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两岸对峙（1 / 1）
两军遭遇战最终以江东胜出告终，曹操引退江北乌林，周瑜则驻扎在南岸赤壁。
周瑜利用曹军不熟悉江流水情，将其引入三江口一带江流复杂多变处，各部相互接应配合，对曹军予以重击，曹军人数虽多，可在突然湍急的江面上根本无法自如的驾驭船只，庞大的船阵反被冲散，似一盘散沙，被灵活穿行且斗志昂扬的吴军各个击破，曹操见士气已失，再战下去恐怕那些荆州降卒更加坏事，只好暂时放弃占据陆口的计划，退到北岸以图后计。
此刻曹营中军大帐内，一干文臣武将噤若寒蝉。
曹操坐于主位上，极力压抑着心里的怒气，他虽然没看跪在下方的蔡瑁张允，但两人已是冷汗直流，半响，曹操威严的声音响起，“我军战船兵力远胜吴军，却反而被击败，说说吧，这是何缘由？”
蔡张两人对视一眼，张允头埋得更低，蔡瑁偷偷抬眸看了曹操一眼，抱拳硬着头皮道：“禀丞相，吴军人虽少而精，都是水上能手，训练有素，北军不习水战，又不熟长江水情，且远涉江湖多有水土不服，故而致败，江面不比陆地，要受制于水流、风向、甚至兵勇船技等等，造船三五月可成，水战功夫非经年累月而成啊……”
曹操也意识到荆州兵新降，北军又不习水战，想要速战速决打败周瑜还是有些困难，既不能渡江发挥骑兵优势，回军到江陵再图后计更加不可能，只有在江北泊船立寨训练水军，毕竟我众他寡，粮草资材更胜于江东不知多少倍，时间越长优势越明显，等到北军适应了水上作战，而他由襄阳、章陵一带沿汉江南下的大军也抵达，适时对夏口形成两边围攻之势，看周瑜还如何拖得下去。
然而对于蔡瑁的回答众人多是嗤之以鼻，北军将领看不起荆州降将，认为蔡张二人根本是找托词，许褚更是出列愤愤不平道：“丞相，孙权以周瑜程普为左右督，程普年长却在周瑜之下，因此两人不睦，吴军中早已流言纷纷，柴桑主降派也一直在给前线施压，周瑜面临的劣势比我军只多不少，东吴区区兵力哪能敌我浩荡大军？我看分明是蔡张二人不竭力尽心所致，连带着荆州兵也毫无士气只求保命！”
蔡张二人吓得哆嗦，不住的磕头，“丞相饶命啊……我二人绝对忠心于丞相……”
曹操当然知道此次主要是荆州兵坏事，但此刻惩罚这二人，军心更加难合，于是抬手制止二人继续磕头，不怒自威道：“孤不问罪，只是现在该如何应对？”
蔡瑁擦了擦冷汗，压下心中惧意，思索了一会，叩头回道：“末将请命，沿江设下二十四到水门，荆襄水军置于外，青徐水军置于内，大船居外如城廓，小船居内通来往，白天旗帜传令，夜晚灯火通明，每日操练，以利再战。”
曹操颔首表示同意，蹙眉思索了一会，又道：“只是青徐军不习水性，难以适应江上风浪之事该如何解决呢？”
徐晃想到从荆州水军操练中习得的办法，忙出列回道：“丞相，属下以为铁索连舟之法可行，用铁索将战船首尾相接，抵抗风浪，此法不仅可使我军将士在船上如履平地，还可封锁江面，利用我军船多优势包围分隔敌船，其次若渡江，连舟可做浮桥，转瞬我军便可直抵南岸登陆。”
曹操听完后也甚为满意，首尾相接的连舟之法可攻可守，使曹军船多兵多的优势得以极大程度的发挥，当即拊掌下令：“好！传令军中即刻打造铁索连舟，勤加操练，不得有误！”
南岸赤壁，吴军以最快的速度安营扎寨，周瑜留部分兵马守夏口，其余的全部调集驻扎此地，安排各将领严密布防，派遣巡逻封锁南岸江面，令人将战报传回柴桑，下令尽快救治伤兵，还有阵亡将士及时掩埋和记录入册，以便战后安抚死者家属等等，诸多事务忙下来不觉已是天黑，巡完营寨确认布防安全后周瑜没有休息，又立马前去伤兵营安抚受伤兵士。
按常理来说，军医随军作战异常辛苦，一般大夫多不愿担任，军中经常伤患众多而缺少军医及时救治，这次吴普大夫的加入可算帮了周瑜大忙，他带着其他军医与其弟子药童们很快便将伤兵收容治疗，他的高超医术也挽回不少重伤军士的性命，周瑜到来时便看到这样的场景，医士药童们或煎药，或照顾伤兵，或打扫营帐，忙碌又有条不紊，入夜军营中点起灯火，映照着夜空摇摇欲坠的星影，空气中浮动着艾草燃烧的丝缕烟雾。
