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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旭走后,房内就安静了,阳光透过绿叶落满窗前,影儿斑驳,百无聊赖的世界只单单的充斥着蝉鸣声,这种清净当真惬意,比起昨日来说,日子若能这么继续下去,那就是无法复加的幸福了。
青青闭着眼,又开始养神,等到睁开眼睛的时候,聂双已经坐在床边正专心的盯着自己裹着的严实的双脚,青青微惊,连忙晃动了几下脚丫引起他的注意,聂双醒神过来,投来玩意的目光,笑的有些不正常,青青连忙问道:“你干什么?”
聂双坏笑起来:“没什么,趁师父不在,在你脚上加点葱花和酱油,等你的脚切下来的时候,就可以做成猪蹄了。”
青青一气,一拳打在聂双的肩头,奈何他身体硬朗,手都弄疼了,她悻悻的收回双手,不满道:“你不表示同情,至少也不要嘲笑啊,我可好几天都站不起来啊。”说完,她刻意扮作生气的模样不看他,心里却在盘旋如何来应对他接下来要说的那些嘲笑的话。
“很疼吧,青青?”聂双忽然问,不再是嬉笑之意,而是难得的正经和关心,青青试探的去看他,聂双也正看着她,是一脸的抱歉和无奈。
心里想好的话通通都没了,最习惯不了的也许就是别人的态度忽然的变化,青青想好的话都作罢了,连忙道:“没事的,大人已经帮我医治了。”
聂双眼里的歉疚又多了几分:“昨日我都看到了,铜钉已经刺穿你的脚掌,我光是看着都觉得有切肤的疼,更何况你是亲身去经历,那种疼痛可不是常人能够忍受的,且你既不懂法力,也不懂武功,根本就是乱来。”
“至少御史府无事。”青青无谓的耸肩,仿佛经历了那些痛苦的人根本不是她,她笑了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至少她的心意也曾当着所有的人说出来过,就没什么遗憾了。
聂双摇头,皱着眉头问:“你就不怕死吗?”
青青脸色有些苍白了,背上冒出冷汗来,而那双脚却在此刻灼热的疼痛起来,试想如果再让自己回到昨天,也许就没有勇气从铜钉上面走过去了,那种锥心而且还要不断加重的疼痛,比炼狱还要折磨,现在想想那时候心中的决绝让现在的自己都感觉到后怕,唯一能够庆幸的就是自己没有后悔,青青诚实的回答:“当然怕死,也怕疼,我可是很胆小的,不过胆小的人总会有不怕的时候,那个时候就什么不顾不管了。”
聂双抓着青青的眼神,直直的看进青青的瞳孔深处,然后站直了身子露出恭敬谦卑的表情,一字一句道:“不管你是为什么愿意站出来,我都要感谢你,不是你的话,可能御史府就没有现在的安宁了,谢谢你,青青,我们欠你很多。”
青青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这么客气干什么?”
聂双长舒一口气,会心一笑:“说的是,都快是师母了,自然不必这么客气。”
这句话如夏日的冰块放在脊背,钻心而来的清醒瞬间传遍身体,刺激着身体每一个角落,带来全身的凉意,这股凉意如同自己*裸的站在他人跟前,毫不保留的被洞穿,就连藏着最深的心意都被挖掘出来,空落落的一身再没了安全的感觉,青青连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不用这么客气,我们是朋友的对吧?”
聂双不饶她,看她解释的模样就像是在玩一个极好玩的游戏,他道:“从前是,现在不是了,很快你就要和师父成亲了,自然就是师母了,那时尊卑有别,还是客气一点的好。”
青青无语:“行,到时候我就好好的欺负你,这可是你自愿的。”
反被将一军,聂双意识到自己下错棋了,捉弄她的想法只好暂停,他换过话题道:“饿了没,我去给你拿些吃的?”
