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长清(1 / 1)
天兴公主的遗体被送回国家,侍女也跟着回去了。
慕锦瑟站在门口看人被抬走、上锁,而后一整天没说一句话。
大雪天气找不到食物,绣眼儿悉数跑到这里来找食,却不见熟悉的人影喂他们。秦诗用扫帚扫干净回廊上的雪,从碗中拨了米粒出来,不大一会儿,一群绣眼儿叽叽喳喳的都来了。
傍晚的时候,寒风起,吹着窗户上的纸呼呼啦啦的动,被错贴在窗户外的福字顺着风,一点一点被揭下来,飘到地上。
秦诗正巧开门,没注意,一脚,便踩了上去。
大红的福字上,留下一个脚印。
身后的慕锦瑟忽而贴上来,双手圈着秦诗腰,少年呼吸紧挨着后背。
“你会离开么?”细微的声音中夹杂着呜咽。
秦诗摇摇头。
“如果,如果我死了,你便可以回去了。”
秦诗站定身子不动。
少年的声音继续着:“我知道你一直想着宣州,那安稳平淡,不像这里,稍不留神,便是地覆天翻。”
宣州啊,确实没有一日不想。
想念那里的石桥,想念那里的流水,想念那里柳絮飞舞,想念那里的十里桃花,最想念那里的安稳和静逸。
但偏中了命运的蛊,被绳索紧紧牵着,除了无奈,依旧是无奈。
第二年的春日来的时候,天兴公主的事情如同积雪般,已经融化,隐藏于地下。令人心中惦念的,反倒是楚暮,这么久了,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手中的弦懒懒的拨动着,秦诗思绪游走,王妃和小王爷一切安好,却唯独不见王爷放楚暮出来,难不成,心头火气还没消下去?
不见楚暮的身影,慕锦瑟的小院中,迎来另一位不速之客。
院中的椅子上,李贵妃懒洋洋的坐着,小腹有些隆起,明显是怀孕了,一侧的桌子上搁着茶盏。
悠悠端过茶盏,低头抿了一口,“呸”的一声,悉数吐在了地上,溅起的茶渍落在慕锦瑟雪白的胶靴上。
“听说,你是王爷的人。”李贵妃回过头来,悠悠的问。
李贵妃便是丞相李文的妹妹,李家同龙御风水火不容已经公开的事情,此刻她突然这般问,不禁让人心头一紧。
慕锦瑟站着不动,也不说话,也没动作。
身子朝一侧倾了倾,手支在桌子上,常常的指甲低着额头,将慕锦瑟上下打量许久,拖着声音开口:“确实是个美少年,怪不得让陛下惦记这么久。”
慕锦瑟脸脸哄的一热,心跳加速。
慢慢起身,踱着步子走到慕锦瑟跟前,伸手,捏起人下巴,李贵妃眼睛微微眯着:“王爷的人,呵,糊谁呢?”
李贵妃目光一转,眯起的眸子落在秦诗身上,唇边微微勾起。
秦诗低头,错开目光。
无疑,有些事情,这个在后宫顶端的女子一眼便看出来了。
“来人!”
猛的收手,将慕锦瑟摔在一边,李贵妃冷声道:“把这张脸给我划了。”
大鼓垂过,几乎是震耳欲聋的声音 。
秦诗两步上前,将慕锦瑟护在身后,身材欣长,儒雅之中透出几分凛然的味道。
楚暮已经被关起来了,这一次,已经能救他们了。
“动手。”李贵妃步子向后退回去,依旧懒懒坐在椅子上。
两侧的侍卫上前,用力将两个人分开,手中刀豁然而出,在阳光下明亮闪耀。
“娘娘!”门外有太监吼着进来。
李贵妃眉头微微皱起,眯着眼睛看来人。
这太监秦诗识得,正是那日来楚暮医苑的。
太监急冲冲的跑过来,凑在李贵妃耳边说了一句话,顿时,李贵妃脸色大变,从椅子上猛然而起,唇色发紫,捏紧太监的衣袖颤声问道:“真的?”
