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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从屏风后出来,缓缓走到桌边,拿起倒扣的瓷杯,给自己倒上满满的一杯茶,茶刚喝完,门猛的就被推开,接着又是那股熟悉的香味刺鼻进来,还没来及捂鼻,就觉得头一阵的眩晕,似有无数重影在眼前,重影慢慢又凝合,汇聚成一个女子的模样。
女子绿色长发垂地,头上装饰着大红的花朵,藤蔓带叶从绿色头发中绕过,挽成高高的发髻,她一身青衣裹身,露出细白的胳膊和大腿来,眉眼清秀空灵,眼睛大的出奇,看着很是魅惑。
“你凭什么嫁给大人?”她一开口就毫不客气的问。
青青手中的杯子还握着,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去回答,但是眼前的人不是人类,这一点还是很清楚的。
于是恐惧。
这时候门外又快速的进来一人,正是聂双,他身形一现,就出现在那女孩身边,一把拧着那女孩的耳朵指责:“花妖,师父跟你说过,不许吓唬别人,更别说在外人面前现形了,你今天好大的胆子啊。”
花妖反身一弄,挣脱掉聂双的手,然后揉着耳朵生气道:“她都就嫁给大人了,还算是外人吗?”
聂双也不退让,指着她的鼻子警告:“她现在已经和师父拜堂了,就是我的师母了,你不许欺负她。”
花精眼睛睁的大大的,就像听了个极大的玩笑,气红了脸,仰着脑袋反驳的回道:“我欺负她,我哪里欺负她,你刚才也知道,大人竟然在门口布下门神,不让我入大殿,明明是他欺负我的。”
“谁让你施法让满园的花枯萎,弄的满座宾客都以为是不详之兆,师父破解了你的法术也就罢了,你居然还想进大堂捣乱,简直不可理喻,今天是师父成亲的日子,你这么做就不怕他生气吗?”
花妖不甘的听着聂双的责骂,然后怒气都没了,变成委屈的模样,宛如被欺负了的可怜巴巴的小孩,眼睛半睁开,里面水汽蒸腾,瘪着嘴巴:“我也是不想他娶别人才这么做的,可是他又施法让满园的花重新开了,我做什么都没用啊。”
听到这里,青青才算听出些头绪来,原来花谢并不是天兆,而是眼前的这只花妖做的,不惜惹大人生气也要阻止这场婚礼,看样子这只花妖也喜欢着连旭了,可红蜓说过大人如此优秀,府中钟情于大人的人不少,这只花妖也不例外,只是连旭他心如止水,也不知以后漫长的日子里,他会为了谁动情,会为了谁露出痛苦和幸福的表情?
可能只是永远不能知道的答案了。
门方才被花妖打开,青青瞧着满园繁盛的花朵自语:“难怪这里的花开的格外的茂盛,原来是有花妖守着,怪不得如此的漂亮啊。”
聂双见青青神色有些奇怪,便问:“师母,你没事吧?”
青青连忙摆手,眉头半皱,露出不自然的神色:“你还是叫我青青吧,师母这个称呼我听不惯啊,而且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在前厅跟大人一起吗?”
聂双一笑:“师父叫我来了,他担心这只花妖会作怪,你没见过她,怕被吓到。”
花妖听到这里,眼睛猛然的睁大了,气的狠狠的跺了一下脚,对着聂双哼了一声,然后坐到了青青的对面,露出凶神恶煞的目光。
聂双也坐下来,三个人以一种十分古怪的气氛对望着,花妖怨恨的瞪着青青,青青求救的看着聂双,聂双警惕的瞪着花精,三人一直沉默着。
烛台红烛几乎要燃尽,聂双起身准备去换跟蜡烛,就见连旭正好从门外进来,聂双还没来得及开口叫声师父,一抹倩影立刻从眼前擦过,挡在了连旭的前面,那花妖还是气恼的样子,又带着几分无辜之意娇嗔:“大人,你真要娶她吗,为什么你要娶她啊,我也喜欢你啊,一直喜欢你啊,为什么你不娶我呢?”
