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夜话(1 / 1)
终于到了镜楼生辰的那天,良佩没有特地去为她准备好吃的或者是礼物,而是早起开始神神秘秘地张罗些什么,连缠着元鉴之师徒俩的镜楼也静静地一个人呆在房间,让这师徒俩有些摸不着头脑。
镜楼在房间里盘腿坐着,穿着最素净的神服,让手边的水盆中的水随着她的呼吸吐纳开始荡漾出波纹来,平心静气,只有冥想到了最空白的阶段,就能进行预言。
随着不断深入地运功,镜楼的思绪已经被抽空地差不多了,甚至没听见良佩进来的声音。
在经历了不知多长时间的空白,当镜楼正沉浸在无尽的空白带来的舒适和放松的时候,听到熟悉地“叮”一声,是良佩敲打水盆的声音。但是当她睁开眼睛醒过来,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房间里,而是一片无尽的空白,着眼之处,都是白色,听到的是一阵水声,渐渐清醒,从混沌中缓缓回过神来的镜楼,瞪大眼睛愕然地看着自己漂浮在这个飘渺的地方。
动动手脚,没有麻痹的感觉,尝试“飘”到其他地方,却始终感觉停留在一个地方。
预言开始了吗?她还没提出要看什么呢!
很快,白色慢慢退去,脚也有着地的感觉,但是周围的植被、白墙,都有些朦胧的感觉,看的不够真实,水声中,也渐渐透出所看见的环境的声音。
镜楼慢慢看清楚,这是一个种满桃花的院子,院子隐隐传来了孩子的笑声,还有好多女子的谈话声,奔跑玩耍的声音,鼻端有桃花的香味,青草的香味。环视这个院子,镜楼发现自己正站在长廊上,忍不住走下阶梯,来到桃花树下,很高,比一般的桃花树要高,树干更笔直一些,花也比一般的桃花颜色鲜艳些,痴迷地在树下转了几个圈,昂起头,看着枝桠间的蓝天白云。
这样的生活,看起来就十分惬意。
孩子的笑声逐渐近了,镜楼下意识躲到一棵树后,感觉到几个女子和孩子从长廊上跑过,逐渐走远,声音也消失了,周围陡然变得相当安静。
镜楼有些无所适从,这到底是哪里?
一对男女正在悄悄说着什么,声音从东侧传出来,忍不住,镜楼悄悄靠近,几转几折,在东侧的长廊上,背对着她,低头说着什么。
女子的身形很娇小,而男子很高大,背影看起来颇有小鸟依人的感觉,男子的头靠在女子的头顶上,默默地说了些什么,让女子笑出声,侧过脸来……
镜楼瞪大眼睛,惊呆了,捂住嘴巴不让自己惊叫出来,是娘……不,应该是自己,是许多年后的自己!
这是她为自己求的预言吗?她还没有说自己想看什么呢!
这个多年后的镜楼重新靠上男子的肩膀,娇笑不语。
难道这是让自己知道未来的夫婿是谁?
是……谁呢?
见两人靠在一起不动,镜楼小心翼翼地探头探脑,犹豫着要不要绕到他们前面看个仔细。一阵风吹来,带来了水声,镜楼警觉起来,难道时限到了?
不再踯躅,她小跑着跨进长廊,还未站定,耳边便响起了良佩敲击水盆的声音,男子转头看向怀里的她,她才看清了男子的面容。一张冷峻却满是柔情的脸,即熟悉又陌生,她不禁大呼出声:
“六哥哥!”
四周的景物迅速褪去,男子似乎听到了她的叫唤,微微看向她这边,但是这一切的一切,都消失在了空白之中,然后,她睁开眼,依旧是她的房间,依旧是盘坐着,而良佩正微笑着站在旁边看着她。
“叮……”
良佩又用勺子敲了一下,镜楼这才回过神,“佩姨。”
“公主看到了什么?”良佩揶揄地问,只要是女孩子,一般都会问同一件事,若是她当时能问,一定也会这么问。
镜楼依旧愣愣地,完全不能做出反应来,刚才看到的,是她和六哥哥,他们不是兄妹吗?
“公主?”良佩又小声地唤道。
镜楼这才恢复了些神智,“佩姨,预言都是真的吗?”
“当然,”良佩说,“公主能力很高,不会出错的,不过……”也有失误的可能。
“不过什么?”镜楼追问。
“不过要看你怎么参透预言的意思罢了,比如,”良佩想了想,“求姻缘的女子见到的,肯定是未来的夫婿,而求子的女子,一般看到将来几个孩子绕膝,是男是女一目了然。”
这样……镜楼不不动声色,心里却激起了惊涛骇浪。
不会是?
真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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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的生辰,终于从两人变成了四人,镜楼正式拜了师之后,书易也成小师兄,镜楼也哄了两句,总算不再怕生,一桌人也算是表面和乐。虽然吃的简单,却是都是平日里吃不到的好东西,镜楼乖巧地往新任师父碗里猛夹好菜,把呆师父乐的一愣一愣的,直夸是个好孩子,镜楼悄悄对着忍住笑声的良佩吐吐舌头。
小鬼灵精!
“来,书易,你也多吃点,长师妹一岁,还生的比她矮小,多不好意思,快吃!”良佩则是猛的往书易小子的碗里夹菜,小师兄就低头猛吃,自己是师兄,又长一岁,没有公主师妹高,确实丢人。
良佩得意地看看镜楼。
看吧,这边也不差!