“驻扎卑湿之地，水土不服及饮食不宜，此三者最易造成军中爆发疫病，我已派人检查水源干净，清扫伤兵营确保整洁，听说不久前江北就有疫情发生，想必曹军中已有人感染疾疫，目前我军虽未有人染疾，不过我想还是早做预防为好。”吴普陪着周瑜巡视伤兵，边走便向他解说道。
周瑜认真听完，连声称赞感谢，又指着账外火炉中或门帐上挂着的燃着青烟的草叶问道：“那燃的这些是艾草吧？”
吴普点头道：“不错，艾叶不仅有理气血，逐寒湿之功用，燃烧时还能驱除飞虫鼠蚁，是最方便易行的防疫办法。不过我现在也在加紧制发寒散，马上进入隆冬腊月，冬日水战将士多手足皲裂，此药防寒御冻极为有效。”
周瑜停下脚步，唇角微勾，眼中充满感激道：“有吴大夫在军中相助，瑜便全然放心了。”
“都督过奖了。”
周瑜笑着转身继续走，突然望见存放药材处一个医侍的背影十分眼熟，顿时笑容一僵，吴普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借口去照看伤兵向周瑜告退。
周瑜回过神来，忙道：“吴大夫请便。”待吴普走后，周瑜缓缓向那名医侍走去，那人似乎感受到他越靠越近，正拿着艾叶熏木梁的手微有些不自然，还未等到周瑜走到身前便迅速俯身行礼，压低声音道：“小人拜见周都督。”
虽然这位一身葛衣男装毫不起眼，头低得看不清脸，嗓音也是故意装得粗声粗气，但周瑜还是第一时间认出她，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不过他没立刻揭穿，反而道：“拿些艾草到本将帐中。”说完就转身离去，留下那人心里七上八下，顿了顿，还是只好小心翼翼的跟上去。
刚一进账周瑜便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拽至跟前，对方微微挣扎，他干脆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顿时一张略有些慌张和怯意的脸暴露在烛火下，虽然故意抹了黑粉，还被凌乱的头发遮了半张脸，但细看下还是难掩其清丽之姿，不是别人，正是乔薇。
周瑜面无表情的盯着她，脸色越来越难看，乔薇见状忙挤出一个近乎狗腿的笑容，扬了扬手中的草叶，讨好道：“都督，这些放在哪儿燃啊？”
“你当真是胡闹！”周瑜松开手走开两步，转过身不看她，拂袖低斥道。
战场上瞬息万变更何况此战众寡悬殊，她知不知道有多危险？他该多么担心？再说军营本就不是女人该来的地方，出征前看她的反应还以为她会听他的话安心留在家中，没想到尽然偷偷跟了过来！
周瑜抿唇敛眉，尚自处在生气之中，乔薇将艾叶凑近烛火点燃放进熏炉中，小心翼翼的走到他身后拉了拉他的衣袖，周瑜还是不理她，乔薇挽过他的手臂靠着他撒娇道：“生气啦？好吧抱歉，我错了，但我也是担心你啊，我想陪在你身边，别赶我走好不好？”
乔薇靠在他的肩头继续帮自己开脱：“你看，我也没给你添麻烦，相反，我跟着吴大夫在伤兵营还能帮少不少忙呢。”
周瑜终于偏过头斜睨着她，“说吧，你怎么混进来的？”为了提防细作他早已下令让军中审查更严明，能帮她混进来光是靠吴大夫还做不到，肯定还有他身边亲信。不过就算乔薇不说，他也很快猜到，“阿平！”
乔薇当然不想连累他人，毕竟是她好说歹说威逼利诱，最后甚至是拿出等到战胜后她就帮他和阿碧主婚此等诱人条件才求得阿平帮忙，她忙张开双臂拦住他，一脸的义正词严，“是我让他这么做的，你要罚他，先罚我吧！”
两人僵持半响，周瑜叹口气，揉着额角坐回案前，“我怎么娶了你这么一个不省心的夫人。”如今两军大战在即周遭多有耳目，送她回去不知路上是否又会遇到危险，还不如留在他身边安全，他执过笔开始忙军务，“大敌当前，我才没工夫罚你。”嘴上虽然如此说，但他还是抬眸瞟她一眼，“快把你的东西搬过来，日后就好好待在帐中，不许乱跑。”
乔薇掩嘴偷笑，开心地应了一声，回到军医住处中阿平替她单独安排的小军帐拿回自己的行李，途中经过伤兵营时无意间听到两个小兵的聊天。
