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我现在跟妈妈姓（1 / 1）
靳则思在何维先对面，正襟危坐。
何维先显得很开心，点了很多靳则思喜欢吃的菜，靳则思全程沉默看着。
她爱吃辣，小时候何维先经常亲自下厨，做辣子鸡，酸菜鱼，做很多很多辣的菜。
他说，能吃辣的女孩子肤色会比较好，身体也健康。
但是他不知道，他那么多年没见的女儿，由于胃病的原因，那些她很喜欢的食物，全都成了煎熬。
两方都未曾动筷子，靳则思始终神色淡然，眼眸微垂。
何维先几次欲开口，见她这副样子，一腔话到了嘴里，却是吐不出来，生生又咽了下去。
良久他长叹一声。
“小云，你是不是在怪爸爸？”
多年没被这么称呼的靳则思浑身一震。
久违的昵称此时没有增加多少熟悉，却是硬生生变成了靳则思心里的一根刺。
压抑许久的情绪突然像是找到了某个缺口，倾泻而出。
她嚯地抬起头，直直盯着眼前这个男人。
除了添了些岁月的痕迹，何维先还是当初那温润如玉的模样，靳则思看着，眼眶微红，呼吸也渐渐变得急促。
她哽了半天，很多问题想问他。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那么多年不来看她，为什么从来没有试图争取她，为什么……不要她……
这些问题她一直在等机会亲自问他，等他亲自回答，而如今他就坐在跟前，她却发现自己无从开口。
怪他？
怪他吗？
不，她不怪他，她只是觉得可怜，为自己，为什么当了那么多年有实无名的孤儿，却还是不知道原因所在。
她只怪自己，竟然不愿意去恨。
何维先又开口：“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靳则思淡淡道：“好。”有什么不好呢，她不好，还能去死吗？
“当年……”
“我不想听那些，我只想问您一个问题。”靳则思看着被打断的何维先。
何维先顿了一下，点头，说：“你问。”
“为什么……不愿意争取我的抚养权？”她定定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问道，“为什么，连提一下都没有？”
何维先微张着嘴，看着她，一双带着沧桑却依旧明亮如炬的眼睛里面闪着复杂的情绪。他长久地沉默，靳则思也等得辛苦。
两个人僵持了许久，对视了许久。
最后靳则思听到他说：“对不起。”
靳则思微微笑起来，很低沉地笑着，她说：“原来如此。”
何维先像是想说什么，但是有不太像。
他沉沉道：“你妈妈，比我需要你。”
靳则思点头：“嗯。”
她转头看向窗外，觉得外面的阳光那么刺眼。
没有想象中的难。她想。
对这个男人所有的依恋和期待，要放弃掉，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话不投机半句多。
波动的情绪已经被那简短的两句话打得灰飞烟灭，靳则思端坐在座位上，瞳孔颜色很深，眼神却淡淡。她盯着桌上当装饰用的餐巾纸折的纸花。
一桌子菜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却无人问津。
何维先接了一个电话，听语气是谈合作的。
十多分钟后靳则思主动开了口。
“您……现在是住在A市？”
何维先扶了扶眼镜，看着她，缓缓开口。“嗯。”
“之前听说您是去了美国？”
“是，也是去年才在A市安置下来。”
靳则思点头，末了又问：“弟弟……或者妹妹，今年多大了？”见何为准一脸诧异地看着她，她解释道，“前段时间在A市遇到过你，当时你在打电话。”
何维先了然。
“是女孩，今年十一岁了，叫轻霏。”
“轻霏……”靳则思重复了一下那个名字。
“嗯，很任性。”
靳则思轻笑，说：“长得像您多一点还是……”
“像她妈妈多一点。”
靳则思好像除了点头已经不知道能做什么了。她机械地点头，觉得脖子僵硬到了一定境界。
官晋澜这时候打电话过来，靳则思看了一眼，有些犹豫地接起。
一接通电话官晋澜就问她在哪里，靳则思沉默了几秒，对电话里的他说道：“在餐厅。”
对方又问她什么时候的班机回去。
靳则思说下午五点，官晋澜那边安静了一下，他说：“则思，你还好吗？”
她笑笑。
何维先听到她讲电话，大概猜出些什么，待她挂断电话，问道：“是男朋友？”
“嗯。”
何维先颔首。又问：“你今天就要回去了？”
“嗯，时间也差不多了，您……”
何维先听到她那个敬语，神色又暗了几分。
他略显无力地笑了笑，说：“小云，你对我太过生分了。”
靳则思垂下眸子想，十几年没见，生分是难免的。
她抿了抿嘴。
“我要去机场了。”
“我送你去吧。”
“不用了。”靳则思拒绝得很干脆，站起来转身欲走，忽然又回头对何维先说：“对了，我已经不叫何轻云了，现在我跟妈妈姓。”
说完不等何维先反应就走了。