主仆两人各自阴恻恻地笑着。
终于吃完了饭,各自睡了去,敷原宫的夜晚又平静地开始了,这天,镜楼却睡不着。
自从那个温廊的夜晚,她再也没有收到六哥哥的礼物,甚至几年过去了,也不曾见过他,但是,她依旧相信,六哥哥是为了保护她,佩姨也说了,走地太近,保护地越是周密,越是危险,不是么?她相信六哥哥心里不会忘记她,总有一天,她有了离开的能力,就去找娘,找六哥哥……
眼皮越来越沉,镜楼用力地甩甩脸,握紧手上已经褪色的花结流苏,不让自己睡着,也许,今年,六哥哥回来……
树叶的沙沙声让人听着更想睡觉,镜楼恼怒地翻了个身,还是抵不住周公的呼唤,为了防止自己睡着,她干脆爬了起来,披上外袍,轻手轻脚地走出室外。外面依旧是圆月,亮得出奇,但是寒风料峭,透过外袍刺痛了皮肤,连月光都显得冷清了。
水汽氤氲而上,挡住子夜的寒风,让镜楼终于有了些温暖,模模糊糊地想起小时候,想起已经模糊了的娘亲的脸,六哥哥的脸……他们曾经一起嬉闹,六哥哥追着她,强迫她吃着不喜欢的芹菜。每每想到这些,她就想笑出声来,虽然记忆早已模糊,但是这份温暖的感觉,永远不会忘,那是归属的感觉,被人疼爱的感觉。
“你在笑什么?”
一个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了镜楼的回忆,她讶异地望向声音的出处,黑暗中隐约见到了那个瘦小的身影。
“原来是小师兄。”她暗自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佩姨,否则挨顿责罚是免不了的。
书易慢慢走过来,有些疑惑地看着她,镜楼突然之间有种错觉,那双在黑暗中闪烁的黑眸,像是一只极其危险的野兽的眼眸,犀利而专注。书易没有刻意地拉近两人的距离,依旧藏身在黑暗中,观察着这个才成为自己小师妹的公主殿下。
沐浴在月光下的她,皮肤显得更加白嫩细腻,两只眼睛映衬着月光,明亮异常,整个人,像是夜晚的精灵,让他不禁屏住了呼吸,生怕一呼吸,她就会消失不见。
“师兄也睡不着吗?”镜楼见他不靠近,也不出声,自然而然地问到。
书易僵硬了身躯,不说话,
镜楼轻轻地叹息,自顾自说道:“每年的生辰,我都会在夜里收到六哥哥的礼物,可是,五年前,他再也没有来过,甚至我开始忘记他的样子了。”靠向栏杆,望着月亮,镜楼继续小声地说着,“从我有记忆开始,我的身边只有三个人,娘、佩姨和六哥哥,偶尔会见到皇后娘娘,这三个人,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人。可是娘为了救我,被人关了起来,之后,六哥哥也再也没有来过,最后,只剩下佩姨一个,我知道,佩姨这个年纪,别人都是有了丈夫的,就佩姨,为了我们母女两个,青春都赔在了宫里,所以,我要先带走佩姨,然后,再去把娘救出来,最后,去见见六哥哥和他的王妃……为什么六哥哥就排在了最后呢……”想到这里,镜楼不经意地笑笑,看向书易。
“师兄,你想你的娘吗?”
闭上眼睛,书易试图吞下苦涩的滋味,不知为什么,本来无法面对的事情,也很自然地从他口中说出来,“我的娘,讨厌我,不,她恨我,在我五岁时,就因为我而自杀,就死在我眼前。”
镜楼倒抽一口气,震惊地望向黑暗中的书易,明亮的眼睛已经看不见,只有一片悲哀地黑影……
“从小,无论我怎么想讨她的喜欢,她都会打我,骂我,其实无论怎么样,只要接近她,我就被打的遍体鳞伤,爹常常不在,即使他能疼我,但是也阻止不了娘,阻止不了那些势利的奴仆,我有一个兄长和姐姐,但是自从我出生,他们便被送到了南域,偶尔回来,也不与我亲近。只有不停打骂我的娘,处处刁难我欺负我的仆人。”书易抬头,看着镜楼震惊的样子,苦涩地笑笑。
“所以,我可能真的是个罪恶,吧……”
罪恶?吗?
书易只长她一岁,却体弱多病,如果不是师父及时带他离开,他会不会就凄然地死在娘亲的身边?抑或者……
镜楼严肃地凝着脸,毅然走进那片黑暗,粗鲁地一把抓进月光下,看清了那双已经没有眼泪,只剩下木然的眼睛,“啪”地一声,双手用力地将他的脸挤出一个奇怪的表情来。书易倒是愣住了,镜楼笑出声来。
“我从小就在敷原宫里,一直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我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所以必须一直一直活下去,直到实现自己的愿望。你既然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就陪着我做我想做的事情,等你找到你想做的事情,我就陪你一起,怎么样!”
什么跟……什么?书易眼里两个大大的问号。
“哎呀,我怎么有你这个笨师兄呢,佩姨和娘都说,做事情要同心协力才行,你是我的师兄,帮助我是应该的,但是我也不会让你白费力,等你找到想做的,我也会帮你的嘛!这叫什么,出门靠朋友,对不对!”
书易总算是明白了点,说白了,师妹就是想让自己帮忙……好吧,反正除了陪师父,也没其他事情可以做,帮师妹找娘亲,也是桩美事。
“那……”
“那什么呀,就这样决定了!”镜楼不等他回答,就当是默认了,爽快地拍拍他的肩膀,“师兄当心,师妹说话算话,将来也会给你好处的!”
书易不是很明白,困惑地望着她。
这是孩子的对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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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休日外出,下次阿页会在这里请假,真是对不起,之前都不知道~请大家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