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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后果(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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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章送走凌云聪一家后,又回去给娘亲重新熬好粥煨在炭炉上,才回去自己办公的府衙。刚进屋,就见暗卫白杉从阴影处现身,默不作声地躬身施礼。李章愣了下,随即对白杉解释道:“凌云聪的事,我会自己对王爷说。”

“白杉非为此事而来。白杉想说的是,昨夜探得的太子的消息,今日已不在报恩寺。”

“太子也在报恩寺?”李章震惊地停步。

“是。十八半夜探得的消息,因其他暗卫都被调开而无法传出。十八碍于身份,只能远远看见太子一面,无法继续接近,早食后再探时,又已无踪。十八担心太子已离开,特意来报。”

“他是何时确认太子在报恩寺的?”

“寅时前后。”

“位置呢?”

“方丈院。”

李章这下真的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方丈院正在寺院的右后方,离凌云聪他们离开的角门不远,而他一路上感觉到的冷冽气息,也正是从那里开始,直至马车边上……。

他心中大震,一边让白杉迅速报知靳白,一边急报禁军统领下令出城追堵。他满心懊恼地追上城楼,澹白的冬日朝阳下,一望无际的萧索田野,却哪里还有那辆马车的踪影!

很快,城中的定东军集结而出,与驻扎在城外的定南军一起,向顾家庄方向进发。李章一直站在城楼上看着,直到大军完全消失,才有些失神地走下城楼。

城下站着四个神情严肃的禁卫,李章没有意外地停步,背过双臂让他们上绑。禁卫沉默地绑好,低声道:“王爷十分震怒,李知事请好自为之。”

李章低眉敛目:“我知道了。”

禁卫奉司马逸的命令把李章带回王府。李章看着空旷寂寥的王府,心头百感交集。

司马逸当初罪名坐实后,京中王府亦被查封,府中仆侍姬妾皆被发为官奴,早被卖得七七八八。王妃与小世子因被悯妃紧紧护住,才得以暂时保全。司马逸脱困后,城中千头万绪,又逢定西、定南军围城,司马逸始终留宿在军营之中,无暇顾及王府。及至回京途中因病滞留而幸免于难的风瑜寻进军营,他又在守城中受了重伤,才按照靳白的意思搬回王府,由风瑜总管着置了些必要的奴仆侍婢,和当日的繁华绮丽已是不可同日而语。

司马逸此次伤得极重,胸口的箭伤因位置凶险,连靳白的师傅都有些束手,勉强埋进药饵止血生肌,终是反复了许久,养到如今才堪堪结痂收口。靳白知悉李章私放凌云聪的后果后原想瞒住司马逸,暗卫继续传回的消息却是司马遥与定西军的汇合。他只得长叹一声尽数告知司马逸。司马逸闻报果然怒气攻心,致使箭伤复裂,吓得风瑜哭肿了双眼,靳白也惊出一身冷汗,一时也不敢再为李章出言辩解了。

李章被带入珍珑苑的偏厅,禁卫刚退出,风瑜就疯了一般冲进来,抬手就是狠狠的几个巴掌,打得李章踉跄后退了好几步。

“跪下!”

风瑜横眉怒目双唇轻颤,手指直点着李章的面门,胸口不断地上下起伏,显是气得狠了。

李章用力咬住下唇,垂着眼帘,屈膝而跪。

风瑜又是狠狠的几个巴掌,甩乱了李章的发髻,打得他唇角渗出血来。

“你是故意的!你根本就和凌云聪是一伙的!你恨王爷那样待你,故意放走了太子!你说!是也不是?!”

风瑜咬牙切齿地点着李章,指尖用力地戳着李章的额头。李章依然低垂着眼帘,却坚决摇头道:“不是!”

“不是你为何这么做!凌云聪设计陷害王爷,罪无可赦!你怎敢私放他离开?!你眼中何曾有过王爷!你一直都在恨他!你和凌云聪,根本就是一对儿的白眼狼!”

李章原本自责得厉害,此时被风瑜一句一句言之凿凿地歪曲指责,却激起了逆反之心。他抬眼直视着风瑜,不顾口中破损疼痛,反问风瑜:“我不该恨王爷么?凌云聪纵然有错,王爷若知谨慎,亦不至于如此……”

“这么说,倒尽是本王的错了?”

司马逸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外,扶着门框的手青筋毕露,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失血苍白的脸上满是痛恨伤感,竟比往时的冷酷更令人心惊。

李章顿时闭上了嘴。

“说啊!本王听着呢!说说你是怎么恨本王,凌云聪又怎么个情有可原!本王还真是忘了,你们本就是兄弟,自然更通心些!”

李章紧紧抿住双唇。

风瑜和随来的小厮一起把司马逸扶上软榻,司马逸浑身已被冷汗湿透,破裂的伤口又洇出血迹。风瑜颤着声音吩咐人取来药物布带,小心替司马逸换了,再换上干衣。

司马逸一番折腾已是精疲力竭,挨着软榻闭上眼睛,神情极是倦怠落寞。风瑜狠狠剜了李章一眼,不敢惊扰司马逸,嘱咐小厮尽心候着,自己忙着出去盯人熬药备膳。

李章默默地低头跪着,恍惚又回到了从前。只是自己早已不是当年的自己,连王爷也不再完全是当年的王爷。他想着诏狱中的那场对话,一言一句都是对等的剖心之语,让他再也无法说出刚才那样的话。

王爷他,必是痛心到了极处吧?

便是自己,也已是恨极了表哥的无情。

可是,依然是有隐情的吧?

