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温越(1 / 1)
收到顾如筠的修书,温越和温夫人赶了回来。
信上并未说发生何事,只说急事速回。
此事顾如筠并不想做任何隐瞒,何况也无法隐瞒。
温氏山庄被焚烧,五先生被暗杀的消息马上闹得满城风雨……
爹爹……爹爹是被别人暗杀的吗?
爹爹怎么可能被暗杀呢?即便他不会武功,温氏山庄也没那么容易被攻破。
或许,她不该让五行跟他们去山雨的。
可是顾兄,你当时不是也在温氏吗?连你也救不了爹爹吗?
“……对不起”。他说再多的话也无用。若不是他一时放松警惕……他对舅父从未有太多设防。
温越的母亲却沉默着,未见一滴泪。
舅母,早就知道会如此吗?
众人来到温策的遗体前。
它并不算完整。
温越看着“它”,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父亲。
那个温柔慈祥的父亲,那个负手而立风度翩翩的父亲,那个走路总是很慢的父亲,那个对她说将来越儿成为了正式庄主我可是早就准备了特别礼物的父亲……不,不是它,不是眼前这具甚至看不清面容的死尸,这么难看,这么枯槁,这么无声无息……(感情温家都喜欢用排比呢啊!)这不是她们的父亲。
“娘亲,爹爹死了,你信吗?”温越道,她眼圈发红,声音却很清晰。
温越的娘亲没有回答她的话,却突然问道:“绝儿呢?”
“他……”顾如筠竟也有语塞的时候。
温越的母亲看了看顾如筠,嘴唇开始有些颤抖,“如,如此说来,他也还是……还是去了”。
对于温绝的事,她似乎早已料到。
真是个任性的孩子啊,也不管娘会不会难受,就这么一意孤行,撇下我们走了。
温越的母亲喃喃道。
“娘亲,您说什么?”温越看着那二人的神情,越发的觉得不对劲。
她见娘亲沉痛的闭上双眼,两行清泪淌了下来。
“绝儿,你哥哥他……不在了。”
“为什么?”
绝在哪?
他现在在哪里?
绝也被那些人杀害了吗?
顾如筠领着两人到了地下的冰室。
温越扑到那冰冷的少年身边,执起他的手,“绝,真的是你吗?”不,绝的手不会这么冰的,他的脸也没这么白,甚至有些发紫,绝……
“绝是中毒而死的?”温越问那个一直沉默的表兄。
顾如筠缓缓点头。
为什么爹爹是被烧死,而绝是被毒死的?
这期间发生了何事?
星火教仅仅是杀人放火那么简单吗?
温越不得解,望向顾如筠,又看看娘亲。温夫人只是沉默着流泪,忽然又说道:“听说那个叫空山的,是星火教的指使者?”
……坏事传千里,看来这两日她们也听到不少。
“他死了吗?我倒要看看他什么模样,竟然如此铁石心肠。”她的声音变得有些凌厉。身为一个极少出门的妇道人家,温夫人还没见过魔教中人,更何况这个人还是魔教的半个首领。若不是她的绝儿被毒杀,她也不会如此愤恨……
“对,我也要看看他到底是人是魔。”温越听到母亲的话,迅速将眼底的泪抹开,愤愤的说道。
顾如筠还未作出回复,温越马上又道:“即使已经埋了,也要将他挖出来……我只恨不能亲手杀了他!”温越的眼睛发红,不知是悲是恨。
顾如筠本可随意扯一个谎说尸体被烧掉了,但又想着让她们有个安慰,便还是带她们转到门的另一边。
却未料到温夫人看到空山的模样,竟然也是一番震惊,“他便是空山?”
……
“娘亲,您……”认识他?温越不明所以的看着温夫人
温夫人又将那个少年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绝对是他。温夫人定定的站着,忽然轻声笑了起来,声音悲凉又讽刺。
“娘亲,您怎么了?”温越看着母亲,既担心又有些害怕。她又无助的看看顾如筠,只见他也只是沉默的轻轻摇头。
“孽缘……孽缘啊,命中注定要如此,只是不该,不该啊……不该是我的孩儿,我的绝儿啊……”舅母终于忍不住呜呜的哭了起来。
待温夫人情绪稍稍稳定后,她才将空山的身世说出。
这回轮到温越震惊了。
……“娘亲您说的是真的吗?”这个扔在人群便找不着的少年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他就是害死了哥哥和爹爹的人?可是既然是她的哥哥,为什么要对温氏山庄下手?