其实，她觉得自己还是有点恶劣因子的。她不好受，也不太想让那个让她不好受的人安宁。她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连她自己都不耻的事，她只是把事实说出来，那种，能伤害人的事实。
官晋澜这边早早做好收尾工作，秘书进来的时候他吩咐了一下事情，想了一想，问道：“小区，最近什么电影比较火？”
靳则思回来了，看个电影也是不错的。
秘书小区闻言第一反应是“啊？”，然后看到自家老大正一脸虚心求教、不耻下问的神情，顿了顿，想了一下，说：“您是喜欢什么类型的电影呢？美国大片？推理片？喜剧？”此时她默默地想，如果他说喜欢文艺小清新，那她今天一定要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太毁三观了。
当然成熟稳重、俊逸非凡的官晋澜没有做出一些令人毁三观的事，但是毁二观也是足够了的。
他还真的认真想了一下，问：“你们女生一般喜欢看什么类型的？”
小区顿时觉得自己心里像自己闺蜜常挂在嘴边的那句非常经典的形容心情的话：有一万只草泥马奔过。
她小心又小心地觑着官晋澜，很小心地开始八卦：“老大，陪女朋友看的？”
“嗯。”
小区终于彻底的震惊兼觉悟了，立即跟献宝似的给官晋澜推荐了几部最近比较热门的，同时也是比较适合情侣看的电影，火急火燎地往外走，把官晋澜又名草有主这个事实奔走相告去了。
剩下坐在办公室里还在沉思中的某人，耐着性子坐了一会儿，上网查了一下，最后定了两张喜剧的电影票，看着时间下班，早早地到了机场接人去了。
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担心靳则思的情绪，但是看她最后一通电话里面各方表现都还算正常，官晋澜见不到人，也只能先把心放下来，具体情况得见到人之后才能知晓啊。
到了机场离靳则思那趟航班到点还有差不多半个小时，官晋澜坐在椅子上看了一会儿手机，最后看看时间，走出来在机场附近的蛋糕店里买了两杯饮料。
靳则思到的时候官晋澜已经解决完自己的果汁，接过行李给她递过去一杯，看了看手上的行李以及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最重要的是靳则思脸上明显的倦色，辛苦地克制住了拥抱她甚至是拥吻她的念头。
车上靳则思像是要睡着了，她歪着脑袋坐在副驾上，官晋澜问了她要不要放下椅子，她摇头说不用了。
但是说不用又一直歪坐着不说话。
官晋澜开着车，心里叹着气。
等遇上一个红灯，官晋澜侧头看她，而靳则思也正看着他。
靳则思的眼睛明显带着疲惫，但清亮如常，官晋澜看得心里一动。
他勾勾嘴角，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脸。
“很累吗？”
“有点。”
“那回去之后早点睡，好好休息。”看到她这样子，他都快要心疼死了。他本来有些问题想问的，此刻也一点都不重要了。
靳则思眯着眼睛，轻轻“嗯”了一声，脑海里闪现着何维先那已经刻上岁月痕迹的脸，眼神慢慢暗下来。
最后，以为女友已经沉睡的官晋澜将车停在小区下面，静静看着女友的后脑，解开安全带，轻轻靠上去，抱着她。
闻着那令他魂牵梦萦的馨香，心里的牵挂似乎暂时告一段落。他满足地眯着眼，享受着这久违的安静时刻。
靳则思沉默了很久，之前眼里的一点涩意早已消失殆尽。
她轻轻动了动。
官晋澜松开她，坐直身体，看着她，轻笑着。
“原来你没睡着。”
靳则思点头。
这安静文雅的样子，官晋澜显得有些好笑，歪着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
想早点放行让她回去休息，但是心里又有点舍不得。
靳则思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她拢了拢头发，扭过头去，看了眼窗外的灯光，说：“我上去了。”
“唔……”官晋澜摸着下巴，尾音拖得长长的。靳则思回头看了他一眼，自己开了车门下去，官晋澜在后面轻笑着，“则思，我可以上去坐会儿吗？”
……
靳则思觉得好笑。
官晋澜貌似一开始对她就没有那么客气过。
她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你随意。”
于是随意惯了的官晋澜乐颠颠地跟着下车，跟在女友后面，有些兴奋。
“你饿吗？我到前面超市买点食材，给你煮东西吃，你洗完澡什么的应该就能吃了。”
靳则思停下来，冲着他点点头，后者很欢快地往超市去了，走了两步又回过头跟上来，说：“我还是先跟你上去，拿了钥匙再下来。我可说了啊，以后你那里的钥匙我要一把，不然总是要麻烦你开门多不方便。”
靳则思默默地想，你不要总来就不需要我总开门了。
当然，这只是她内在的恶劣因子作祟而已，是不会说出来的，也不是她真心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