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八章 不明之恩(1 / 1)
空落落的屋里,桌上一支蜡烛,光影绰绰,亮暗交叠。
楚枫白蜷在床上,捂着肚子,疼得喘息不断,大汗淋漓。充斥着的纸墨味,粗糙艰涩的质感犹在口中难以散去,“嗯嗯唧唧”了一晚上泛着恶心却怎么都吐不出东西。扣子看他辛苦,近夜时扶他勉强微坐起了些,硬是灌了几口热粥下去。楚枫白却是疼得连坐起,说话的力气都没。
扣子担心,又问不出缘由。梁公公送人回来时吩咐好好照顾,但又说皇上有旨不得让大夫来看。弄得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心下只是想不知公子又是哪里得罪了皇上。
楚枫白却苦于口中气味实在浓烈,刚吃下几口又全都吐了出来。扣子心底焦急,但也只能看着楚枫白疼得死去活来。
“水……”楚枫白趴在床上,“水。”
扣子倒了温水喂到嘴边,可刚喝下又是一阵恶心。
忙顺背一个劲儿地拍,焦急道,“怎的喝水都吐。”
见他连气都喘不上,又要往里喂,却被一手拦下来。
转眼,可把他吓坏了,那双直勾勾的紫眼睛,美得吓人,却又让人心惊。
被拿夺过杯子,就感到自己被摔向了一边。
只见那人坐下把楚枫白揽在怀里。楚枫白紫白的嘴唇一直在打颤,眼神游离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意识喊着,“渴……”
那妖怪长得美,精致又魅惑,扣子看得移不开眼。
“你,你这妖怪!……”壮着胆子咋呼,“是谁!想对公子做……做什么!”扣子见他把杯子往地上扔,又是没好气地看着楚枫白,以为他要伤人。
妖怪吗?
予稞睥睨地一声轻笑,想起了上一次这么称呼他的那人。也是个没见识,又聒噪的家伙,却一点都不惹人讨厌。
“你这奴才倒还会关心他,也算是厚道了。”予稞垂目思索着,随即一喝,“咎白!”
一个身影“刷”地出现在扣子身旁,扣子还未来得及用那双无辜的大眼睛多看那个咎白两眼,又听到第二道命令,“让他闭嘴。”
“是。”咎白回答干脆,动作更是干脆。已将扣子双手负于身后,并捂了他的嘴。
扣子拼命挣扎,可一丝一毫都动不得。
予稞这才满意,他懒得听人吵闹,更是懒得跟个没见识的人解释。
“吃下去。”把一颗药丸放到楚枫白嘴边,楚枫白微微睁了睁眼,虚弱地开口将药吞了进去。
可他还是觉得渴得很,又干又白的嘴唇微微张着,彷如在讨水。
“忍忍,”予稞耐着性子,“那么多纸再喝水是想胀死!”
也不知疼得有些混乱的楚枫白听懂没,仍是挣扎,许久才因药效减少疼痛慢慢昏睡了过去。
扣子在一旁也不忘努力,看着那个妖怪似是再救公子倒也不慌乱了。他试图自己那双特别虔诚,特别水灵的眼睛哀求地看咎白。眼里写满“我不会吵了,放开我吧,拜托你了。”的话语
咎白也非常识趣的看懂了每一句的意思,用眼神威胁“我放开,敢说话,宰了你。”
“明白明白,一定不会的。”
也不知这交流算是哪种语言,总之两人达成了共识。
咎白慢慢放下手,扣子长长松了气,对身边的人略有了好感,小声问,“你们什么人?”
咎白非常不友善地扫了扣子一眼,非常鄙视的眼神告诉扣子,觉得他连眼前的人都不认识真是白活了,“你面前的是亲卫统领,予稞大人。”
竟然,刚才……敢叫他,怪物。
想起来咎白就翻了翻白眼,觉得眼前的人还能活着完全是予稞忙着没心思整治他。谁不知道亲卫统领实际不是人是妖,也最忌讳别人提起。
“亲……亲卫统领……”扣子嘴角抽搐,他可是听过的,见都见不到又很厉害的人物。故事传说可不是一点点的多……
这这这,眼前的这个,就是!?
扣子可没见过世面,丝毫受不得吓,非常配合坐地上了。
见他失魂落魄,大难临头的模样,一本正经的咎白扭过了头,嘴角却是忍笑地微微翘起。
“过来。”
扣子欲哭无泪,心中只是一遍遍问,“公子啊,你怎么老招惹些麻烦的人啊。”
哭着想,公子你那么有来头早说呀,幸好我扣子本分,没做对不住你的事啊。呜呜……
心里胡思乱想,动作上却因为被威势所欺压麻利的不行,一下就跪到予稞脚边,那速度让咎白心下都是叹服。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连连磕头,“小的再也不敢了。”
可是,不敢什么?
不知道啊……管他呢!
予稞又是一阵无语,抿着嘴不耐烦道,“你是打算跪着让我砍头,还是端个盆来?”