“这期间发生的事……想必御儿应该比我们清楚,就让御儿来说吧。”温夫人看向顾如筠缓缓的说道,看到了空山,她彷佛知晓了一切,只是差一个人阐述细节罢了。
“虽然越儿还小,但她是温家的人,有知道真相的权利。”温夫人又说道。
顾如筠捋了捋自己的衣袖,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他本还想瞒一段时间的。
顾如筠便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至于舅父是怎么死的,他也不得而知。不过根据灵思的调查,星火教内部的叛变与那些江湖无赖合谋烧庄倒是可以确认。
顾如筠很想再向她们道歉,话到嘴边又被强制咽下。
“不是御儿的错,要怪就怪我吧……”温夫人说道,是她当年太软弱,没能阻止老爷,也没能阻止绝儿。
唉,罢了。
该来的总会来的。
***
今天的消息太多,温越需要整理整理。
母亲说的那些事,她隐隐的知道一些。却总觉得,哪能落到如此田地呢?
她走到温绝的书房,想着帮他把东西整理整理,或许在地下他也想写点集子呢。
火烧得很猛,可幸的是温绝的书房不在主区,所以倒未受到太大的牵连。
房间里还残留着绝的气息,安静,沉稳,悄无声息中带着淡淡的哀愁,还有药和墨的味道。
那个叫做空山的,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的军师,那个人竟然是她的哥哥。顾兄虽然没有多说,但她也能想到,绝是为了爹爹去找他的。爹爹,也是个冷血的人吗?
他也可以罔顾无辜者的性命吗,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
可是爹爹待她一直很好,待她最好。
对于她,爹爹一直是好父亲的表率。
她真没用,她竟不知爹爹一直受多年前那个意外的折磨,也不知爹爹的执念如此之重。爹爹从未对她提起过。从她记事起,爹爹从来都是温和的,从来没有对她摆过脸色。除了那次不让她习武之外,虽然最后还是由姨妈出面,她终于摸到了“温氏双剑”。即便是那次,也不过是敛了笑拒绝了她的撒娇罢了。
她知道爹爹有不同的一面,可另一面怎么会如此黑暗呢?
还有娘亲,娘亲早就知道这一切,却从来都不和她说。每当娘亲沉着脸的时候,她还以为是爹爹又不理绝儿的原因呢。
爹爹除了不理绝儿,其他方面都好得无法挑剔。
这些事情,连顾兄都知道。
到头来,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若是她知道这些,她能做什么吗?她能够阻止爹爹吗?能够阻止空山吗?哦,顾兄说他叫睿。
爹爹的谋划都在这个字里。
还有绝,到头来他都是徒劳吗?一切都无法挽回吗?
