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2 【番外】默语谁识（二十）（1 / 1）
稻香村开门真早，本来我还担心我去的太早没开门，结果到店门口才发现人家的营业时间是早8点到晚8点半，我来的还真不算早。
但是看着那一大柜台的点心我就有点儿懵了。我大概有十几二十年没有吃过什么点心了，记忆中的点心还是传统的“京八件”——简单、粗糙而且难吃，除了齁甜、除了噎一无是处。
可是Andy跟我说北京人提亲的讲究之一就是一定要有点心，所以不管怎么样这点心是必须得买的。为此我还得Andy讨论过拿个蛋糕去行不行，我可以在酒店或者蛋糕店订个好一点的蛋糕，比如咩咩喜欢的草莓蛋糕，或者订个叔叔阿姨喜欢的也行，反正蛋糕看着好看，吃着也好吃；点心那东西实在太拿不出手了……可是Andy一口咬定提亲必须要有点心，蛋糕绝对不行，这是讲究。
好吧，既然是讲究那就买吧。
“那个……那个是什么啊？”我隔着玻璃窗，指着柜台里的一种看起来还算不太可疑的点心问卖东西的那个大姐到。
“玫瑰饼。”大姐一边说一边把我指着的那个点心夹到了称盘里，嘴里则不容分说的问到，“来几块儿？”
“好吃吗？”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先问明白好不好吃，再决定来几块儿。
“这是卖的最好的了。”大姐手脚麻利的往称盘里夹了四块儿那种玫瑰饼说到，“先来四块儿尝尝吧。”
“行，那就来四块儿吧。”我答应了，反正怎么也得买，那就买这儿最好的得了，但是光买四块儿饼怎么也太少了，显得太抠缩，于是我又指着另外一种点心问到，“那个呢？好吃吗？”
“牛舌饼，好吃，也来四块儿吧。”大姐把玫瑰饼称好后放进纸袋里，然后开始夹牛舌饼，接着问我到，“山楂锅盔来点儿吗？酸甜口儿的。”
“好……啊。”我已经彻底茫然了，但是总觉得大姐拿的那个白橘色相间的纸口袋不妥，于是问到，“那个……您这儿有没有盒子啊？”
“有啊。”大姐痛快的答到，“装一盒？”
“唉，行。”至此我已经彻底放弃研究那些点心了，而是把问题全交给了大姐，“您看着给我装一盒好一点儿的吧。”
“行，我给你选几样卖的最好的，放心吧。”大姐头也不抬的开始给我装盒，然后和我唠起了家常来，“你这是准备送人啊？老人都喜欢吃我们这儿的点心，咱们北京人认这个，要不要再来点儿无糖的？”
“无糖的就算了，我今天是要提亲用。”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说“提亲”这俩字儿的时候要笑。
“提亲啊？是有这讲究，恭喜啦。”大姐终于抬头对我笑了一下，然后说到，“那就装两盒吧，成双成对，吉利。”
北京大姐真是又麻利又痛快，很快她就给我装了满满的两大盒点心匣子：枣泥块、绿豆饼、黄油起酥、肉松饼、核桃酥、金猪饼、萨琪玛、蜜三刀……不过自来红和自来白那两种可疑的点心我是说什么也没要，因为我突然想起那两种东西不是一般的难吃，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这两种东西还在。
不过提着那两个大红盒子，感觉还真挺喜性的，真有点儿办喜事儿的样子了，而且一大早就有陌生人恭喜我，于是我喜上眉梢了。
而这时，我的电话响了起来，是Andy。
“默哥，起了吗？今天去姐姐家提亲，可别迟到了。”Andy这小子很小心的提醒着我，他知道我起床气大。
“起了，点心都买好了。”我心情好，于是高兴的对他说到，“真没想到现在光点心就有这么多种。”
“是稻香村的吗？”Andy不放心的问我，“你可别在超市买，那儿的点心都不定搁了多长时间了呢。”
“当然，就是你说的簋街这家总店。”我一边说着一边把点心放到了车后备箱中，突然觉得应该再给咩咩买束太阳花才对，不过不知道时间够不够了，现在已经快9点了。
“行，那你赶快去接阿姨吧，到姐姐家可千万别晚了，”Andy叮嘱我到，“那我用和你一块儿去吗？”
“当然不用了，你去干嘛？行了你赶快该干嘛干嘛去吧。”我准备挂电话了。
Andy这小子细心是细心，就是太唠叨了，我总觉得我现在变得这么唠叨完全是受了他的影响。
“哼！讨厌！我才不想去呢！”Andy忿忿不平的挂了电话。
我完全没想去哄Andy，我知道他这人不计较，有什么事儿过会儿就忘。
于是我开着公司这辆破车直奔威斯汀而去了，而此刻我的心里却有点儿不舒服或者说不痛快了。我不知道我妈今天会不会给我找麻烦，不过我觉得有必要一会儿先给她打好预防针，当然，如果能用钱把她的嘴堵上那就更好了，反正钱我已经准备好了。
只是我没想到，当我敲开2025房门的时候，我妈竟然已经梳妆打扮好了，而她看见我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小默，我这身衣服去见亲家公、亲家母，不会失礼吧？”
我被她这么好的态度弄懵了，于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点了点头。
