。

五年之后,正阳发兵龙月,战争拉开序幕,让这位心已疲累的老人瞬间苍老。

自己儿子还在邻国,这么一来,必定生死难定。

况且卦师曾言,秦家无后,那么,是不是已经预料了秦诗的生死?

本是喜气的正月,因为秦老爷的去世,使得整个府上都笼罩在一种悲戚和不安定的氛围中。

秦诗醒来时,已是三日之后,此时,秦老爷已经下葬。

头裹了白纱,秦诗跪在灵位前。

“少爷,”管家跟着跪在一侧“你哭出声来,别再憋出病来。”

哭出声来么?

秦诗睫毛闪动,泪顺着脸颊蜿蜒而下。

连哭出声来,也如此之难。

如果,当初不跟素弦私自出走,就不会有这样的结果。

“少爷,”管家推推秦诗“您说句话也好啊,您这样,老奴的心里···”

秦诗缓缓转过头来,指指自己喉咙,然后轻轻摇摇头。

管家一怔,有些不明白秦诗的意思,半晌之后,压着声音开口:“少爷喉咙···”

秦诗点头,转过身子,再不理身侧的人。

一大摊的家业落在头上,不到半月,秦诗便着手秦家生意。

常常搂着账簿睡过去,之后醒来的时候,便是望着桌上的桐木琴发呆。

竟是,有许久不曾碰过它,不敢碰,也不能碰。

想到慕锦瑟,秦诗心头苦涩蔓延,之后狠狠压下去,再度埋头在账簿上。

一场春雨之后,青草发芽。

秦家几乎租赁了宣州所有良田,多数是向阳温暖的地方。

一问之下,才知是秦家少爷用来种植药材的。

众人唏嘘不已,不愧是生意之家,乱世种药材,必然发财。

午饭过后,秦诗起身朝马厩走去,那日从酒肆骑来的大马正在吃着干草。

秦诗招招手,身侧的小侍迎上来。

马鞍呢?

秦诗动动唇形,问道。

“哦哦···”小侍立马应承着“给您放了,马上去取。”

不大一会儿,手脚利索的小侍背了马鞍前来,秦诗点头,示意对方离开。

蹲下身子,秦诗伸手在马鞍上慢慢摸索着,四下摸索之后,眉目舒展。

取过一侧的陶瓷罐子,搁在一旁。

搬起马鞍,抠掉调一侧的小木棒,立刻,有东西从那倾出,悉数落入陶瓷罐中。

掂掂罐子,秦诗脸上露出笑意,迈步朝前院,唇形吩咐管家找龙月花匠。

刚到前院,有鸟儿扑闪着着翅膀落在院中的梨树上,绿色的身影在朵朵白花中尤为明显。

秦诗一怔,酸涩上涌。

上了年纪的老奴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走进院子,忽而就看到在发怔的主子。

秦诗身子微微抖动,一手扶着面前的梨花树,一手搂着罐子。

“少爷?”妇人上前,推推有些失常的秦诗“少爷?”

秦诗转过头来:把你方才唱的曲子,再唱一遍。

妇人皱皱眉头,秦诗的唇抖的不像话,她有些看不明白,只能抬头疑惑的看着人。

把罐子塞给身后的人,秦诗抓住妇人的肩膀。

刚才的曲子,刚才的曲子!

妇人被吓到,拼命朝着后面躲。

指指树上的鸟,秦诗拼命动着唇,方才的曲子···

“少爷是说鸟?”妇人定定神“那个?”

管家刚进门,就看见有些失控的秦诗,这么久过去了,除了当日秦诗吐血之外,还未将他这么失控过。

快步上前,稳定着自家少爷,管家这才看清楚秦诗的唇形。

“阿嬷,你方才唱的什么曲子?”管家沉下声音。

“我也不知道,以前在苏家当厨娘的时候听的,不知道名字。”阿嬷抖抖“我在苏家做的好好的,真的没有犯事。”

再唱一遍。

秦诗低头,对上妇人目光。

这下,妇人看懂了。

稳稳心神,妇人颤抖着嗓子开口:“

夕阳蕴天色,

离恨几多。

浮水载舟心痕过,

东风恶衬欢情薄。

知山长水阔,

送君终须有一别。

辗转红尘醉卧,

看透浮光浅掠,

更与何人说。

唱半阙离歌,

许君一诺。

月亦有圆朔,

揽夜做墨。

素弦但为知己拨,

梦里不知身是客。

将相思唱彻···”

妇人有些紧张,声线奇怪,但大致曲调是对的,只是发音有些抖。

是了,就是这后半阙。

秦诗闭了眼睛,倚在身后的梨树上,忽觉疲累极了,竟无法再有动作。

管家领会,挥袖示意众人下去。

静静站在梨树下,借着春光,秦诗长睫被打湿。

门外两个孩童崩崩跳跳的进来,无视了站在树下的人。

“呀,鸟儿?”稚嫩的女声惊讶道。

“你喜欢么,我给你打下来。”小男孩说着就举起手中的弹弓。

“不要,”女孩忙出声阻拦“我娘亲说了,这种鸟儿不能打。”

“为什么?”男孩子惊讶。

听完树下两个孩子的对话,秦诗泪如决堤之水。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知道了绣眼儿的另一个名字。

相思仔。

相思仔···

慕锦瑟爱极了这了这些绿色鸟儿,亦受尽了相思。

缓缓睁开眼睛,树上的鸟儿显然受了惊,拍打着翅膀,飞走了。

何处无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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