绝总是很感伤的说要是分开了怎么办,要是谁先走一步另一个怎么办?当时的绝又笑说越儿一定会找到一个爱她的人,这样他走了,越儿也不会太伤心。当时的温越很生气,莫名的又哭起来。
绝怎么老喜欢说这种死不死离不离的话。
可是总有一天会消失的。绝还是笑着,树影照在他的脸上,有些恍惚。
那时候绝还只是十三岁而已,而她,不过才开始学习庄中事物。
温越不知道什么是寂寞,但她总能从绝的眼里看到。
绝从来不和越抢东西,每次总是很主动的把东西让出来,可是说到底,越所拥有的总是比绝的要用心得多,只要是父亲送的。
绝对越很好,也从未嫉妒过她,只是,偶尔眼神会泄露羡慕。
越想方设法的讨绝喜欢,每次都会盯着他的眼睛,希望在他眼中看到一丝欢喜。起先她总是与他分享父亲带给她的喜悦,但那神情她越看越不忍,便没有再提。之后绝还问起她,还说有什么不可说的呢,妹妹总是要多被疼爱一些的嘛,我们爹爹品味真高是不是——绝只能从越的口中听爹爹的事,听越说起爹爹……那也是他的爹爹啊。
绝的身体不好,不能随意出庄,有一次出庄,被父亲骂得厉害。绝却很高兴,对越说父亲其实很关心我呢。可是当时父亲的眼神越却不知何意。
之后她长大了终于知道,那是厌恶,不耐,不屑,愤恨,失望种种心情夹杂在一块儿的神情。
她一直不明白父亲为何会如此讨厌绝。
她试着和父亲说,却总被父亲换掉话题,她试着拉近两人的关系,父亲也不过是偶尔敷衍一下罢了,却让绝很开心。
当时绝的神情,却让越掉下泪来。
想到这里,越又忍不住掉了眼泪。
该要如何乞求,才换来这微不足道的一点回应。
父爱对于他们两个来说,真是南辕北辙的感受啊。
还好绝多了一种寄托方式,他的文字里总有那么多充沛的情感,每一次读来都有不同的感受。每次绝写完,他都好几天睡不着觉。然后她便带了酒去找他,他们两个光着脚丫子坐在荷池旁……喂蚊子。
越的酒量总是很差,绝不能沾酒,所以每次越只是喝了一小杯,便由他拖……驮着她回屋。
还好越不会嫁人。当时的绝笑着说。
哼哼,要是绝有了喜欢的姑娘,一定要过我这关。越却酸酸的道,怎么办,一想到你要和另外一个女人生活,我就很妒忌呀。
可是这种事情,是再也不会有的了。
如果你还在,即便让我多个嫂子,我也不会再生气的……讨厌讨厌,我是温氏山庄的大小姐,我才不会那么容易哭呢,你总笑着说话,却总是让我……“哇……”温越深知自己不能再想下去,索性大声的哭了出来。
那声音碰到墙壁,又被弹射回来,整个房间都是温越的哭声……
哭累了温越抽噎着继续收拾东西,忽然看到一沓废弃的书稿。
那是灭灵宅的结局。
各自归乡,皆大欢喜。
呵,哪有什么皆大欢喜呢?
绝的心里,还是希望大家相亲相爱,永不分离吧。
他的内心那么柔软,相较于做生意的妹妹,还真是不能比啊。
太善良的人总是不会活太久,要么被别人害死,要么受不住良心的折磨而死。
绝,你还真是如此的决绝呢。
顾兄把你要对我说的话都说了。为什么你不亲自对我说呢?
(本章完)
附赠温夫人的番外:
温夫人。
她早年时听闻他是个心思爽朗的俊俏少年,年纪轻轻便已获得不少名号。那时的她,一如许多女子,对他心怀钦慕,她曾想过许多两人见面的场景。
若不是她是朔州第一美人,或许还没机会见他。
所以他们顺利的一见钟情两情相悦,随后便定了日子只等嫁娶之日的到来。谁料想之后发生了意外。
他本欲退婚,她执意不肯。
……之后他虽收敛,却不再是当初那意气风发的模样,虽说人会成长,性子终会成熟,她却觉得他与她之间还是出现了隔阂。
他们彼此不再心意互通。或许心意本未通过?
之后他办了私塾,她和他见面的时间可谓不多。
虽说夫妻之间依旧是相见如宾举案齐眉。
然而情却不复当日。
她并不怨,因她知他的苦,他的苦,她愿为他承受。
女人总是敏感的。
她渐渐觉得他有丝丝的不对劲,随即这不对劲便渐渐加大,最终麻木,习以为常。
她一早便知那个孩子,随即也知道了孩子后面的女人,那女人和她一样,也爱着这个男人,甚至更爱受伤后落魄的他,那同情与怜悯夹杂着从前的敬慕,使得爱意被无限放大,甚至死也心甘情愿。
本以为不过是感情之事,事后听到的一些事也让她生了怀疑。
她美,也不笨。
生产秘密的人不紧张,反倒是她这个保守秘密的夜不能寐。事后被细心的儿子发现,拗不过儿子的软磨硬泡便和盘托出。
很多年后,温夫人觉得自己时候快到了,便和越说。带我去长河看落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