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十七 刘家家宴(1 / 1)
“娘……婶婶,现在流言这么难听,我实在,实在是……”
午后的阳光温暖地洒在窗棂上,地上投射着斑驳的影子,内室里头略显闷热,有两名中年妇人陪着一名年轻女子轻声说着什么。
女子抬头,两颊是晕开的脂粉,泪水不停地躺下来,原本娇俏的脸看着狼狈万分,其中一名丫鬟上前替她擦拭着泪水,一边穿着紫红褙子的妇人也是直叹气。
“我看王爷还是世子的时候温和待人,还以为是个宽厚人,怎么成了婚就……”说着,一边也按按眼角。
另一名妇人看起来冷静得多,正是刘思菱的母亲刘夫人,她穿着藏青的长袍,发饰也十分素淡,只插了一只雕花发梳,看着大房的母女两个抱成一团掉眼泪,无奈地摇头,慢腾腾地转动手中的佛珠
“婶婶,我该怎么办……”刘雁菱伸出一只手扯着刘夫人的袖口,楚楚可怜。
刘夫人不由地一阵厌烦,刘大夫人出身耕读世家,内宅的弯弯绕绕一窍不通,若不是刘叔玉其身正,骨头恐怕都被人吞下去。刘雁菱是她看着长大的,自小便聪明伶俐,心思比自己房里的刘思菱不知道多了几个窍,当年沈姨娘的事情大房的冷眼旁观让她很心寒,仗着已经分家,对刘思菱当年被人抹得乌黑的名声也从不出来说句话,现在倒好,看着刘思菱和督军交好,想要让他们从中缓和关系,打的可真是好主意!
刘大夫人年岁要比刘夫人长不少,眼角已经满是皱纹,她不似刘夫人一般有些富态,而是保养得宜的纤瘦,虽然上了年纪,一双眼睛却是清澈明亮,看着人的时候,仿佛是一潭清水,刘雁菱一双美眸便是像了娘亲。
“弟妹……”刘大夫人跟着请求。
刘夫人的佛珠慢慢停下,原先心里的杂念已经被压下,她看着刘雁菱,眼神中已经恢复原先的和蔼,她拍拍刘雁菱的手,叹道:“你这个孩子,就是太要强,老实说,你是不是一开始就为难瑾瑜大人去了?”
刘雁菱扁着嘴别过头去,掩饰着自己的不甘和委屈。
“不是我说你啊,雁菱,男人啊,心里总想着三妻四妾的,你防得了这个,防不了那个,以王爷的心性,即使有了第三人,他也不会越过你去的。更何况,若是王爷对瑾瑜有那意思,一开始便娶进门就是,何必还等到今天娶你?”刘夫人劝道,“若是说他需要刘家,方法也多得是,犯不着搭上自己的后半辈子,江家比刘家远远有联姻价值,你见王爷动过念头吗?”
