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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落音》(越前龙雅 篇)(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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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古称而立之年:立业,立家。

而越前龙雅三十已过,家与业皆未果;因为,他还在路上。

C县东南部有一度假小镇。这里是名流聚居地,有日本最著名的豪华别墅区。

龙雅结束他的运动员生涯后便周游各地,三年前的夏天来得这小镇避暑。早年间,龙雅过惯了四处流浪的生活,从来不觉得自己会长久停留在某个地方。原打算待立秋至暑期过就离开,岂料一次偶遇让他暂停下他的脚步,这一停就是三年。

三年后,龙雅决定离开小镇,当初那个让他选择留下来的人就靠在他房间的窗边静静地看他收拾行李,最后装进行李箱的是一本名为《白夜行》的小说。

拉好行李箱拉链,龙雅直起身,对窗边的银发女子致谢:“时音,这几年谢谢你的关照!”

“举手之劳而已。”对方只是作了简短的回应。

绪方时音是本地人,龙雅刚来小镇住的是旅馆,后来是绪方时音帮他安排租住了当地民宿。

已是隆冬,昨日夜半下的雪还堆积在屋外已有尺厚。时音早上踩着层雪过来,此时她所站的木质地面已浸湿一片。时音呵气暖手,以略显疲倦的声音问:“龙雅,你想一直这样流浪下去过居无定所的日子吗?”

龙雅笑道:“未来不知道,至少现在是这样想的。”

“哦。”又是一声简单短促的回应。

随后,空旷的房间里陷入长久的的寂静。

认识三年,龙雅并非不知绪方时音的心思。然而,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我想问你一件事。”时音突地打破沉默。

“什么事?”

龙雅搬了两张凳子到窗边,斜靠着坐下。从二楼的窗外看下去,远近雪景尽相宜。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我很像一个人,跟我年纪差不多,连发色都一样,简直就是双胞胎。”

龙雅一怔,他没想到时音会把他们初次偶遇时的对话记得这么清楚。

“后来,你偶尔也会打听我的出生,家族成员这些信息。”时音抿着嘴,有些感伤,“是因为那个和我长得很像的人吗?”

龙雅的唇角噙着一丝笑意,不置可否。那时,时音的回答一一否定了他的猜想。他虽怀疑,却没再多问。

“龙雅,她是你的什么人?”

“朋友。”龙雅说,“普通朋友。”

时音敛眼,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悲凉之色。

“龙雅,我以前没告诉你,是因为我觉得你会一直留在这里;哪怕我只是另外一个人的影子。现在看来是我太天真了。”

龙雅没去打断她的话,听她平静而缓慢地诉说,窥到她精致的脸庞满面凄然。

“我妈妈是俄罗斯和意大利混血儿,来日本留学与爸爸相识结婚。一直跟你说,我是本地人;但我的出生地是东京,我的亲生父亲也是东京人。后来爸爸妈妈离婚了,妈妈带着我回俄罗斯住了一段时间,再来日本时认识了现在的父亲,我也改姓绪方。我以前的姓氏是天河。”时音盯着龙雅,每一个音节都咬得极其清晰沉重:“天河早音是我的姐姐。”

“你妈妈再婚后没去见过你姐姐了吗?”龙雅不是质问。

十几年前龙雅没能走进冷漠孤独的银发少女内心,人去后更无可能;只是单纯的被好奇心驱使想知道那人一切。

“妈妈带着我回日本就是放心不下姐姐,刚开始那几年我跟妈妈去看姐姐她也挺开心的,后来姐姐就不爱见我们了。”时音长吁一气,才说,“长大后听妈妈讲,她跟爸爸离婚之前爸爸的公司就已是风中楼阁摇摇欲坠了。姐姐不见我们,妈妈无法,只得每个月寄钱给她,好让她的日子不那么难过。那么多年,直到她去世我们都没能见上一面。”

“抱歉!”龙雅说。时音的遗憾悲伤是由心而生,而这一切或许是他的到来所至。

时音摇摇头:“这又不怪你。当初你见到我就喊姐姐的名字,我拜托你留下来也是想知道一些关于姐姐的事吧,可后来我却没勇气问你,也是知道姐姐在你心里的位置。是我自私了!”