“奴才不敢说谎,娘娘赶紧去看看。”老太监躬着腰,脸皱在一起。
李贵妃衣袖一挥,侍卫太监跟着全走了。
再度死里逃生的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皆沉默。
那日让李贵妃脸色大变的事情,不日便传到了消息封闭的小院中。
也是,只因事情太过重大,满朝人心惶惶。
龙月帝中毒了,只因吃了供奉上来的灵芝。
如果只是这件事,顶多让人哗然,重点出在,送灵芝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朝王爷龙御风。
朝堂上本就分作两派,毒害陛下的罪名怎么都掩不过,龙御风一夜之间便成了阶下囚,继而,朝堂上风云涌动,整个龙月处于一片迷乱之中。
龙御风的事情,秦诗一直在暗暗留意着,他担心的,是楚暮。
听说龙御风被打的遍体鳞伤,死不认罪,已经昏迷一天了,还未醒来。
龙月帝还在中毒昏迷中,朝堂上,是李家在把持,龙御风的下场可想而知。
毒害陛下么?
龙御风能有今天的叱咤,靠的是他的脑子、胆识和魄力。
自家府上送出去的东西毒害了陛下,而且还被抓了个现行,这种草包风格,可不该是他的。
这个谎话撒的拙劣非常,偏偏证据确凿,让人反驳无能。
不过,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龙月帝命大活下来了。
御医优秀或者是老天保佑,这些已经无所谓了,重要的是龙月帝依旧活着。
这一年,似乎注定了不平静。
本以为李贵妃离开之后小院能换得平静,然而,他们似乎低估了命运给的劫数。
第四日的正午时刻,送午饭的小太监没来,来的,是侍卫。
这一次,被带走的人,是秦诗。
二话不说,秦诗被推进了昏暗的监牢中,看清隔壁躺着的人之后,秦诗脑子一闪,忽而,就想到了什么。
冰凉的铁链架在手腕上,一侧的长鞭上血痕隐隐,闻着就想作呕。
监牢里的光线分外差,甩着皮鞭的侍卫上前:“正阳秦诗是么?”
秦诗点头,安静的站在一侧。
侍卫撇着嘴将秦诗上下打量之后,蔑然道:“看着也是文弱书生样,胆子到不小,毒害陛下这种事情都敢做。”
毒、害、陛、下!
这四个字如同闷雷,猛的在秦诗脑子里炸开了花。
不能说话,只能拼命的摇头,手上的铁链哗啦啦的作响。
毒害陛下,那便是死罪,明明···明明自己被带走的时候,还摸着慕锦瑟的头,示意他自己没事,转眼···转眼···
喊冤的机会都没有,人已经被架在身后的架子上,四肢被绑的牢稳,方才令他作呕的绳子,就绑在胸口上。
“不用刑他是不会招的。”
以这句话为开端,一场酷刑紧接而至。
疼痛,昏迷,清醒···
疼痛,昏迷,清醒···
这样的循环不知过了多久,不知还要持续多久,秦诗咬着牙,口中几乎要溢出血来。
慕锦绣微微皱着的眉头在眼前晃动着,眸中担心隐隐,秦诗想笑一下给他,好让他别那么害怕。
一盆冷水泼上来,人清醒过来,面前依旧是侍卫那张脸,本欲看清一些,无奈眼前一花。
“这是个书生,再打恐怕就出事了。”握着鞭子的人低声道“我看许真没他什么事。”
沉着脸的侍卫皱眉:“明日就要审讯了,今日再不熬夜审出点什么,明天怎么弄。”
握着皮鞭的侍卫一脸为难:“这人又晕了,再打下去,明日都上不得堂了。”
监牢里的铁链声忽而起来,跳动的火把映在人脸上,那人慢慢走到牢门口,嗤笑道:“审什么,没看到那人是个哑巴么?”
沉脸的侍卫一愣:“楚暮,你还是安生的躺着吧,明天有你好受的。”
“我等着。”
把人往后拖一拖,侍卫声音压到最低:“楚暮明知他是哑巴,偏偏等到现在才说,白白让他遭受这罪,这人可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侍卫摆摆手:“把人放下来,扔进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