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 出海(1 / 1)
第二天,镜楼不顾书易的挽留,执意住进了沐璇宅子的自己的临时房间,连王妃刘雁菱都出面挽留,有种让镜楼觉得自己成为了出嫁女的错觉,只能说,王妃的表面功夫越来越到家了。想起曾经两人的第一次见面,镜楼才后知后觉,现在的王妃刘氏,是个能装的,只不过自己迟钝罢了。
“无妨,反正过两天我还是要回营里去的。”镜楼跨上马,动作干净利落,“还请王妃多看顾属下的新居才是。”
“哪里。”刘雁菱立刻客气道,心里确实万分的爽快,到底还是她让步了。
书易眉头一皱,也没再出声挽留,看着镜楼朝众人一揖,调转马头先行离开,苏雅则是指挥小厮抬上行李,乘坐着马车缓缓跟了上去。
镜楼的马上功夫也是来了长平后练就的,动作潇洒自然,看起来很是灵巧轻盈,书易曾经撞见过镜楼从马上摔下来的场景,心里很是酸涩,对王妃刘氏道:“师妹的新居已经修葺得差不多,你去备些床褥被子和器物,就算分出去过,也要做好样子。”
“臣妾知道。”刘雁菱暗喜,脸上一派笑意盈盈,连忙挽着书易的手双双转身回府。
书易目不斜视,虽然任由她挽着自己,却不着痕迹地拉开两个人的距离,成亲数月,他早已摸清王妃刘氏的性子,温柔恭谦不假,却也虚荣爱现。她一向对师妹有看法,只要说到自己对师妹的好要装装样子,就高兴地不得了,还都照做,同样的事情,若是他说要好生待师妹,反而一副不冷不热的做派,着实让人寒心。
说白了,还是要看他是如何说的罢了,已经表明了两人的血缘,为何还如此,书易不得其解。
另一边的镜楼跑得快,没一会便到了沐璇的府上,看着大大的“道府”牌匾,她犹豫了一阵,又催马跑到前方,正是自己名下的府邸,还未挂上牌匾,门柱都是崭新的,让镜楼丝毫没有回家的温情。想起手底下的士兵谈起家长里短的样子,有媳妇儿女的,自然是念叨自家婆娘,年轻没媳妇的,总是先叨念下弟妹,其次会感叹下父母,军户中安排进营里的,一般都是家中长兄,听他们话里满是担忧和思念,让一边偷听的镜楼总是扬起羡慕来。
她的家,应该算是皇宫吧,可是想到皇宫里的冰冷,镜楼一点也没觉得是家的样子,而眼前这个崭新直挺的大宅门,镜楼还是没觉得这是个家。
“大人!”
苏雅在马车上喊了一声,镜楼这才回过神来,驱马调转回沐璇的宅子去。
许久未见沐璇,镜楼心里还是有几分想念,苏雅忙着行李的时候,她已经飞身跑向沐璇的主屋。
“沐璇!”昨日她派人通知过沐璇会来暂住,应该没有去扶源堂才是。
她跨进门,先看到的是端坐着的沐璇,不似平时的冷漠,脸上带着忐忑,一边的戴陌寒似乎在倒茶,抬头看见她,逃避似的挪开眼,一脸的愧疚不安。
镜楼看着他们,对这样的反常很是奇怪,“出了什么事?”