“我不饿,你在这里陪我说说话吧,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说完,青青将声音压低了些问:“昨天陛下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
聂双脸色一变,做了一个小声的姿势,挨近了些青青,小声的说:“陛下说的没错,云国君主的确想要师父归顺他,众所周知,云国君主爱民如子,多行良策,百姓安居,而陛下刚愎自用,听信奸臣,多处民不聊生,百姓无不怨声载道,甚至不惜长途跋涉离开故乡,迁居云国,为此师父一直忧心,也一直劝谏行良策,奈何陛下总是不听,反倒轻信谗言,迫害忠臣,弄的朝廷内乌烟瘴气。”
青青沉重的眨了几下眼睛:“听你这么说,我真担心大人。”
聂双赞同:“我也担心师父,不过你就不要忧心什么,这些事情不是你能管的。”
“我知道。”两人忽而沉默,房内安静的又只剩下蝉鸣和风声流转。
御史府内摆寿的喜庆还未来得及散去,婢女和下人又开始在内院挂上红彤彤的喜庆之色,四处可见大红的囍字,大红的曼帘,大红的花朵,本就简朴的御史府倒为此添上些富丽华贵的气息。
接近傍晚的时候,红蜓带着饭菜过来,身后还跟着中年的裁缝女人,女人麻利的将躺在床上的青青从头到脚反面正面量个了遍才满意的离开,红蜓就静立在床边,默默的看着她。
饭菜皆是精致,红蜓说是厨师按照自己平日吃菜的喜好来做的。
自从那日后得到的待遇一下就不一样了。
青青将她手中的饭盘放在床头的矮桌之上,坐直了身子,礼貌望着她,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生硬的就像一张面具,如果不是知道她悲惨的过去,或许会让青青觉得她是在讨厌自己,青青局促着开口:“红蜓大人,你也坐下来吧,你这样站着倒让我很不好意思。”
红蜓点了点头,很自然的就坐在她旁边,居然伸手过来握住青青的手,那双手没有任何温度,如冰块一样的寒冷,隔着极近的距离,她严肃的道:“不要叫我大人,就和他们一样叫我红蜓吧。”
青青心中的压抑感稍微淡去了一些,手微微的抖了一下: “好。”
红蜓又看着她问:“不过青青你真是不要命了,你知道当时你有多危险吗,圣上当时是要杀你的,那个时候你站出来不就是找死吗?”
青青垂着脑袋,恍如自语:“死我一个,换御史府平安不是很好吗?”
红蜓却道:“你在说谎。”
青青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红蜓却笑了笑,只是牵动了嘴角了,眉眼弯起而已,其实脸上并无任何笑意,她轻声道:“明白事理的人想想就明白,那个时候站出来公然和圣上作对就是找死,大家都以为只是一个对御史忠心不怕死的女人愿为御史牺牲而已,但是青青,你说喜欢师父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真心的。”
青青不知道如何回答,红蜓又嘲讽的笑了一下,语气里却多了几分鄙夷:“说起来师父当真是个完美的人,模样也是天下少有的好看,而且身居高位,武功高强,心思缜密,待人也随和,这天下难有几人,因此这府中的婢女喜欢大人的也不少,但危机时刻,却无一人能说什么,真是可笑。”
青青想了想那个时候可能大家都只知道害怕,已经不能思考什么了,这也算是人之常情,毕竟关乎身家性命,哪还有什么理智。“大概是龙颜震怒,所以大家都被吓呆了吧。”
红蜓否认:“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借口,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当时只有你敢站出来,不计生死,足以证明你喜欢师父的心不逊色于任何一个人,其实我早就该知道的,你不远千里来送药,还愿意在这里当个小婢女,为的就是每天能够见到师父吧。”
青青微微看着她,这个一直冷面的女子其实将一切的事情看的如此通透,也许正因为承受了一些常人无法触及的疼痛,所以将世间每一个细节,每一处阴暗以及每一处的感情都看的清清楚楚,青青也不再隐瞒:“红蜓大人,我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也不想高攀,我只是希望他能平安,也是觉得他的命肯定比我的要珍贵的多,那时候他不远万里为你找药,还不嫌我脏的将我从莲湖救起来,我就一直记得了。”
红蜓皱了皱眉,一股怜悯,几分同情:“可是青青你要明白,你和师父是永远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夫妻的,师父是修道的人,是不可能与人结合的。”
青青以为她会阻止这桩婚事,没想到却是说这个,于是坦然的笑了:“我知道啊,我只是希望他平安,仅此而已。”
红蜓愣愣的看着青青,深深的觉得眼前的女子是从没有阴暗的地方而来,应该也要保留着身上的纯净,而不该在这种地方泥足深陷下去,那一种笑脸似乎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了,竟莫名的让人向往,红蜓良久才缓过来,然后点头:“我知道了,青青,谢谢你。”
青青摇头。
吃完东西红蜓端着碗筷就离开了,外面夜色渐浓,偶尔能看见几颗星星眨眼了,打开的窗户外不时的流进来一股凉风,吹得人格外的舒服放松,房门被风微微吹开,外面满园的花香随着飘进来,空气里接而都是惬意的味道。
她闭着眼,眼前的景色又是六月的莲湖,她落入水中,青衣白袍的连旭将她从水中救起,一抹温和的浅笑胜过荷花十里。
一夜睡的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