告白声里包含着歉意,龙雅要离开她无力阻止。

龙雅拖着行李箱上车之前,时音问:“如果姐姐还在,如果三年前你遇到的人是姐姐不是我,你会不会留下来?”

龙雅告诉她:“我说过的,我们只是朋友,普通朋友。”

时音牵起唇角,白皙的面庞挤出一丝浅而淡的笑容来。

龙雅也不知她浅浅的笑意里是失望还是慰藉。

大巴朝国际机场的方向驶去。龙雅眯眼浅寐中还思考着时音对他的提问:若真有如果,他会留下来吗?龙雅清楚自己最想要的生活是怎样的,他或许不会留下来;但他却无法遏止地去想象天河早音如果还在世,那他的旅途会不会是在截然不同的天空下?只是他深知,那年就算他在国内,他也没能力去救已踏入不归路的天河早音。

龙雅第一次遇到天河早音是青学高中网球部训练场。她一头银发身着浅灰色制服外套暖黄色开衫毛衣,坐在训练场内的条椅上认真专注地看书,落日余晖洒在她身上,仿佛森林里纯净的精灵。

可事实并非他想象那般美好。

龙雅高二转校青春学园,到班上一个星期,始终不见邻座同学来上课,心下好奇便向前桌同学打听。这才知道这许久没来上课的同学叫天河早音,是个十足的混世女王,混混身上有的陋习她一样不落;无论是班上还是学校无人结交她更没人敢欺负她。可这样一个混混魔王一般的女生就只服一个人,那就是网球部的部长松平莲。

龙雅入了网球部才知道天河早音挂了网球部经理人一职。

见到这个让所有人都退避三舍的大人物,龙雅不免意外,这与别人形容的和自己想象的不良少女形象大相径庭。

训练场内比平时多了一个人,而每个队员都心照不宣地视若无睹,似乎椅子上的人只是一团空气。龙雅停留在天河早音身上的目光收回后便与其他队员一起做常规练习去了。

社团活动结束,龙雅与其他队员到休息换回制服出来正碰到松平莲和天河早音。

松平莲叫住他向天河早音介绍:

“越前龙雅,刚转到青学。”

天河早音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回了一声:“嗯,知道了。”

在训练场内她低头看书,龙雅隔着一段距离观察她,只感觉她周遭蔓延着一股清冷又若即若离的气息。那头银发龙雅原以为是染的,走近了才看清这是天生银发,白皙的肤色,精致偏欧化的五官。

“天河同学是混血儿吧?”龙雅把自己观察出的结论问了出来。

天河早音眉峰微蹙,把头一偏,没理他。

“二年A班,跟你一个班呀,以后会常见面的。”松平莲笑道。松平莲为人谦和,少与平常人平常事较长短,对天河早音的脾性司空见惯,对她这反应也习以为常。他出言圆场,不好让刚入队的队员心生尴尬。

龙雅倒不以为意:“没错,还是天河同学邻座。”

“哦?”天河早音这才有点正常人的反应,“是吗?以后多多指教了。”

“天河同学成绩应该不错吧?”

“怎么了?”

“随便问问,没什么。”

班级是按成绩优良来分,关于天河早音其他方面的种种非言,龙雅没亲眼见过当然不作评论;而她既身在A班,至少能证明她学习这方面很好。

松平莲也猜到了龙雅这样问的意思,说:“前段时间早音有事,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有人出面解释了,龙雅自是很识趣地不再追根究底。

有了较好的第一印象,以后种种接触自然而然要轻松得多。

龙雅并没因别人的流言对天河早音另眼相看,相比起把她当空气的人,龙雅的正常相待会显得过于热心。

社团里,龙雅的行为也引起了队员的异样目光。在这个网球部,除了部长松平莲,还没有第二个人把天河早音当正常人看待。

不少同学暗中提醒他,少跟天河早音接触。特别是龙雅前桌前田悠,每次对天河早音的早安问候后都被前田悠一阵念叨,凑近他耳边轻声说:“越前,那个天河社会关系复杂,你跟她走得太近会倒霉的。”

龙雅听得多了,耸耸肩不在意只把这当作校园怪谈。在他看来,天河早音除了待人不冷不热的态度有待改正外,其他的都还好。至少,他所有的问候所有的问题与她沟通时,她都有很好的回应。

前田悠苦劝无果。抱着双臂寻思良久,最后把龙雅拉到一个僻静的地方。

“怎么了?”龙雅见他神神秘秘的模样,又把他叫到寂无人声的走廊,“什么事非得拉这么远说?”

