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五章 朝华枫白(1 / 1)
掀开门帘,绕过屏风。
玄玄难堪地拢着眉,轻声,就像怕吵醒了睡着的人。
可没人会醒。甚至!本该是已死的。
床上的人。
洁净的衣裳穿在身上,面色苍白却犹有一些血色。白色的长发压在身下,额前的发细碎,半遮了细长的眉。
像睡着着,却又气若游丝。若不仔细,根本就感觉不到。
玄玄自进屋便肃穆又虔诚,没有了半点的活泼,只剩下柔情。
他坐到床侧,手上前在他冰凉的脸上慎重拂过,眼中含着的深情与温柔像要溢出一般流露。
嘴微微地开合着,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了他身侧的手,沉默许久许久。
“你会怪我吗,朝华。”认真得就好像真会听到回答,“怪我把你留下。”
说着,他俯下身,紧紧抱住了他。
谨慎又温柔。
“可我害怕,怕只剩一缕魂魄的你因不能入轮回而孤苦游荡。”也怕,他离开自己。
将身体拉起,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与他紧紧拥在一起,抚摸着身后的长发,耳鬓厮磨之间,又是凄苦,“我,怕你会怪我。”
每每见他,必会解释。不知多少遍,是要解释给他听,还是自己。
害怕他会不愿,害怕他会怪自己。
死。
这是他无法改变的事实。
可将朝华本要离体的魂魄困在身体里。这样,即使他死了,可魂魄还在,他的身体也会一直都在。
若是本就存着双魂,这或许是折磨。可玄玄明白,只有一缕魂魄的朝华无法入轮回。
那现在这样,未必是坏事?
这么想着……
朝华,也便能陪在他身边了,不是吗?
可还是担心,担心他是否愿意这样陪着自己。
将那柔软却冰凉的身体拥得更紧,让那身体就像有了一丝温暖,这让玄玄的嘴角露出了些许温馨的笑。
却又立刻愁苦,立誓一般地坚定,“等我,等我找到你的另一缕魂魄,便让你入轮回。”
那时,我就等。
等你来世为人,我便去找你,赖在你身边,一步都不离开。
这话虽是没说,他的心却是幻想了无数遍。想着,脸上便会喜逐颜开,虽然笑得难看,好似带着哭一般。
许久。
玄玄总算不舍地将朝华的身体又放到了床上,又叹了口气。仔细地将衣服整了整,每个细纹都小心地抚平,细致到长长的发都没有一丝弧度,全都直直地铺在床上。
“我想,鹿溟一定知道我想找你的魂魄,才会说出那样的话……”玄玄低下头,嘴紧紧抿了抿,显得格外可怜,不满嘟囔,“虽这么说,他还是比你那狠心的哥哥好。等你醒了……记得要去数落他,都不让我去你过去的住处。”
静默。
“如果我离开一段时间,你别担心。”说着,他抬了下头,长长叹了口气,“我让妙妙看家,你不会有事的。”
想到要见那个予稞。
想到,予稞与朝华间他不甚清楚的渊源。
竟觉得心中有些酸酸的,到了这会儿,自己还会吃这干醋吗?
取笑着自己。想,若是朝华醒着,定会笑话自己,竟是有些乐了。
笑着道,“我知道你觉得我孩子气,定又会劝我走、劝我别白费功夫。”却执拗地像淘气的孩子,调皮地歪了歪头,温暖地回忆,“可我知道,你会纵着我,你不愿也会依着我。无奈又好笑地看着我胡闹……”
始终没有人回答,只有玄玄一人自言自语。
床上的人“睡”得安稳又宁静。
“今晚,陪我一夜……好吗?”说着,他脱了鞋,躺到朝华身边,撒娇道,“我要很长时间不能见你了,会想你的。”
侧着身子,双手紧紧握着他身侧的手,两眼注视着朝华的侧脸。目光中的虔诚仿佛在说,只要这般,他愿永远停留。
说着,头慢慢向前,身子蜷缩了起来,像只汲取温暖和关心的小猫。额轻轻抵着他的肩头,只能微微感到一丝衣服的质地,已让他踏实。慢慢合起了眼,似梦似醒之间仍甜甜呢喃,“我知道,你不会拒绝的。你总都依着我……”
“朝华……”这两个字,含着温暖的笑意从嘴角划过。变得绵长的呼吸,眼角却似是多了晶莹。
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这一夜,丹朝皇宫的一角。
楚枫白发了一夜烧。
也幸亏韩尤安没召楚枫白侍寝,倒不是大发慈悲知他发烧而放过了他,只是朝中不安稳,自有让他心烦的事情。
楚枫白难得被放过一次,心下万分庆幸。却又想起了韩尤安所说的话,不自觉在心中苦笑。如今的自己真是太容易满足,究竟变得怎样的卑微?感激什么?为了难得一日不用身体去伺候男人?