说不定是江家没有合适的,刘雁菱不说破,又开始垂泪。
“弟妹,可是那瑾瑜实在是……”刘大夫人语气有些哽咽。
真是个棒槌,刘夫人心里啐道,不就是你在这边夸大其词才引得刘雁菱泪水不断的!别人家只有劝和的,哪有母亲怂恿女儿挑事的。面上不显,继续说:“刘家没什么家底,却家风正直,小姐更是贤名在外,王爷哪是看中我们的门庭,主要还是看中雁菱本身呢。”
听到这话,刘雁菱有些松动,委屈地拭去眼泪,带着些许哀怨说道:“婶婶,我刚成亲,也想,若是王爷要纳人,我绝对不会做那妒妇作态,可是瑾瑜不一样,不说她的能力,就是看到她,我就觉得危险,好像……总有一天,她会夺走我的一切……”
刘夫人沉下脸来,不出声,刘雁菱则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时不时还掉个泪珠,刘大夫人一听女儿这么是,连连附和,又骂了瑾瑜是狐狸精之类的话,惹得刘雁菱愤愤难平。
“好了好了,”刘夫人最是看不得这对母女的作态,摆摆手道:“下次雁菱知道就好,说到底,还是前任的王妃顾氏名声太差,所以你就更不能行差一步。”
刘雁菱抬头,神色有些茫然,随即露出了然的样子,对啊,王妃顾氏和废世子一直是长平百姓最不屑的,自己更是要小心谨慎才是。如此一想,心里不免有些揣揣的,想到声明正沸的瑾瑜,又觉得十分膈应。
刘夫人停下佛珠,伸手取了茶杯,睨了两人一眼,刘大夫人从来没见过瑾瑜,自然女儿说什么都信,刘夫人同她打过交道,总能看出几分来。瑾瑜不是个心机深沉的人,说起来,甚至有些豪爽,却有些较真,这种人最是好应付,不做些惹她不快的事情一切好办。就这个侄女,从小自恃太高,眼里竟是容不了一粒沙子的,就算王爷真的对瑾瑜有想法,想纳妾又如何,也要徐徐图之,以瑾瑜的才能哪会让自己受制于内宅,现在可好,硬是要闹,要给人家脸色看,王爷出面认了亲妹,你能怎么办?
就算这亲妹是假的又如何,你刘雁菱就赢了?
突然间,刘夫人一凛,眯起眼来打量起正在绞着帕子的刘雁菱,该不会她一早就猜到王爷会这么做才一招制奇的吧?王爷之所以选刘家,可不仅仅是像她之前安慰的,因为刘家家风,刘家的价值可不小,当年的刘叔玉可是官至内阁,桃李满天下不说,左右逢源,人脉可不一般,和刘家做了姻亲,现在似乎没什么价值,可将来呢?首先是博了个好名声,二来,若是长平王真能一朝登顶,那么刘家的班底,可保朝堂稳固,不必现在为他守卫长平的瑾瑜差!想必刘雁菱自己也知道,所以才借此打探王爷对刘家的态度吧,说不定,这还是刘叔玉的手笔!
刘夫人想起当年,死谏杨如深一党的还有当时被称为“千古一人”、最年轻的丞相朗珣,两人同时被罢的官,朗珣早已打定主意不再出仕,而刘叔玉不一样,心心念念还想着流芳百世,这次的婚事,也与刘叔玉的野心分不开关系。
大房的人就是喜欢不起来,刘夫人轻哼一声,随意敷衍了两句,刘大夫人又说了些假意告诫刘雁菱的话,刘夫人也已经懒得应和,随便话了几句家常,便告辞离开。
外头的春意正浓,刘夫人一路走出角门,便闻到一股子花香,心旷神怡,突然想到,一次自己女儿和瑾瑜在聊天时候无意中透露她是生在春天的,现在春天都过了,也不见瑾瑜办过生辰宴,是可以低调还是……
想着,刘夫人有些坐不住,想去拜访,有生怕自己是刘家人,正好撞上枪口去,把之前原本就淡薄的交情败了,正是左右为难的时候,一个婆子急匆匆过来报。
“夫人,大喜事!三爷、三奶奶和大姑奶奶回来了,还有姑爷也跟来了,可带了许多东西回来呢。”
儿子和女儿一家都回来了?刘夫人喜不自胜,连忙从角门出去,回了自己的府里。
当年刘家分家时就隔了一道墙,由于大房供养着老夫人,二房的院子远比大房的小许多,刘夫人很快就到了正厅,只见刘思菱和兄长刘绮之两家已经坐着谈笑风生,还有三个孩子满地跑,而刘季柏笑呵呵地坐在堂上,笑得眼睛都看不见。
看到这一幕,刘夫人眼前已经一片模糊,若不是丫头扶着,走路也踉跄。