“我把你喊到这里来说。”前田悠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是怕被她灭口!”

“她?你说天河啊?”龙雅笑,跟演警匪片似的,“越说越离谱了。”

“我跟天河早音初中就在一个班了。”这时前田悠开始讲起了陈年旧事。

龙雅想这大概就是大家为何惧怕天河的原因,也非常有耐心地听下去。

前田悠说:“初中的她跟现在一样不受人待见,孤立的人会被人欺负。有一次几个同学往她鞋柜塞钉子,在课桌上乱刻乱画。”

“你猜那几个同学怎么了?”前田悠身体猛地往前一倾,双眼一瞪,惊得龙雅一个激灵。

“那几个同学后来统统被打残了,全送进医院了。”前田悠瞪着双眼跟见鬼一样,“最初没人注意是因为欺凌,直到后来每个跟此类事件有关的同学都被送进医院,大家才开始意识到问题的关键。”

前田悠深吸了口气:“那以后没人敢在她背后做小动作,也就没人再受伤进医院了。也经过这件事,没人敢去惹她了。”

故事听到尾,龙雅问:“难道住进医院的同学没一个人知道自己是被什么人打的?”

“听说是一群混混,专挑人少的地方下手,打完就跑,警察也找不到人。”前田悠说,“所以大家猜测,天河早音多半跟那些混混有关系。”

“那警察有找过天河吗?”龙雅问。

“找过,但没结果。”

“这是不是说明,这一切都是你们的猜测,并没有实际证据?”

前田悠哑然:“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看前田悠垂头丧气的模样,龙雅拍拍他的肩,说:“放心,这都快一学期了,不是没事。”

“那是因为没人惹她,要是你惹她,你试试她会不会找人宰你?”

“普通高中生,哪那么大能耐?如果真有,我倒是想见见。”

“算了,算了。”前田悠跟不上龙雅的脑回路,无可奈何地摆摆手,径自走了。

欺凌,这在日本校园是常见到的事;天河早音不擅与人结交,或许会遭这种不公平对待。

至于黑社会混混这些类似于黑帮的组织,龙雅也听说过;但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把话少语速慢性格清冷的天河早音与这些联系在一起。前田悠所说的一切都只是猜测怀疑。

然而,无风不起浪。

比他们高一个年级的松平莲毕业后,副部长石田亮接替他任部长之职。自松平莲离开后,天河早音没再去过网球部,课业却没落下。她还是跟以前一样,上课认真听,下课休息时间安静看书。嫌教室太吵就抱着书找清静之地。

天河早音爱看东野圭吾的小说,有些甚至一遍一遍重复看;比如《白夜行》。龙雅在网球部训练场第一次见到她时看的那本书就是它。

龙雅也曾去图书馆看过,只觉得故事不错。很久以后,龙雅如天河早音一样,缓慢而细致地再读此书时,才惊叹于作者的笔力和对人性思考的高度。可他再也不知道,喜欢东野圭吾喜欢此书的天河早音到底是因何沉迷《白夜行》。是因男主无望的守护还是因女主优雅聪慧下所隐藏的心机;这些都随着她的逝去被时光掩埋。

高二这一年的相处,让龙雅深刻地感受到天河早音的世界是没声音的。她在她的世界里安静平稳地行走,外界的一切喧嚣都与她无关。

如果……

龙雅想,如果没有那些明目张胆的欺凌,天河早音的未来或许是光明的。

松平莲作为网球名校的部长,在学校里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有松平莲的青学,有的人会顾忌他而只是对天河早音实施冷暴力;这点天河早音可以完全不在意,反而过着无人骚扰的校园生活会让她觉得轻松。

松平莲毕业后,以前沉寂的那些幺蛾子都跳了出来。

课桌上乱刻乱画乱骂,鞋柜里放垃圾塞钉子,剪坏她的新鞋子等等,数不胜数。

龙雅想过阻止却有心无力。

每看到这些,天河早音都是若无其事的模样。可龙雅在她邻座经常会注意到她摩挲着掌心的书页走神,就知道她一直忍耐着。

直到某天下午放学,龙雅在训练结束回教室拿落下的课本正遇见三位女生在天河早音桌上涂鸦。

“我说你们这么做不过分吗?”