我妈穿了一身暗红色的套装裙，头发也不像前天那样披散着，而是盘了起来，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看起来倒也端庄大方。
我本来以为她会借着今天要去帮我提亲而提一大堆无理的要求、会给我制造各种麻烦。结果她态度一好，我倒有点儿不适应了。
不过我发现我妈今天好像心情特别好了，在我打量她的同时，她也在打量我，然后在得到我的肯定以后竟然上前帮我整了整衬衣的领子，接着笑嘻嘻的对我说到：“小默，这么热的天你穿件长袖衣服热不热啊？不过你这身衣服配得可真不错，以后就这么穿多好啊，别老是破牛仔裤破T恤的，显得很中下层。不过实说话，你今天真帅，很像……你爸年轻时的样子，但是比他可精神多了！”
我楞楞的没有说话。每次我妈提起我爸都是一肚子怨气，像今天这么心平气和的提起他来，在我的印象中好像还是头一次，真不知道她今天是怎么了。
“好了，那咱们就走吧，别让家亲等着了。”我妈见我不说话，回身拿了她的包，然后拍了拍我的胳膊说到。
“等……等一下。”我赶快拦住了她，然后从裤袋中翻出咩咩给我买的那个钱包，从里面掏出一张卡递给了她：“这里面是35万，本来是想给你现金的，但是Andy说怕你拿着那么多现金又是人民币不安全也不方便，所以昨天给你单开了张卡，你可以把钱转到你账户上，也可以取出来……”
“怎么是35万？”我妈没有接那张卡，而是皱起眉头问我到。
“我现在给不了你再多了，两年5万的利息也可以了吧？”我极力克制着自己对她说到，“如果你觉得数额不对你告诉我，我慢慢还你，说话算话。”
“你就是这么看你妈的？”我妈往后退了一步，冲我吼了起来，“我来这趟就是为了要你那5万块钱的利息？我告诉你，就这几千美金还不够我老公一单生意的呢！”
“你老公是你老公，我是我。”我往前一步继续举着那张卡对她说到，“我没你老公的本事，而且我也不是你老公。”
我妈看着我楞了几秒钟，然后把她手里的包摔到了沙发上，转身跌坐在沙发上哭了起来。
我很茫然，不知道她为什么情绪会有这么大的变化，我不明白为什么她刚才还好好的，现在却突然哭了起来；紧接着我又开始愤怒上了，觉得她刚才装出一副贤良的样子就是为了换个方式跟我找茬儿，于是我又一次觉得自己愚蠢得受了她的欺骗、竟然有一刻觉得她这个妈妈还不错了。
可此刻，我还是低三下四的朝她走了过去，在她身前站稳后，稳了稳情绪对她说到：“对不起，我没想招你生气，这张卡你先收好，你女儿不是要换保姆车吗？这些钱差不多够换一辆了。其它的事儿咱们回来再说行吗？我求求你，今天帮我这一次，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
她低着头嘤嘤啜泣，然后从身边拿起纸巾擦了擦鼻子，接着从她的包里翻出化妆品开始补妆。
我默默的看着她一系列动作，完全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可是还没等我想明白，她已经拿起包从我身旁绕过，径直朝房门走去，然后拔了门卡，打开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女人们到底是什么变的？怎么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
看她摔门离去，我也只好赶快跟了出去。我有些慌张，脚步就乱了，好不容易赶到电梯间的时候发现她还没有下去，而是一边等电梯，一边低着头好像在擦眼泪。
“你到底怎么了？”我凑近她，依旧捏着那张卡压低声音问她到。
她不说话，抬起头看向电梯，像是完全不认识我、也没有听到我的问话一样。
此时电梯到了。
可是我却更愤怒了，但是碍于这是公共场合，不便和她发火，只好紧随着她进了电梯。
下了电梯以后她依旧一声不响的快步朝前走；而我则使劲的跟着她，但是耐何这条“腿”不给力，慢慢的我就和她落下了一大段距离。
紧接着不知道我妈到底抽了什么疯，竟然调转回头快步的走到我身边，然后搀扶住了我的胳膊。
她的手冰凉，虽然隔着衬衣的袖子可是在触碰到我胳膊的那一瞬间，我们俩好像都颤抖了一下。
我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和她有过这样的肢体接触了，大概是在我上小学之前、她嫁到了美国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这样搀扶过我的胳膊或者牵过我的手了。
所以我非常不习惯她这样搀扶着我，于是我很想甩掉她的手；可是她却紧紧的挽着我，完全不给我甩开她的机会。
然后我听见她低声的对我说到：“小默，对不起，妈妈不是要向你发脾气。钱我不要，本来那些钱就是准备给你结婚用的，之前说要换保姆车不过是怕你拿了钱瞎花……”
“不用……”我一直试图甩开她的胳膊，于是一边反抗一边打断了她的话。
“算妈妈补偿你的好不好？”可是她也打断了我的话，竟然又哭了起来，“你就要结婚了，就让妈妈为你做点儿什么吧……”
这女人，太他妈烦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