青青看呆了,私下表示钦佩,她一个花妖竟然这么毫不保留说出自己的心意,真是勇敢。
连旭看她一眼,仿佛只是评论天气说着寻常的言语:“人妖殊途,我和你是绝不可能的。”
花妖一怒,指着青青:“那你为什么就能娶她呢,她虽然是人类,可是你曾经说过永远不会娶亲的。”
连旭绕过花妖,走到里屋,回身对着花妖道:“世事变迁,如今她是我的妻子,你也好生待她。”
连旭的话里没有冷漠之意,没有命令之意,只是说着平常的话,说着一个事实,他的模样始终谦和,哪怕是如此花妖伤心的话,说出来也是温润不带伤害之意,更像是一种希望,希望她善待自己的妻子。
这样的态度让伤心的人心又无法全数的裂开,即便痛苦,亦不是鱼死网破的决绝,更何况那个人还是自己钟情多年的人,花妖重重的喘口气,不甘的叹气服软:“我知道了,大人。”说罢,身形一闪,化作红光落入满园的花丛中去了,隔着夜色去看,模糊的人影坐在花端,如轻巧的蝶,收拢翅膀于风里。
聂双见到花妖离开,也作势要走,于是踱步到连旭身边,调皮的道:“师父,既然您来了,我也该走了,师母就交给您了。”
青青闻言心中一紧,很快就平静下来,目光惊醒的看向连旭,那一身火红装扮本该热烈而张扬,然到了他身上,还是不染世俗的清淡之气,周身安宁,似有千万轻风绕着,无法靠近。
聂双说完就走了,青青赶忙给连旭倒了一杯清茶,礼貌道:“大人累了吧。”
连旭安静坐在青青对面,脸上微微浮现歉疚之意:“青青姑娘被吓到了吧,那花妖本性不坏,修行途中被我所救,便一直封在这院中,在此修炼,今日发生的怪事也都是她所为。”
“我听聂双说了。”青青回应,头上金冠步摇闪闪的晃动在烛光里,施过脂粉的脸精致且干净,形容清秀,画眉细黑,漆黑的瞳孔浅藏淡淡的温柔,笑时眉眼完成月牙,两颊浅浅微陷,如初开的花朵,生动灵气,她接着开口:“大人不要这么客气。”
连旭看着她的笑容,也回之浅浅的笑,和青青的笑不同,无论何时,连旭的笑都带着几分洞穿世俗之气:“既然如此,我以后就叫你青青,你以后也不要叫我大人了。”
“那我叫您什么?”
“自然和其它女子一样,唤我‘相公’。”
“相公?”青青重复的他的字眼,跟着说出来,连旭点了点头,青青便将这个字在心里默念了无数次后,才勉强压抑住心中的喜悦和悸动,故作正经的缓缓又叫了一遍:“相公。”
连旭浅笑依旧:“你我以后就是夫妻了,多谢青青舍身相助,还愿嫁我为妻。”
“这都是我自愿的,能帮到您,我觉得很开心。”
“那我便不再客套了,现在时辰已晚,你也累了,青青,早点睡吧。”
青青笑眯了眼睛:“好。”
连旭起身,缓步走到房内左边的屏风之后,隔着即将熄灭的烛火,屏风后面人的身形既清晰,也模糊,他正熟练解开衫,然后将红色喜服挂在了屏风之上,屏风后的人只穿着单薄的衣衫,现出很好看的身形来。
青青很快的走到右边的床前,看见床边也立着一面屏风,她将其打开,屏风上面的荷花顿时满满的铺满整个视线,那画中之景色像极了家乡的莲湖,十里荷花,百艘小船。
“相公,这屏风上面的画是你画的吗?”
连旭的声音在远处,却也空灵:“是,是你的故乡。”
“谢谢。”她满足的坐在床边,看着屏风,直到屋内烛火熄灭,房中静悄悄的,也不知道连旭睡着了没,她静坐半刻,也解开一身的新娘装容,和衣睡去。
天还未明,清晨的风中已有鸟的欢意。
连旭睁开眼睛,起身撩开薄薄的被子,就已见房门被打开,吹进来的风中绕着淡淡的露珠和花香,一身简单衣衫的青青正坐在桌边,看着满园的花,一手摇着蒲扇,一边发呆
他刚穿好鞋子,似乎惊动了发呆的人儿,她立刻起身,快速的过来,手里还捧着一身暗红的官服,很客气的递到他跟前道:“相公,这是你要去早朝的官服。”
连旭接下,青青就避开了,待他穿好衣服出来的时候,青青已经将热水准备好,温温的毛巾浸泡在水中,冒着微微的热气,青青站在铜盆边上,背对着门,因而脸上的表情有些模糊,但眼里的赞叹之意是抹不去的,她道:“果真你穿什么样的衣服都好看,不过还是淡色最适合您。”
从未有人说过这样的问题,一心为天下的心怎么花心思在自己的着装之上,可听她如此一说,连旭也觉得或许平日的青白之色更加的适合自己。
他走到铜盆之前,卷起了袖子,将手伸入水中,水中的温度正好,不冷不热的,他简单的清洗了一下,走到桌前,一碗白粥就被推到了他的面前。
连旭捧起白粥:“青青,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青青眯眼笑着:“刚起来不久的。”
“你可以多睡会儿,这些事情不必你来做的。”
“我知道您从来都是自己做这些琐事,不过我也没事可干,做这些就当时消磨时间吧。”
连旭并无太多推脱,轻点了头,青青就喜笑颜开,那一笑当真明媚,她带着笑意:“相公,这粥不烫吧?”
“自然不烫,你都用蒲扇扇了这么久,温度正好。”
“那就好。”
粥并不多,只有一小碗,老管家说连旭早上吃的较少,所以不用备太多,青青看着连旭将一碗粥都喝完才安心下来。
连旭放下碗筷,柔声浅笑:“青青,辛苦你了,我去早朝了,很快回来。”
说完这句话连旭停顿了一下,兀自一笑,转头看向门外,生命中遇到过许许多多的人,有些相交淡如水,有些互相憎恨为仇人,而青青的出现便是不知不觉,无法预料,亦不曾想过她会成为自己的妻子,从此命运相交,留下抹不去的记忆。
“好。”
他出门去,一抹暗红的身影隐入花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