几位被人撞见的女生见他进来并没停下手里的动作,讥讽道:“怎么了?要为她打抱不平吗?”

另一个说:“越前,你这么向着那个外国人,是不是喜欢她呀?”

又有人跟着起哄:“是呀!是呀!是不是喜欢她呀?”

“喜欢就跟她表白呀!”

“是不敢表白!”

声音蓦然而止,几个女生朝龙雅身后翻了个白眼,而后悻悻不快地提着书包走了。

“是真的吗?”

那个跟龙雅一样放学后再回教室的人是天河早音。几个女生离开后,天河早音面无表情地看着龙雅,淡淡地问。

龙雅走到自己课桌旁拿走落下的课本,那些恶意的揣测他不会放在心上,对天河早音的问题也是答非所问:“你呀!要是把自己改改就不至于发展成这样了。”

对龙雅而言,天河早音确实只是一个比较特别的同学,没有另类情愫掺杂在同学友谊之间,就不要给别人无望的臆想。

翌日上午,老师上课前宣布三个不约而同请了病假的女生名字。

龙雅听后暗暗一惊:那几个人不是昨日下午在天河早音课桌上乱涂鸦的女生吗!

再观天河:单手托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翻着铺于桌面的英语书,对老师说出的那几个名字仿若未闻。此时,圆珠笔不规则的按动声从前桌传来,龙雅的目光刚好捕捉到前田悠微侧着脖子往后觑的视线。他不禁紧了紧握笔的手,胸口像是堵了一块巨石:“真的是你吗?”

当日晚间新闻里播放了一则消息:几名男性因袭击女高中生被当场捕获,事件在进一步调查中。

一天周五放学,一直晴好的天气突然下起倾盆大雨,事先关注天气的同学撑着伞三三两两结伴离开了。龙雅站在教室里,苦恼自己早上没听伦子阿姨要带伞的劝告。

“你走吗?”

一句轻飘飘的询问声从教室门外传进来。

龙雅一回头只见天河早音握着两把颜色一样的折叠伞立在门口,他提起书包懒懒地到她跟前。很想问“是不是专程等他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折叠伞的叠痕是新的,龙雅讶然:“刚买的?两把?”

“别人买的。放我这里,她忘记拿走了。”天河早音说,“不过,她有人接送。你捡了个漏。”

忽有那么一瞬间,龙雅觉得自己这个玩笑像孔雀开屏,只得暗暗苦笑。

“早音。”

直呼她的名字是因之前长期跟松平莲一起训练,随了松平莲对她的称呼,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习惯。在别人眼里他们的关系是非常亲近的,龙雅偶尔也会有这种感觉。然而此刻,近在咫尺的熟悉之人和唤着她熟悉的名字却让他感到异常陌生寒冷。

“她们的事跟你有关系吗?”这个疑问龙雅一直藏在心里。

当龙雅问起时,他很明显地察觉到天河早音一直冷得让人结冰的眼神有怔忪之色一闪而过,其后她马上用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讽回来:“有关系又如何?没关系又如何?”

“你想怎么样?”她猛地瞪向龙雅,神色如刀。

龙雅正视她的眼睛。虽然她的五官偏欧化;但瞳色却是亚洲人常有的棕褐色。龙雅心态平和,对天河早音突袭而来的戾气和突如其来的敌视并不抵触。直视对方的眼睛,能看到的只有对方褐色眼瞳里映出的自己的倒影。他还是一点都不了解那双眼睛深处所潜藏的一切;而四目相对,心有所愧者终会先败下阵来。

她长而蜷曲的睫毛闪了闪,扭头撑起折叠伞冲进雨里。

“你在怕什么?”看着消失在磅礴大雨另一端的身影,龙雅心底不觉一阵心悸,总有预感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也不知是不是头顶的乌云垂得太低导致心情也跟着沉重。