“诶，你说，这仗咱们能打赢吗？”
“怎么不能了？今日首战不就把曹军打得退到北岸了吗？大都督用兵如神，我可是佩服的紧呐。”这人语气中充满钦佩与信任。
“可是……我听说，程老将军好像不大看好大都督，说是这小胜一仗只怕更涨都督傲气，如今曹操大军驻在北岸，咱们跟他打持久战没半点优势……”这人估计属于程普所部，语气有些迟疑。
乔薇听了几句不觉双眉渐敛，抱着行李包裹忧心忡忡的回到中军主帐中，看着周瑜伏案忙碌的样子，话都嘴边又不好开口，只好轻轻摇了摇头，转进内室放好自己的东西。
周瑜专心致志的看着手里的军报，握着毛笔眉头渐渐蹙起，虽然首战告捷，但是形势仍不容乐观，曹操控制着江陵至乌林一带的水路，可以有源源不断的粮草军械运来，汉江方面，据闻曹操陆军主力已自襄阳出发向夏口前进，等到曹操对夏口形成两面围攻之势，他的兵力少肯定不能再分，适时夏口危矣。此外，刘备虽然身在行伍但是却一味保存实力，柴桑那面的主和派筹备运送军粮之事不够尽心……
正想着忽然守卫禀道吕蒙求见，周瑜放下笔起身道：“快请他进来。”
吕蒙挑帘而进，向周瑜抱拳一礼，“都督可知，曹操另外的七路大军已由襄阳、章陵一带南下？”
周瑜点了点头，“我已得到消息。”
据探报说，水军左武卫先锋，江夏太守文聘率襄阳水军。陆军左武卫先锋第一军虎威将军于禁。第二军荡寇将军张辽。第三军平狄将军张郃。第四军平虏将军朱灵。第五军折冲将军乐进。第六军扬武将军路招。第七军奋威将军冯楷。丞相主簿赵俨任都督护七军。
吕蒙沉吟道：“曹操手下得力主将大都在此路军中。”
周瑜低头看着案上的荆襄地图，手指划过敌军大约要经过的线路，“曹操兵分两路，除了给江东多加压力，还为的是一旦落败不至于全军覆没，他将手下名将留在汉江那路，自率荆州兵打头阵，就算败了对他本身势力也无多大伤害，曹操老谋深算，却不想此举造成军心不齐危害尤甚。”
吕蒙语气中仍含着一丝忧虑，“主公可能会亲自率军驰援合肥，只是怕……”
周瑜知他担心什么，也知道与曹操僵持下去日后对江东会越来越不利，但此时最忌讳的便是沉不住气贪功冒进，目前他尚未将破敌之策思虑周全，也不好告诉吕蒙，只是讲书信递给他道：“我已作书信告诉主公在庐江一带加强兵力防范，庐江陈兰、梅乾、雷绪本为袁术旧将，后落草为寇，聚众数万在江淮间，颇有势力，可以此三人为援，哪怕不能阻挡曹军，至少也能拖住一段时日。”
听周瑜解释完吕蒙脸上的担忧淡去许多，由衷笑赞道：“都督运筹帷幄心怀全局，属下佩服，我这就安排可靠之人送信。”说罢握着书信拱手一礼，转身出帐。
吕蒙走后，周瑜继续埋头研究地图、查看军报，不知不觉已是灯烛燃尽，他放下地图，还未开口，乔薇已拿着一个新的灯盏走过来放在他案前，随即转过桌案走到他身后轻揉他的双肩帮他去乏，周瑜伸手握住妻子的柔荑，“不必等我，你先去睡吧。”
乔薇并没走开，而是缓缓俯下身子揽住他的肩膀，伏在他的肩头，眼睛却看着案上铺展的地图，轻声道：“我也只能为你做这些事了。”
帐外寒风吹打着门帘，隐约有涛涛江声与巡逻兵士整齐的脚步声传来，身在军营中乔薇似乎更能体会周郎面临的压力，身前一江之隔的对岸，是凶猛强悍的虎狼之师，身后是江东故土家园无数百姓，他们真的爱打仗吗？不，但到了这一刻他们不能畏，不能退，否则被置于曹军铁骑之下的将是身后江东的如画美景以及自己的亲人。
“你害怕吗？”周瑜忽然这样问道，“你也知道，我并无十足把握打赢这场仗。”
乔薇一怔，然后摇摇头，轻声一笑，“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她执意要来这里陪他，肯定是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无法同生，那便共死。
要说她真正害怕的，可能就是某一天醒来，却再也见不到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