扣子一愣,眨巴了两下水汪汪的大眼睛。
“是是是,我这就去!”哭着,灰头土脸的走了出去。满脸都是送死般的悲壮,嘟囔着,“我找盆,找个盆过来放我的头,呜呜呜呜。”
门一关上,“噗嗤”一声,咎白终究忍不住笑了出来。
予稞狠狠瞪了咎白一眼,怀疑他的属下竟然会被这么低级的情况逗笑。咎白到底也是跟身边的人,和他亲近胆子也大,不再笑了,索性若无其事地扭开头隔着天花板看星星。
扣子拿了木盆回来,准备伸头一刀头点地,等了老久也不见动静,竟有些按耐不住。不是他急着投胎,实在是等死比砍头还痛苦。抬起眼来偷偷瞄,漂亮的予稞大人也不搭理他,他看得更是肆无忌惮,咎白见着觉得这人胆子也是够大,索性双手抱胸愉快地作观戏状。
可扣子也不知是那根筋搭错了,大概是凭着强大的神经已经本能地感受到了自己的脑袋保住了,心中都已经思绪在草原上驰骋着打了好几个弯。
品评地上下张望,突然发现一直觉得楚枫白长得已算好看,可和予稞比起来真是一点都不能比。相比之下,楚枫白竟也只能算气质不错,长相一般了。
“再看!眼珠子掉了!”予稞没有注意,倒是身后的咎白吓唬他,笑得开怀。扣子只得又怕怕地埋下头,心里想,这皇上也真奇怪,身边有那么个美人在,还要楚公子做什么呢,也真是奇怪得很。竟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腹诽的是当今的圣上。
咎白觉得,就他这副不知死活的模样,这脑袋掉就是早晚的事。
“唔……”楚枫白转醒发出呢喃,手在胸口紧紧按着。难受得五官都揪到了一起,可还在紧紧咬着唇忍耐。
予稞把他扶起来,用力拍他的背,催促,“别忍着,吐出来就好。”
楚枫白难堪,却又实在难受。
没抵过身体的反应,泛起了恶心。
只是一开始还只是干呕出不了东西,好不容易才呕出了些黑乎乎的粘液,口中又满是墨浓重的气味,这一刺激便止不住地狂呕,出来的全是些沾着黑白液体的细碎纸片。等总算消停,口中的味道怕是比吞纸时还要浓郁,竟有些腥腻,又总有些异物的恶心感。但身体的里面倒总算是舒服了,不再涨得透不出气,疼得好像要被撕破一般了。
扣子见着这一大盆黑漆漆的不知什么,可真是傻了。
纳闷,皇上是给公子吃了什么了?闻着怎么像是臭豆腐?
会有这样的判断,看来完全忽略,或是压根没听懂予稞对楚枫白说的话,也真是绝了。
楚枫白呕得满眼都是湿的,已经没有东西出的来了,可还在不停地干呕着,实在是嘴里胃里的感觉太过不是滋味。
“公子,漱漱口。”扣子这下倒是机灵,倒了茶过来,又把盆子放他身下。
这次予稞没阻止,楚枫白接过杯子喝了好几杯水又是吐了,才觉得稍稍好了些。此时竟是先前口渴的感觉也都忘了,只是艰难地喘着气,又忍不住咳嗽几声。
“好些了?”
楚枫白抬头,手支在床沿,一有力气就是道谢,“多谢予稞大人相救。”
予稞诧异。先前他没醒着不该听到,之前几次,他也该并没抬头看到过自己。
怎会认识?
楚枫白知道他的困惑,虚弱地笑了笑,“在下记得大人声音。”
予稞想想便是明白,楚枫白擅长音律,在听力方面优于常人倒也不足为奇。
予稞心下暗暗叹服,却也为自己身份泄露而有些不是滋味。他可不知道,他的身份,早就被那难得嘴碎的咎白给卖了。
“没事就好。”见他无事,也不便久留。
“在下可否问大人一个问题?”楚枫白有些急切,他很清楚,眼前的人便是自己时常感到的那人。他一直都在身边,并不是自己的幻觉。
“说。”予稞微微偏了头,足以看到身后的楚枫白。
楚枫白显得有些为难,“予大人,为何帮在下?”
不知自己,在期待着什么……
予稞转过身,正面看他,许久似才想到说辞,鄙夷道,“你甘愿认命,我却看不过罢了。”
楚枫白听他回答,只觉得释然。他不知自己为何要问,却在听到答案时又有一种哀默的释然。
这种轻视,好似是自己本然该受。即使是如此的原因,他却不在乎初衷,依然被那淡淡的一丝几乎不存的关切所温暖,感恩戴德。
“是枫白问得鲁莽。”楚枫白低下的头满是沧桑和死寂,却终是怨不得谁,“本不该贪生怕死,落得这般下场。”
予稞却是不认同,在皇上身边办事,自是清楚事由。看不惯却也不认同他始终自责,严肃道,“我清楚,若不是有把柄,你也非是贪生怕死之辈。”
楚枫白诧异抬头,回首往事更是犹如刀绞。
此话听得一旁扣子心中也是一凛,伺候公子多日只是看他可怜,竟不知背后还有曲折,更是奇怪他本人竟是从未提起。
可惜敬佩之意刚起,楚枫白却是捏得粉碎。
“大人真是说笑,”低眉,不再谦恭,满是冰冷,“枫白哪有这般大义,贪生怕死也就罢了,再找由头,真是死后都无颜对人了。”
楚枫白有时的死不承认也不知是为了什么,连他自己也不明白,就是倔强地坚持宛如是最后的一点不放弃。
予稞深深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的想法,当然不知道楚枫白其实自己也不明白。像是想看出些什么,却终究不明白。
“罢了,当我误会。”他无意追究,来此也是举手之劳,根本不想明白。
楚枫白轻笑,在床上,恭敬地改为跪姿,头紧紧磕在了交叠的手背上,“楚枫白谢予稞大人大恩,今生无以为报。”
予稞伸出手想去扶他起来,可滞在空中良久还是拂袖转身,对咎白道,“走!”
咎白回首的眼中终究对楚枫白多了份考量,他到底比糊里糊涂的扣子多明白了些事。
楚枫白抬起头,目送两人身影远去。
出了门,予稞交代咎白打点好看守的人,免得今晚的事传到皇上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