这场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回家的路还不到一半雨势已停。龙雅收起折叠伞抖了抖伞面的雨滴,望了望灰蒙蒙的前路,一向潇洒不易伤春悲秋的他竟没来由得感叹起昼短夜长的冬季。

龙雅抬脚迈出下一步时余光所及之处撞进一抹银色,格外显眼。待他定睛望去,小巷处却空无一物。他转身就朝影子闪现之地追去,平稳的心跳开始加速。灰暗的巷子逼仄狭长,因天气所致看不清尽头是何样,视线所及之处也空无一人。龙雅只得凭不远处传入耳内的那急速而又有节奏的“啪嗒”声辨别他要追的人离他不远;那是有人在刚下过大雨的地面快速奔跑的声音。

也不知从哪儿来的自信,他坚信笼罩在灰色湿雾里的身影定是他心里所想的那个人,他只要加快速度就一定能追上。跑着跑着脑子里轰然一片。那声音已然凭空消失!随之而来的是从颊边呼啸而过的劲风,当危险临近龙雅身体本能反应侧身躲过朝自己脑袋砸来的那记拳头,紧接着第二记拳头再次砸来。

“喂喂喂喂!”龙雅避过拳风,赶忙出声阻止。

拳头离他鼻头一寸处止住,对方一怔:“怎么是你?”

“没想到你还是拳击高手!”龙雅看到她人,放心了一半。跑出巷子看到周围全是倒地的钢筋水泥残乱不堪,不解,“你来这里做什么?”回国才一年多时间一心钻研网球的龙雅很少关注矗立在都市中央的这些摩天高楼另一面的景象。

“你来这里又是做什么?”天河早音反问。

龙雅一时语塞。又听天河早音说:“你回去吧。”说着把龙雅撂于身后,自己踩着碎瓦砾前进。

龙雅跟了上去:“你不回去吗?”

“我有事。”

“有什么事?”

此时,天已黑尽。零零星星的昏黄路灯照着灰暗的夜色,让人觉得诡异非常;但天河早音却从容自若,在这带兜兜转转轻车熟路。

龙雅兜里的手机在震动,他按下接听键告之听筒那边的人自己会晚些回家。

走在前面的天河早音听着龙雅接完电话后转头斜了他一眼:“你不回家,想死吗?”

“那你告诉我,你是来寻死的吗?”

天河早音没理他,回应他的只有这不可捉摸的阒静寒夜。

天河早音时不时接亮手机屏幕,看看上面的时间。龙雅跟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满是泥子的道路快步前进,他也没去计算他们到底走了多久,左转右拐绕了不少弯。待天河早音停下脚步的时候,他们面前出现了一栋破败的旧厂房,从紧闭的大门里隐隐透出几丝暖黄的光亮。

天河早音“嗖”地一声如一阵飓风朝那扇大门奔去。

在龙雅看来,她那样急切的举动犹如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稻草那般。

龙雅跟着她奔跑,助她推开那扇锈迹斑斑的重金属大门。

天河早音从来不说自己的事,龙雅也从来不问,总觉得只要人在身边该知道的事情总有一天会知道;但他怎么也没料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从认识她那天起,龙雅在心底都有各种猜测。

比如她孤僻的性格或许是家庭原因,她的父母感情不好或是离异;比如她生在家教极其严格的家庭;或是与家庭无关,只是她天性如此;又比如小时候被人欺负所留下的心理阴影从而不喜与人交往;种种。他以为天河早音这么急匆匆赶来的地方会是她长年生活之地,岂料竟是一幕地狱之景。

这世上大概只有松平莲是最了解天河早音的人吧!然而,这个属于她的唯一正躺在血泊里,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势。

“前辈!”龙雅赶紧冲上去想扶起倒地之人,可他一伸手触到对方脖颈处便停住了;松平莲早已没有气息,身体也已冷透。

“莲……”天河早音双膝屈地,跪在松平莲身体边,以一种轻到似是呓语的声音呼唤。

那轻而远的声音很快消失在这破败老旧的废厂房里。

龙雅强忍住内心沉痛的窒息感,拨了报警电话。

那之后天河早音再也没有去学校。

从班主任处知道天河早音住址的龙雅经常去她家看望她。

龙雅每次到天河家,天河早音从不亲自相迎,接待他的是租住在天河家与天河早音年龄相仿的另一名女生。龙雅知道她,那是这两年艺能界炙手可热的偶像雨宫弥生;这栋独立的两层小楼房只有她们两个女生居住。

