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一切都完了(1 / 1)
新兵强制训练三个月时间,对于每个新兵来说,这三个月是难熬的,也是值得的,一个个领到了领章帽徽,规规整整精心的钉在帽子衣服上,从这一刻起他们才是一名真正的军人。三个月大强度的军事训练,就能使农民小伙子转变成军人,这是奇迹。
每个人都有很大的改变,集体观念集体荣誉感增强了,积极向上争先恐后渐渐养成了,坐如钟站如松要稳如泰山,挺胸抬头目视前方整齐划一,一切行动听指挥步调一致,这就是军人。
经过新兵的学习教育,冷峰对这支部队有所了解,这是支刚组建成立的部队,成立时间是一九六六年八月一日。
部队的各级领导主要是从铁道兵部队调来的,基本队伍主要是地方建筑工人技术人员整编而成,随后在全国各地每年一度招了很多新兵,队伍从刚成立的十几万壮大到几十万。
部队的名称叫基本建设工程兵,从名字就知道它的性质和任务,他的使命不是到前线打仗,而是在后方搞三线建设,三线建设就是国防建设,具体就是兵工厂的建设。
中苏边界很紧张,边界双方屯兵百万,已经威胁到国家兵器工业的发展,东三省是兵工厂比较集中的地方,国家将兵工厂迁移到内地,主要迁移到河南中原境内。
这支部队就是配合兵工厂的大转移成立的,承担着建设兵工厂的任务,几十万大军随着兵工厂选址的确定,一批批战士开往深山老林,让一栋栋厂房拔地而起,让一座座山洞存放着飞向敌人心脏的利器。一列列军用列车不停的在深沟里来回穿梭着,就像一条条从山洞里飞出的巨龙,游向四面八方。
首长在动员大会上大声强调“同志们要干一行爱一行,学好技术为国家建设出力,为三线建设出力,为祖国建设贡献自己的一分力量,大家有没有信心!”
几百上千几名新兵齐声高喊“有!有!有!”这种声音排山倒海,震耳欲聋,在山谷里回荡。
冷峰知道这是支技术兵种,怀揣着一心想学好一门技术的雄心壮志下到了连队,他分到的是土建连队,土建连队有砖工班木工班混凝土班和基坑班,冷峰分到的是基础班,成天就是挖基础土方。干了几天后才知道比农村干活还要累,手上磨出了一个个大水泡,每天都有任务,完不成任务,吃了饭自己利用休息时间去完成。
老乡有的分到了汽车连开上了汽车,自己成天学的技术就是挖土,要把基坑边修理整齐,心里很失落。
这里的天气比四季如春的家乡差,地上房顶上的雪一尺多厚,房屋四周挂满了冰溜子,长的有一米多长。冬天手指脚指冻起冻包,红肿的冻包布满手关节脚关节又痒又疼很难受。身上穿着绒衣棉衣还冷,军大衣不可能穿去干活,冷得真是一点招都没有,微风刮过耳朵冻得钻心的疼,还怕冻掉,心里害怕不敢用手去摸。
夏天又是另一番镜像,闷热得让人喘气都困难,闷热得让你胸闷头晕。主要是空气都是热的没法撇开,吸到肚子里的空气就像加了温的热气,电扇都不管用。
冷峰刚去的几个月时间里,不适应当地的气候,晚上无法入睡,身上总是流不完的汗水,夜深人静一个人到洗漱间一盆盆冷水从头上往下倒,淋一次管二三个小时,热得冒汗睡不着又去淋。
在这种恶劣的气候里他很想家,家乡多好呀,无论是春夏秋冬进屋都是凉爽的,晚上睡觉都要盖被子,有时想家想得只流泪……。
看到当了三年兵挖了三年基坑的老兵一个个退伍了,那里来回那里去。冷峰想自己退伍也一样,只能回农村务农。他不甘心,好不容易出来了,又要灰溜溜回去,怎么对得起自己父母呢,总要有点改变吧。他下定决心,回农村时,至少是个党员吧,否则别人会想,出去肯定没好好干,是混日子的,让村民看不起。
连队发展党员是有指标的,一年就几个人,自己能实现吗,压力真的很大。有的努力了三五年没入党回去的老兵很多,他们退伍时哭得很伤心。
他们想入党真的想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在部队为建设兵工厂奋斗,回村也会带好头,做好先锋队的作用,为农村建设终身奋斗。私心就是要让别人看得起。入党动机,入党目的,部队领导都知道,他们也是过来人,指标有限,没办法。这就是送走一批批老兵最后说的一句无奈的话。
冷峰不怕苦不怕累,脏活重活抢着干,学雷峰见行动毫不含糊。他知道贵在坚持,能做到的就一直去做,不想做表面工作。他最大的后盾就是父母亲,就是自己的女朋友龚凡梅。一想到他们就会坚持自己定下的目标,为入党而奋斗。
提干,要部队保送去上工农兵大学的,他想都不敢想。
冷峰在部队的苦与累从不会写信跟家里和龚凡梅说,只会写“部队很好,集体行动干活有劲,部队又要大会战了,要到很远的地方去,请不用担心”
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搞建设叫大会战,打仗叫歼灭战。部队的优势就是人员好调动,成百上千的人一声号令,轻装上阵,几个小时就到了另一个工地。分工明确,各干一行,一栋房屋几十个工种对号入座,干完了又到新的地方去大会战了。