“娘!”刘思菱第一个看见刘夫人,连忙起身,看见母亲不停地拭着眼角,便知道她为兄长一家能回来高兴得落泪,便知趣地停在原地。刘绮之一见苍老了许多的母亲,不禁悲从中来,连忙带着家小迎上去,扑通一下跪下了。
“是儿子不孝,多年在外,累得母亲多挂念,是儿子不孝!”说着,重重地磕了几个头,他身后的几个孩子还懵懂着,跟着父亲一道拜了下去,而刘绮之的妻子李氏刚进门时还和刘夫人一同斗过沈姨娘,情分自然非同一般,同样含着泪重重地磕了几个头。
“快起来快起来!”刘夫人立刻将两人拉起来,不让他们继续磕,红着眼睛道:“两个都是傻孩子,回来就好,说什么孝不孝的,快让娘看看,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刘绮之也是红着眼睛任刘夫人扯着左看右看,他长得与刘季柏极像,又是瘦长高个儿,刘夫人连连心疼说瘦了,又拉了李氏,说瘦得更厉害,一边眼泪忍不住往下掉,李氏连忙让几个孩子过来见过祖母,这才让刘夫人破涕为笑。
李氏悄悄松了口气,与刘绮之对视一眼,两人之间满是温馨的互动,刘思菱看得也是欢喜得掉泪,江令辰自然不会放过展示自己的机会,拿着帕子温柔地哄劝,一边说些勉励的话,听起来正儿八经,到底官阶比起来刘绮之差了江令辰不是一星半点,刘绮之依旧笑纳了,还开起了玩笑,让江令辰听着窝心极了。
这个大舅子很上道!
刘绮之在外并不是做官,而是做幕僚,是占据东域最南端一个小地方的西楚王,木磐镇也属于这位西楚王的。接着,刘绮之夫妇搀扶着刘夫人坐下,挑有趣的逗刘夫人高兴,一时间场景也是温馨感人,所有人都带着笑。
“祖父,您怎么不说话,平安陪您说话好不好?”
众人的视线纷纷落到刘季柏和刘绮之的幼子平安身上,机灵的大女儿福儿连忙牵着弟弟的手上前牵着弟弟叫了声“祖父”,刘季柏顿时尴尬无比。刘思菱十分淡然地喝茶,垂下眼帘当做不知道,江令辰虽尴尬,也没有拂了刘思菱的意思,朝着岳父抱歉地笑笑。
刘绮之把众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妹妹对父亲的态度一向是恭敬有余亲热不足,他也不能怪妹妹不给父亲面子,可是……刘绮之很是疑惑,妹妹不是失忆了吗?为何还是对父亲不冷不热的?李氏很是会看脸色,连忙笑着让三个孩子上前去凑趣。刘夫人脸上的喜气也慢慢淡了,拉着孩子一个个地给见面礼,刘绮之有两子一女,女儿现在九岁,领着两个弟弟已经颇有长姐的风范,李氏眼中满是骄傲。
刘绮之不禁担忧起来,自己辞了幕僚,一方面是西楚王已是日薄西山,另一方面,父亲来信求救,作为长子,他自然不希望这个家散了,何况沈姨娘已经不在,他只觉得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今日看娘和妹妹的态度,他突然没了把握。
刘思菱上前去挽着刘夫人说了什么,刘夫人又笑了起来,气氛这才重新回暖。
刘家二房从来没这么热闹,晚上一家子人不分老少地坐在一起吃了顿团圆饭,桌上的江令辰没有什么架子,刘绮之的三个孩子都喜欢围着他团团转,可能是知道他和刘思菱注定没有子嗣,他对这几个孩子尤其宽容。
刘夫人一直对刘季柏的态度不冷不热,没有再说过要和离的意思,却也依旧让刘季柏担心,刘夫人什么脾性他最是清楚,越是冷静,越是暗藏风波。刘绮之见父亲不断地给母亲布菜,而母亲也不以为意,到碗里的都吃了,和李氏使了个眼色,李氏眨眨眼,立刻上前去给刘夫人夹菜,刘夫人喜笑颜开,也给李氏夹了好几筷子,眉眼间很是愉快。
刘季柏眼神一黯,刘绮之也是黯然。
父亲和母亲,终究是走岔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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