二楼阳台处有一把竹制躺椅,上面垫了一层毛毯,天河早音经常会靠在躺椅里,怀里抱着《白夜行》。

有时候她凝眸于书中某页久久不动;有时候望着远处发呆,眼神空无。

房间内,阳台外;天河早音与他一墙之隔。可眼睁睁看着如行尸走肉一般的天河早音,龙雅由心底生处一种无力感,一种在比赛场被对手压制还要强的有心无力之感。

松平莲之事警方一直没抓住行凶之人;但直觉告诉龙雅,天河早音一定知道是何人或者是哪些人,那样混乱的打斗现场可不是一两个两三个人能制造出来的。然而,面对警察的询问她始终缄口不言,只说不知道。当时,龙雅捡起落在地上的手机,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刚发送完信息的界面,信息接收者是早音。

信息里只有一句话:

“好好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吗?”这心死如灰之人算不算是在好好活下去呢。龙雅无奈地苦笑,他现在不笑一笑,怕自己会得抑郁症。

他知道现在的天河早音没气力招呼他,他过来只是想看看她情况是否好转,探望完就准备回家。哪想一转身就撞见一团黑影,龙雅往后一跳:“你走路都没声音的吗?”

房间窗户挂着墨蓝色的窗帘,天河早音不喜欢刺眼的灯光,龙雅每次到这房间都是一片暗沉。在这压抑又昏暗的地方不知何时背后杵了一个人,胆儿小的恐是要吓出心脏病吧。

对方丝毫不在意,清泠泠的笑声在冷寂的房间里回荡:“越前同学,你跟早音不是同类人,就不要学她了,会很累的。”

是啊!龙雅也不得不承认他跟天河早音确实不是同类人。可跟前这个活泼亲切的孩子跟她就是同类人了?

“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在同一屋檐下生活的!”

“嘻嘻!”雨宫弥生故作神秘,“我们是同类人,也不是同类人。”

“你在跟我打哑谜吗?”

雨宫弥生把他拉出房间:“走,到楼下去喝茶吧!”她朝窗外努了努嘴,“盯着她看久了,你真的会抑郁。”

“你们是朋友吧?有这样损朋友的吗?”

雨宫弥生辩解:“我们只是房东与租客的关系!”她眨了眨眼,“不过,跟早音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我当然要比你更了解她一些。”

两人一起到楼下客厅,雨宫弥生端了两杯泡好的红茶。龙雅浅抿一口,皱眉:“你放了多少茶叶?”

雨宫弥生一脸无辜:“啊?茶叶放多了呀?”她扁嘴摇头表示遗憾,“唉!这么细致的活儿果然不适合我。”

她展现出偶像的招牌笑容与亲和活泼的个性,就是不愿让龙雅感到太压抑;但无论怎样积极乐观的笑容都无法掩饰眼底隐隐约约约所透出的疲态。

这个孩子要兼顾自己的事业和学业,回家还要照顾另一个人,也是身心俱疲吧。

“雨宫小姐是什么时候住进来的?”龙雅不忍见她们都这么勉强自己,开门见山地问。或许知道天河早音的症结所在,就可以给她对症下药了。

“早音比我高一个年级,我是初三的时候住进早音家的。”雨宫弥生说,“以前寄住在亲戚家,有天跟阿姨吵了几句离家出走,走到这个地方……”说着,她指着大门外那一排排拔地而起整齐有序的民宅,“然后,迷路了!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天公不作美又下起了大雨。我只有先找个屋檐躲雨,正好碰上松平前辈送早音回家。是他们把我领了回来。”

“后来出道,我就拿出一部分钱租进早音家。本来,早音是不准备让我住的,她说她一个人住习惯了。不过,我把我惨痛的经历一一诉与她后就同意了。”雨宫弥生嘻嘻一笑,“别看早音平时冷冰冰的,她人还是挺好的。”