迷糊间回想着白日里究竟做了些什么,竟有些糊涂了。
似是,白日里回来后随便整理了下便睡下了。
直到中午,扣子喊他吃饭,叫了半天也不见起来,额头一摸便才知道他不舒服,直给吓到了。
“我,我去叫大夫。”
“扣子,别……”楚枫白迷迷糊糊地拉住他的手,眼中哀求,“别。”
扣子被他一叫也是犹豫,停了下来。
扣子隐约知道楚枫白不让叫太医的原因,一时也是不忍。
他身子一直不好,犯病叫了大夫来没什么,可好几次大夫是来了,皇上也跟着来。大夫看病开了药,还没等药熬出来,皇上早把他又是折腾一番,好似病着的他更能让皇上尽兴一般。
回想起那些事,扣子也不知该进还是退。可照顾他是自己职责,若是有病不报有个什么闪失,也担不起。虽是同情,可保住自己的命也不是玩笑。
楚枫白明白他的难处,恳求道,“我没事,歇歇就好了。多喝些水,若是还不好,你明日一早再去叫也不迟。”
扣子看他这样,也是不忍,一时心软便答应了。
一下午睡着,楚枫白昏昏沉沉几乎没醒过。只隐约间总觉得有人给他灌水,又好似那水都是苦的。被子裹得严实,发了一晚的汗,这到了半夜扣子来看时才谢天谢地退烧了。
“公子,好些了吗?”扣子把他唤醒,担心地问。
楚枫白睁开眼,一时还有些糊涂,过了许久,“还好。”
感到嘴中的苦涩,皱着眉头问,“扣子,你给我喝药了?”
“没有,哪能呢。”扣子只以为楚枫白是怕他叫了大夫来又在害怕瞎想,也没把他的话放心上。
小心把人扶起来,端着粥到跟前,“吃些东西,要不身子熬不住。”
舀了一勺,送到嘴边,“我悄悄给您留的,现在夜深了也没地方暖,慢点咽。”知道他身子不行,扣子小心嘱咐着,深怕他扛不住。
“嗯,多谢。”楚枫白点点头,喝了一口又道,“扣子……”
“啊?”
“我又见到了,”扣子疑惑,“那个人……是他给我喝药了?”
“哎哟,我的祖宗啊。”扣子急急撒下碗,伸手去摸他额头,“怎么又犯糊涂了!?”
没烧啊!
他最怕的就是楚枫白神神叨叨,也不知是不是疯傻了。
“您可别到皇上面前乱说,又该罚您了!”扣子按着他的嘴。
“知道,不会的。”楚枫白垂下眉目,过了会儿又解释,“没说过。”
“哎……”扣子痛心地摇头,又拿起碗来给他喂,劝道,“我知道你心里苦,别瞎想,把脑子都想坏了……过一日是一日,这皇宫里谁不是呢?要真把自己逼疯了,苦的不还是自己?”
“若真疯了倒好。”
“什么?”扣子拿起碗,没听清。
“没,没什么……”楚枫白低下头不再接话,只是沉默地喝粥,也不知是因自己的话没人信而失落,还是被扣子的话说的绝望,过了许久才又应了声,“我不瞎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