龚凡梅不会写信,每次写回信都是龚梦洁带笔,除了问好就是说些鼓励的话。只有问要什么,冷峰知道是龚凡梅的心意,也不客气地在信里写着,能不能寄几张照片过来,钩几个白衣领给我。
他想龚凡梅了,见不到人,只能看看照片。白衣领戴上,证明自己是有对象的象征,也是证明自己有本事,还能找到对象,让老乡们羡慕羡慕。
有一天冷峰戴上了白衣领,穿上了龚凡梅亲手织的毛线衣很神气地在老乡面前露脸。这件毛线衣花纹很显眼,是龚凡梅节约了五个月工资精心织成的。
几个老乡非要看女朋友的照片,冷峰全都拿了出来,老乡看后一个个夸“真好看,真好看,长得真漂亮”又看看钩的衣领,织的毛衣“手真巧,手真巧”把冷峰美得笑个不停。
韩飞亚跟冷峰分到了一个连队,他是砖工班比冷峰好点。
星期天几个老乡凑在一起喝酒,韩飞亚的想法跟大家不一样,本来自己就是有工作的,在县里放电影,本来想到部队学更好的技术,没想到成天砌砖,打退堂鼓了,他就想镀镀金,回去放自己的电影。入党不入党跟他没关系,他说我只能破坛子破摔了,脸皮厚点,不怕领导批评,混满三年走人。
他看到冷峰女朋友的照片,一看眼神有些不对,心里想,那不是五七干校的龚凡梅吗,怎么就成了冷峰女朋友了。
龚凡梅嘴巴会说,长得好看,活泼可爱。韩飞亚曾经有一次去她们单位放电影,龚凡梅说他模子太差技不如人,搞得他手忙脚乱至今不忘。
韩飞亚去放电影就想跟龚凡梅开玩笑,喜欢上她。现在怎么就成了冷峰的女朋友了,后悔自己下手晚了,难过得走开了……。在场的老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冷峰也不知道他怎么走了。还以为是酒喝多了。
有一天指导员把冷峰叫到办公室,问家里情况,把冷峰兴奋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心里想是不是考虑入党的事了。自己一年多来,工作各方面确实很努力,得了不少的连营团嘉奖。冷峰还有点不好意思地等待着指导员说下文。
指导员看到冷峰傻傻的站在面前,他思想工作做得多了,从表情上能看出冷峰在想什么,一时真不知道怎么说好,停了一会什么也不说,从上衣兜里掏出两张纸条交到冷峰手里小声地说“准备一下吧”说完转身走了。
冷峰一看是两封加急电报,父亲病危,速回!他一下傻眼了,头里嗡嗡作响,呆呆的一个人站在办公室里,半天没缓过劲来。
当天晚上坐夜里十一点多的火车往家里赶。三天三夜的火车到了省城,又马不停蹄坐上了省城开往县城的汽车到了乡里下了车。在乡里下车后看到本村的村民“我爹怎么样了?”
村民脸上没有表情冷冷的说,“你回去就知道了,来,骑我的自行车回去吧”
冷峰知道情况不妙,骑上车,用尽全身力气快速往家赶,当翻过一个小山包,看到自家的院子里飘着几棵高高的花圈,被竹竿举得足有两层楼高。冷峰心里一惊“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进到了村里,自行车丢到路边,跑着进屋,看到黑黑的棺材停放在堂屋里,那就是父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短短一年多时间怎么会这样,父亲回信从没提到过他生病的事呀,怎么了,怎么了?一路上从未耽搁一分种,怎么就不让我见最后一面,他悲痛地跪在棺材边哭得死去活来。
边上的人怎么劝,他都不起来,把许多辛酸泪诉说给父亲听,不停的哭喊着“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我来晚了,我来晚了!”嗷嗷嗷哭得伤心欲绝。
母亲抱着一岁不到的老七站在门边上,她的眼泪哭干了,只能呆呆的站着。
冷峰的哥哥看到弟弟回来急急忙忙跑到跟前“怎么才回来呀,怎么不快点回来呀”跪在弟弟边上对着父亲棺材哭。
十六岁的三弟,十三岁的四弟董事了,也跪在二哥冷峰边上哭。
妹妹十岁也很董事,跪在冷峰边上挽着二哥的右手,不停地哭叫着“二哥,二哥,二哥呀!”
老五老六是两个双胞胎男孩四岁了,一边一个抓着冷峰的肩膀衣服“起来,起来,起来!”不停地摇晃着。
村民亲属们知道冷峰到了,一窝蜂挤到堂屋门口,只见大大小小七个哥弟一个姊妹挤在一起哭的哭,叫的叫,喊的喊,拽的拽,此情此景没一个不掉泪的,有的村民小声嘀咕着“唉,丢下这么多孩子走了,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哦”
空气中飘浮着香的味道,这种味道是一种不详的味道,是一种让人窒息的味道,是人们活着的时候最怕的味道。黑黑的棺材就像黑黑的灯,发出的是黑黑的光,使屋里更黑更暗。只有黑黑的棺材头里,放着的一盏小煤油灯,昼夜不停地发出微弱的光,火焰安静得直立着,就像画中的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