龙雅静静听着雨宫弥生的诉说,一口一口抿着苦涩的茶水,脸上浮现出轻而淡的温暖笑意。

“其实啊,松平前辈的不幸给早音的打击真的很大。”雨宫弥生续道,“他们从小一块长大,早音很依赖松平前辈。本来早音生在富贵之家,可因为父母婚姻的不幸加上后来父亲公司破产,同学的奚落,才让她养成了现在的性格。”雨宫弥生望了望头顶的天花板,“这栋房子也差点拿去抵债了,还是松平前辈的爸爸靠关系保住了这个家。”

“天河家没其他亲戚了吗?”龙雅问。

雨宫弥生露出一丝哂笑:“越前同学,你是没受过家道中落的滋味。人有时候真的很残忍很无情!”

“早音的爷爷奶奶住在乡下。我听松平前辈说,刚出事那会儿早音的爷爷奶奶来接她去乡下,但早音不肯走;早音妈妈也来接过她,然而早音很怨她妈妈。虽然小孩的决定起不了什么大作用;但早音妈妈不愿强迫她,就每个月给她寄钱,保证她的物质生活;拜托早音父亲好友松平爸爸照顾。”雨宫弥生拨弄着茶几上的茶杯,神情哀婉,“可是,再多的钱也填不满内心被挖空的那块啊!”

“松平前辈说,早音肯让我住下来是因为她对我的处境感同身受。”雨宫弥生又忽地笑了,半自嘲般,“我觉得也是。”

“早音平时都不与其他人接触的吗?”龙雅问。

“嗯……”雨宫弥生歪头想了想,“很少,她基本上都是学校回家两点一线。”

“但松平前辈……”雨宫弥生敏锐地察觉到龙雅话里弦外之音,“他接触的人有些复杂。有次,我无意中听到有人喊他老大,还对他很敬畏的样子。”

看到龙雅不可置信的眼神,雨宫弥生极力强调:“就是电影里面演得那种黑帮的感觉。真的!”

“我知道,松平前辈平时是怎样温和的人,很难以相信;但后来早音也跟我说,松平前辈真的有黑社会背景。”雨宫弥生说,“早音她什么都知道的。”

“我住进这里后,有人帮我查了早音的事。他提醒我警惕些,小心池鱼之灾。可早音对我很和气,相处得也融洽,并没有什么灾难发生。”

“松平前辈这次是因为……”龙雅自小流浪,深谙这社会黑暗之面的复杂性,“是因为早音。”

雨宫弥生点点头:“松平前辈上大学了,打算退出那个帮会,基本上没与那边的人联络了。前段时间,突然来找早音问是不是校内又有人不安分。”

“早音说过没关系,松平前辈还是去给她解决了。后来因为帮里有人因这事被抓,松平前辈又提出脱离帮会,帮里就有人清理门户了。”她对上龙雅的目光,非常认真地说,“这些事,早音都知道。可是,什么也不能说,与松平前辈有关系的人不止早音一个。事情发生,早音收到帮会现任老大的信息,如果敢说出去,他们会清洗与松平前辈相关的所有人。”

所有人!

龙雅听完倒抽一口凉气。

“早音是那个帮会的成员吗?”

雨宫弥生摇头:“不是。松平前辈没让她加入。”

龙雅稍微放了心。

“越前同学!”雨宫弥生望着她,眼里满是无助,“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怕!早音她会私自去报仇。”

“什么?”龙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介弱女子怎会有这般大胆的想法。

雨宫弥生愁着眉头:“别看早音魂不守舍的样子,其实她并不是会长时间陷入悲痛当中不可自拔的人,她对任何事情都是有计划的。我不知道她在心底暗暗筹划些什么!”

龙雅环抱双臂靠着沙发,如果早音真要私自寻仇,他跟面前这个女生一样无能为力。

每个人的能力用于不同领域,他或许能在赛场上叱诧风云,但却没办法拉回一个视死如归的人。手机安静地躺在口袋里,只要他拿出来拨通一个号码,这一切都会交予专业人士来解决,可这电话打出去会承担什么样的后果,这是谁也无法预料的。

“想什么呢?”

正当他们左右为难时,一个清冷的声音突地插了进来。

“早音!”雨宫弥生喜上眉梢,“你终于肯出来说话了!”