沐璇看着她,好似要将她刻在记忆中一般,又低下头去,这让镜楼更觉得不安,好像是什么时刻注定要来临一般。
“你们慢慢谈。”戴陌寒在这诡异的气氛中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半天才硬着头皮憋出这一句来,逃也似的跑了。
“坐吧,我们好久没有好好聊聊了,”沐璇拿起茶杯掩饰着,“正好,我也有决定要告诉你。”
镜楼没有动,看着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像是要看出什么不同来,沐璇这两年在扶源堂,难得见面不过一起吃饭开开玩笑,偶尔有事送封信。近日她处理异族的失去,一去许久,两人更是少了交流,如此客气地跟她说话的沐璇她几乎是第一次见,这让亲近沐璇惯了的镜楼顿时觉得委屈。
眼看镜楼没坐下,反而一双大眼眨着泪花巴巴地望着她,沐璇的头更疼了,上前去连拖带拽地把人拉过来,叹了口气,清秀的小脸上满是不舍。
“我做出这个决定很久了,该安排该交代都没什么问题了,就只剩下你了……”
镜楼扯下面纱来,扁着嘴道:“难不成我还是你的绊脚石不成。”
“哪里是,”沐璇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来,随即想到当年,敛起了笑容说:“当年我救了你,你哪里是把我当救命恩人看,你啊,简直把我当成第二个娘,在那里,你去哪里都要拖着我,我不在你旁边你就哭闹。直到到了这里,你才慢慢离开我,过起了自己的日子,我竟然还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错觉。”
说起这些,镜楼有些羞赧地低下头,不去看沐璇的淡笑和一脸怅然。
“镜楼,你不要总是担心有人把你抛弃,有时候是不得已,有时候,你自己要能想通。”沐璇说得语重心长:“我这次,准备去外洋。”
外洋?!镜楼抬头,对上沐璇坚定的眼眸,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说不出任何话来。
沐璇眼神柔和而坚定,道:“追究医道一直是我的梦想,我这一辈子都离不开药,虽然博大精深,但是我更想看看洋人的医术,现在,我有这个机会!”每当提起医药来,沐璇的眼神就会不一样,镜楼看着她眼中热切,想起道宗周曾经说的话。
“虽然她恨我怨我,但是不可否认,她与我一样,是个为了试药能把命打进去也不会皱眉的人,我因为三娘知晓要惜命,我却愧对三娘,从来没教导过她要好好照顾自己。”
道宗周对沐璇到底做了什么,她无从得知,可是她知道,沐璇并不是道宗周这样的狂热者,沐璇有自己的衡量,或许,只是她们的情谊依旧比不上沐璇追求更高医术的渴望罢了。突然间,镜楼想起适才一直畏畏缩缩的男人,骤然眯起眼来。
“是那个姓戴的挑唆你的不成!”
沐璇连忙反驳,“不是他挑起的,而且,我也不打算带他去。”转念一想,她将镜楼拉到一边坐下,看着她:“去外洋是很危险,有风浪,还有听不懂的话,可能一去就要两三年,更可能会受人家欺负,但只要能习得他们的医术,我愿意去冒险。镜楼,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我们自相识以来,一起面对那么多,从未分开过。”说着,沐璇替她拭去落下的泪水,捧起那张哭起来更显美得惊人的脸,语气淡淡地,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有想做的事,我也有,所以我不怕,爹在这儿,你也在这儿,妙儿也在这儿,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的。”
镜楼又何尝没听出来,含着泪连连点头,一去几乎是生死不知,让她怎么能放心看沐璇离开。
“我搭夙鸣山庄的船走,他们的船是最大最安全的,我准备去英吉利,今天我已经收拾
好了行李,明天便走,你……要好好保重。”沐璇说着,也带出了修护多伤感来,“你千万别把所有身价都押在书易身上,人心难测,他现在又有了妻室,你手上还有他最大的把柄,我生怕你被他算计。”
沐璇对书易的敌意总是似有似无的,镜楼拉着她的手,有些撒娇道:“不会的,沐璇,你走了,我只能信他,我和他也一同走了那么多年,他不会为难我的。”
“你怎么就知道……”沐璇叹息,“他早已不一样了。”
“长大了,自然不一样了。”镜楼安慰她道,随即站起身来,看看四周,没了花瓶摆饰,空荡荡的,看了就让人一阵难过。沐璇坐在那里,依旧是一袭素衣,简洁干练,沐璇原先清隽的小脸还带着稚气和疏离,现在的她稳重许多,略显平淡的脸上有了女子的温柔线条,褪去了稚气,远远看去就似一个不食人间烟火般的佳人。
“沐璇,我会想你的……”
沐璇转过头,觉得一鼻子一酸。
“夙鸣山庄的船听说也送了不少人出去,算是安稳的,也不错,你要多带几个人过去,没人照顾着在异乡总是不好受,还要带上个懂洋文的人最是好……”镜楼低头说着,感觉胸前一紧,沐璇伸出手来拥住她。
“我都知晓的,”沐璇抱紧她,声音轻柔,“我没有你想得那么脆弱,我即决定出海,就有勇气面对,镜楼,其实你比我更在意那里的事情,这么多年,我已经看开了,只当做了场噩梦,所以,你也要走出来,不能像在路丝辰那里一般,变成你的阻碍。”
镜楼的身体显然一僵,让沐璇再叹一声,安慰道:“那里没有那么可怕,那个人也没那么可怕。”
“可是你……”镜楼揪着沐璇的衣服,把头埋进她的肩膀。
沐璇一愣,脸色露出些勉强,仍然保持着语气,说:“我都不在乎的事儿,你如此在乎作甚,我过得很好,一辈子不嫁人的女子多得是,莫要与别人去比。”
“可是……”镜楼的声音有些哽咽,沐璇轻拍她的后背,说:“我没觉得不幸,只觉得,当时能跟你一起逃出来,真好……”
“你的身边,总有人会来来去去,不要太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