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7 章(1 / 1)
“她在哪?”朱棣闯进徐瑾的屋中,语气是藏不住的凌厉。
徐瑾正在看书,闻言不禁冷笑,语气也终于不复往日的温婉:“妾身又怎会知道?”
“我还道你为何应允的如此爽快,原来竟是留了后手。”朱棣的声音越发冰冷,“曾经只道你大方明礼,却不曾想如此阴险。”
“阴险?”徐瑾忽而就笑了。她放下手中的书,起身走到朱棣身旁,此时的房里早已没有了其他人,她看着朱棣,笑得凄惶。
“论阴险,妾身又何曾比得过王爷!”徐瑾的声音突然拔高。
朱棣的脸色更沉了几分,他说:“你又是何意?”
“妾身只问王爷一句话,当年的求娶,有几分是为了真心,而不是我身后的权势?”徐瑾看着朱棣,一字一句地问,“自我嫁于王爷之后,王爷待我,又有几分真情实意呢?”
朱棣没有说话。
“这么些年来,我也不是当年那个只求一心人的无知少女了。很多事情,我以为王爷是明白的,王爷既然愿意为了权势而娶了我,之前也为此演了一出伉俪情深的戏,何不将它继续演下去呢?为了一个孤女,与妾身撕破一切,当真值得?”徐瑾说。
“她在哪?”朱棣没有回答徐瑾,只是执着地问。
“呵……”徐瑾像是在笑朱棣,却又是在笑自己,“差点忘了,王爷又怎会做出此等不理智的事呢?王爷所做的哪一件事里,是没有算计的?只是王爷这一次大概是算错了,李姑娘竟然是对离墨一无所知的……”
“你说够没有?”朱棣打断了徐瑾,“无论我与你之间如何,泉诗终归是无辜的,你又何必把她牵扯进来!”
“王爷为何就那么笃定是妾身对李姑娘不利呢?说起来,王爷可曾知道那害李家家破人亡的人究竟是谁了吗?妾身前些日子从李姑娘那里看了封信,可是有趣的紧。”徐瑾忽然就恢复了往日的温婉,脸上也挂上了恰到好处的笑。
“你知道了什么?”朱棣当下一惊,脱口问道。
“只怕不是妾身知道了些什么,而是李姑娘知道了些什么吧?李泉赋既然敢同王爷做交易,可见不会不留有后手。其实之前我也奇怪过,究竟是怎样的人才让李泉赋明知必死也要留下应对,又让王爷查了那么久也依然没有明确的结果。其实答案很简单不是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是当今圣上想要灭一家人,想藏一些事,可真是再容易不过了。”
“你说什么……”朱棣当下也是惊愕万分。
“我说,王爷一直在为李泉诗所寻找的仇人,就是皇上!”徐瑾说,“王爷觉得,李姑娘知道了这一切后,还会相信王爷的真心吗?弑君弑父一事,王爷真的能为李姑娘去做吗?”
朱棣似是没有回过神来,原来盯上这离墨的,竟然是自己的父皇吗?呵……朱棣突然就笑了,是了,为了让大哥这皇位能够坐得安稳,父皇可真是不惜一切代价,清除所有不安分的臣子,甚至强夺别人的宝物,下一步,是不是就该轮到他们这群儿子了?所谓嫡长,真的能胜过一切吗?
“她进京了?”朱棣的声音突然沙哑,“你帮了她多少?”
“不多也不少,刚好能让她了却心愿。”徐瑾慢悠悠地说。
“你疯了。”朱棣盯着徐瑾,“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成功?若是事情败露,你我又将何处!”
徐瑾突然又笑了,她说:“王爷第一担心的,竟然不是李姑娘,而是事情败露后的结果?看来这所谓的一往情深,也不过如此。王爷放心,这弑君一事自是凶险,不论成败都会卷起一番大风浪,妾身又怎么敢呢?要想靠近天子身边不容易,可若是东宫那位,不就简单多了吗?“
“你……”朱棣一时惊愕。
“我不过是将李姑娘要杀的人换了一换,她从未见过皇上,普通百姓是分不出太子舆驾与圣驾的不同的,更何况妾身可是体贴地安排了人为李姑娘铺路,成或不成都不会牵连到燕王府身上。”徐瑾顿了顿,又说,“我一直明白王爷对那个位置是何心思,只是皇上的态度却不是对王爷有利的。这件事若是成了,王爷就该明白意味着什么,为了一个女子放弃唾手可得的机会,王爷,当真舍得?”
朱棣竟是一时无言。他想起了从徽州回来时,李泉诗一路上的种种温顺与爱意,现在想来,难道都是假的吗?自己为她做了那么多事,却依然换不回真心相待吗?
“王爷若是爱美人不爱江山,倒也不是没有机会。李姑娘刚走不久,若是想追,也是来得及的。”徐瑾慢慢地说,“只是王爷,可要千万考虑清楚了。”
朱棣没有说话,只是漠然地看着窗外,像是过了很久,他说:“似乎很久没有陪你回家看过了。”
“父亲前些时日还来信说起王爷,若是无甚别的事,明日就可启程回省。”徐瑾微微一笑。
后来的事,于朱棣而言,像是听了一个话本,虚虚实实,结局却是早已注定。
京里传来太子被刺杀的消息时,他仍然陪着徐瑾在中山王府,报信的人说了许多,他却只听见了一句话,刺杀者当场被诛。
是啊,早就该明白也清楚的事,这不也是自己的决定吗?
事情可以说是成功的,太子朱标遇刺,虽未身亡,但伤势颇重,不管是疗养还是康复,都要花费许久,自己趁此上位,似乎变得很是容易。
这段时日在徐家与徐瑾的一番做戏,更让中山王坚定了对自己的支持,似乎一切都在朝着有利的方向发展,可朱棣的心情却没有预期的很好。
大概是知道,那个人,真的不在了。
朱棣不断说服着自己,那是她自己的决定,自己做了那么多也换不回她的真诚相待,又何必再去为她忧虑难过,不过是徒增烦扰罢了。也就如徐瑾所说,这天下,才是自己该在意的东西。
说到底,自己也不过是这戏中之人,在外人面前演一出君明臣贤,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妻和睦的戏罢了,李泉诗不过是唱罢退场的人,只是这样而已。
一日,收拾书房的婢女不小心碰落了桌上的一个锦盒,对下一向宽和的朱棣难得的变了脸色,重重发落了那婢女之后,他捡起盒子,里头是那块李泉诗所送的木兰墨。
那朵木兰花纹无甚变化,倒是旁边裂了开去。朱棣的眸色突然沉了沉,他拿出墨,放在明亮处仔细看了看。
他突然有些愣住,随即却又好像不敢相信,因为裂开的缝隙中,竟然藏着另一块墨。似乎有一个念头闪过心头,朱棣定了定神,用手慢慢抠出了藏在木兰墨中的那块墨。
李泉诗似是用了什么东西将两块墨相隔,里头的那块墨丝毫不受外头墨的影响,从色泽质感上看,这是一块陈墨。想了一想,朱棣拿起一旁的锦盒,将其完全拆解开来,果不其然,发现了一封书信。纸上唯有寥寥几句话:
内所含之墨即为离墨,愿君得之用以正途。木兰自有离枝意,君无需挂怀。愿安。
朱棣愣愣地看着手中的黑墨,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像是懊悔着什么,他突然笑了起来,没过一会儿却又不禁泪水盈面。他明白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只是,再也没有机会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