“刚才松平叔叔打电话来喊我到他那儿去上班。”天河早音走去厨房,为自己倒了杯清水。神态轻松自然,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

“那你去吗?”雨宫弥生问。

“不去你养我?”天河早音反问。

雨宫弥生扁扁嘴不说话了。

龙雅“噗”地一声笑了,而从雨宫弥生这里知道的事情还在脑子转:“你还好吧?”

天河早音侧开脸,拒绝看他担忧自己的眼睛:“没事。”

“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尽管说。”

“谢谢!”

认识天河早音快两年了,龙雅第一次听见她对别人道谢。虽然从不习惯说谢谢的人嘴里说出来,这句话非常生疏干涩声音低而轻;但龙雅却是很好地收到了对方的心意。

“啪”地一声,雨宫拍着手建议:“我们一起吃饭嘛!天色也不早了,越前同学吃了晚饭再回去嘛!”

还没等龙雅回答,天河早音就挨着雨宫弥生这边的沙发坐下来,说:“料理你来做。”

“啊?”雨宫弥生不极不乐意地反抗,“为什么每次都是我做?”

“我做的料理能吃吗?”天河早音对于不会做料理这回事全不以为然,冷静理智地自黑,“你敢吃吗?不怕中毒?”

雨宫弥生“嗖”地一声站起来,“算了,还是我去吧!”

龙雅听着这两人的日常对话,莫名地想起弟弟龙马。

这种感觉不是姐妹却胜似姐妹。从雨宫弥生的话里,龙雅能想到这个孩子的经历与天河早音相似;所以才惺惺相惜的吧!

那是龙雅第一次留她们家吃饭也是最后一次。

半个月后,龙雅前往美国正式开始他的运动员生涯。

机场送别时,天河早音再次郑重其事地对他说了谢谢。

龙雅也不知道她到底要感谢他什么,大家都没送什么特别的礼物,碍于早音的性格龙雅只伸手拍了她肩膀,叮嘱她:“好好照顾自己。”又对她身旁因怕被粉丝认出而裹成粽子的雨宫弥生说,“你也是。”

雨宫弥生也拍拍他的肩:“你也要保重!”

在美国的日子龙雅会时不时关注国内朋友的一消息;然而,并不是所有的信息都会传到地球另一边。

数年后,龙雅回到日本,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天河早音自尽于狱中,天河家易主;雨宫弥生从偶像蜕变为歌手。

“被雨宫猜中了啊!”在网上搜寻旧新闻的龙雅叹道。

当年天河早音答应了松平爸爸的邀请去他公司上班,他们都以为天河早音已过了那道坎,松平莲的死给她带来打击她能扛过来。怎知,天河早音不知如何查到了那帮会成员的所有资料,两年时间暗地里把他们清了个干净;直到报复那个组织最后一个成员被警方抓获。

那两年间雨宫弥生也经历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转折。

龙雅打开邮件,移动鼠标点开那封未读:

“听说你回国了,想约你见面的想法经过考虑还是决定以邮件的方式送上久别问候。很抱歉!我没能阻止她。她选择在你离开,在我走出困境后去做那些事,也是考虑到了我们的感受。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原谅她;我是理解她的,即使如此我依然不赞同她以暴制暴的做法;但要消除她心底的怨恨我也没更好的办法。我曾经多次以为,我们性格虽不同但经历相似,或许我们都能化悲痛为力量在人生路上奋力前进;她出事后,我才发觉那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或许这是她最好的出路吧!人各有命,我们各自珍重!弥生敬上。”

龙雅敲着键盘,在回复框内编辑的回复写满又删除,如此一遍遍反复后,只换成了一句:“邮件已收。各自珍重。”

他们各自的人生在分别那刻就已注定,如今多说也无益。

这几年,他以天当被以地为床过着四处旅居的生活,《白夜行》的书页都被翻出细绒了,龙雅也不认为天河早音和松平莲两个人与书中主角有任何相似之处;而天河早音带给龙雅的影响却与这本书一样。自始自终,他都只是旁观者,冷清戏台外看她短暂悲哀的一生,思己身无力之事,落幕之后黯然离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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