连姨夫都趟了进来。

姨妈……

他忽然发觉马车上的姨妈话多了许多,竟是一路都碎碎地说个没完,而姨夫和表哥,却始终一言不发。

他想起凌云聪毫无自觉的率先而行,更是恍然。

是自己太笨,才令事情变化至此!

想明白后,李章再也撑不起双肩,颓然塌下了肩膀。

“怎么?说不出了?”

不知过了多久,养回些精神的司马逸重又冷冷地开口,脸上的伤感已褪,换作了一贯的冷然严酷。

李章抬起头,不再回避司马逸的目光,诚恳认错:“属下失职!属下粗心蒙昧不察细节,才令事情后果若此。属下罪无可赦,甘心认罪!”

司马逸眯起了眼睛:“你到现在还帮他说话?”

“属下刚才已想明白,表哥他,仍是受人挟制。是属下被亲情蒙蔽,未能发现异处。”

“亲情蒙蔽……。是你娘么?”

“不!”

“若非你娘插手,他们也搭不上你吧!”

“我娘与姨妈自幼亲厚。”

“自幼亲厚!自幼亲厚就要搭上自己的儿子?!”

“是属下自己答应的!”

“妇人之仁!”

“请王爷治属下的罪!”

司马逸气恼地重重喘息,瞪着李章不再言语。

他最初听说时确是气得七窍生烟,这时静养过一会后,多少明白了些李章的心思,对凌云聪则更加痛心疾首。他相信李章的推论,却因此而更加无法容忍。在情势已经完全倒向自己的时候,凌云聪竟然仍不肯相信他的能力,一而再地以背叛他去维护家人,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冷冷地想着司马遥,亟待抓回他以振朝纲,让凌云聪看清楚自己的失策!

但大军压境之下,司马遥仍是在定西军的掩护下向益州逃去。堕后阻敌的定西军一部在凌峰的带领下,硬是一路抵抗了十天。十天后,血透重甲、几乎已是光杆将军的凌峰拒不肯降,孤身冲入敌阵,被乱枪攒刺而亡。

景帝知悉后极为震惊,痛惜凌峰的陨落,念及一直无法释怀的穆家的灭门,更为兄弟阋墙导致如此的结果痛心不已,满心郁火无处宣泄,顿时迁怒于私放凌云聪的李章,令司马逸必须严厉处置,态度之凌厉大有把一切过失都算到李章头上之意。

司马逸本也对凌峰的死极为痛惜,想到凌云聪,更不知是恨还是怜,却是更恨司马遥,对李章也是气恨难休。但他无法接受让李章再入大理寺受审的结果,只要一想起,眼前就是李章奄奄一息的样子,对他来说,这个刺激远远大于凌峰的死,更何况景帝竟是要置李章于死地的意思,让他如何能接受!

于是他把李章关入王府地牢,却不许人私自动刑,甚至差人添置了火盆棉被,让李章反省思过。景帝数次过问,都被他以李章是他的人且是无心之过为由拒绝把他交给大理寺,激得景帝未清尽的蛊毒再次复发。

腊月十八,入宫陪景帝悯妃拜祭亡母的司马逸与景帝彻底闹僵。景帝当即召禁卫禁制司马逸的行动,另往王府拘押李章。司马逸怒抗皇命,打出皇宫,在王府门外截住禁卫,再演了一出全武行。景帝当即气得吐血,昏厥不醒;从未对司马逸疾言厉色过的悯妃气得发抖,对着姐姐的牌位哭得背过气去。癫狂中的司马逸终于清醒,看着昏沉衰弱的父皇和憔悴苍老的悯妃胸中荆棘丛生,一颗心怎么放都扎得鲜血淋漓,痛不可当。

他一头埋进酒坛醉得人事不知,不肯见任何人。景帝醒后,颁下御旨,着司马逸亲自将李章押入大理寺受审,否则以私纵罪同论!悯妃穆严皆来相劝,同来的靳白沉默良久,也劝司马逸先顾眼下。

司马逸漠然无语,摇摇晃晃地出宫回府,直着眼睛甩开扑上来的风瑜,一头闯进地牢。

李章拥被坐在地铺上,蓦然见到司马逸的样子,惊得马上站了起来。

司马逸衣饰邋遢,胡髭满面,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瞪着李章,酒气熏天。

李章当即有了不好的预感,小心地唤了声“王爷”,想唤回司马逸的理智。

司马逸的眼神黯了片刻,随即再次晶晶地亮了起来,热得仿佛能灼伤人的目光让李章顿时有了想逃开的念头。

李章真的动了起来。

李章刚一动司马逸也紧随而动。

狭小的地牢彻底变成了牢笼,李章悲哀地发现,自己困于其中根本无路可逃。

司马逸制住李章的时候李章用力地叫了一声“王爷”,眼中满是惊怒拼命地摇着头。司马逸心中蓦然一疼,却仍是狠着心放倒了他。

力气真小!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猫。

不是睡着么?怎么还有这许多衣裳!

全是伤痕……

真瘦!

怎么还是这么瘦!

硌得骨头疼。

热!

真热!

融掉自己一般。

心口暖了。

不要这么瞪我……

我心里痛!

给我吧!

唔!

竟然咬我!

真狠!

忘了他早已不是小猫是只豹子了!

豹子……

我的豹子……

我的!

永远都是我的!

终于静了下来。满心满脑子的喧嚣都静了下来。身下的躯体热得像炭火一般,蓦然间一切都清明了起来。

李章……

又伤了他。

不知道他还肯不肯原谅……

却——

安心了……

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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