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 第 241 章(1 / 1)
一夜无眠。
严默睡得极不安稳,我能感觉到他的腿很疼,因为他在眯眯糊糊、半梦半醒的时候还在一直掐自己的腿——是那种非常使劲、非常用力的掐,就像掐的是别人的腿似的;而他的脸,此时却涨得通红,在昏暗的床头灯下都能看得很清楚。
“别掐了,松手,松手,我给你揉揉,听话……”我俯在严默耳边焦急的说着,手上也一刻不闲的阻挡着他对自己的摧残。可是我并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我说的话。
他好像陷入了深深的痛苦,双眉紧皱,双唇紧闭,可是喉咙里却发出了压抑的呜咽声。而他的身体,更是烫得吓人,此外还特别的僵硬。
我很害怕,但是比第一次遭遇他幻肢痛的时候冷静了许多,可是我依旧分辨不出他到底是幻肢痛还是残肢神经疼,也想象不出那种痛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是我还是做了冰袋替他物理降温、找了酒精帮他擦身体、准备好了温水可以随时让他喝、一直帮他按摩着他僵硬的腿、僵硬的后背好让他放松……就这样折腾到后半夜,严默又吃了一次药之后他的烧渐渐退下去了,而人也渐渐平静、放松了下来,终于进入了深睡眠。
此时窗外的狂风暴雨也渐渐平息了,可是我却完全没有了睡意,于是披了件衣服就进了卫生间。
洗手池里还泡着严默脱下来的T恤、牛仔裤、内裤以及残肢套,大概是因为牛仔裤上沾了泥浆,所以现在整个洗手池里的水都变得混浊了,我捞起严默的内裤和残肢套来就觉得上面有沙子刺刺的扎手,这些小沙子如果不洗干净了磨到了严默的皮肤,最主要的是如果磨到他的残腿那就麻烦了,说不定就因为这些小小的沙子严默又要受一番皮肉之骨。
一想到这些我就更加认真的洗起那一池子的脏衣服来了。
不过内裤、T恤和残肢套都还算好洗,薄薄一块儿布料用不了多少时间就洗好了,只要多冲洗几次保证上面不会有细小的沙子就好了。可是那条牛仔裤在沾了泥和水之后却变得死沉死沉的,我试着搓了两下可是根本就搓不动,而且我又不能把它带着泥沙的扔进洗衣机里。
房东家这洗衣机质量可以说非常不好,之前已经莫名其妙的坏过两次了。洗衣机第一次坏的时候房东说他忙没时间找修理工而让我自己先找人修,到下个季度交房租的时候把钱从房费里扣出去。我本来也没计较太多,觉得把人家的东西用坏了总要告诉人家一声所以才给房东打的电话,我觉得房东让我自己找修理工也挺合理的,就算让我自己掏修理的钱也可以理解。但是我没想到房东家这个老古董的洗衣机配件早都停产了,修理一遍花的钱差不多都够买个新洗衣机的了。而到下一个季度又要交房费的时候房东看了□□之后却又变了卦,说等我们退房的时候再把钱算给我们。本来这件事儿没什么,这钱我也不是掏不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房东这样的处理方式让我觉得很气愤,好像吃了个闷亏一样堵得慌;而我一个女人严默又不在家,我真的没办法和这个房东较这个劲,只能他怎么说怎么是了。但就因为这样,所以我实在不敢把裤子往洗衣机里扔了,就怕把这条带泥的牛仔裤扔进去转这洗衣机就彻底报废了,到时候我们可能还得赔房东一个洗衣机——万一他非要他这款老爷机,我都不知道上哪给他找去——因为在这洗衣机第二次坏时候,我和房东说过我可以掏钱给他买台新洗衣机,我们以后即使不租这房子了也不会搬走;这样起码平时我用起来方便,可是房东就是不同意,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阻止我把那破洗衣机淘汰了,所以我可以推断他会一定会和我死磕这台老爷机的结果。
所以我只好拿了一把不用的牙刷一点一点儿的刷这条裤子。结果刷到裤兜的时候我发现里面鼓鼓囊囊的,摸出来一看是两页酒店的信纸,上面写满了字。可是这会儿却因为沾了水许多字都糊在了一起,但我怕这是严默有用的东西,所以还是甩干了手小心的拿着这两张湿纸进了客厅,一边仔细的读一边把这些文字敲进了电脑保存。
“有个声音对我说:‘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任何语言此刻都没有力量,都无法承载你此时的感受。你兴奋而疲惫,你的手是颤抖的,你的指尖已经无法拨弄琴弦。你的思维和你的手指一样,是交织的混乱,你的一切都是错乱的。你虚脱了一样。即使一支接一支地点燃香烟,猛劲儿地让它麻醉你的神经使你镇定,你的所有思路仍旧是已经挣脱了缰绳的马儿,它无法平静。你什么都不该说,你应该立即进入睡眠。你应该迅速地结束这个夜晚,你需要让你的身体躺在床上,让你的神经随着躺下,让你身上的血液冷却,让所有的细胞休息。’
可是,我仍旧还是想说,即使我的手和身体都是那么地无力。
让我说吧。让我说给自己听。说话才可以让我平静。正如无数个夜晚一样,正如无数次从这样真实的梦境中脱离出来一样。我确实是虚脱的,因为我的灵魂和肉体无法合一。它们在一段时间内被音符砸得分离了。而我不说出来,我的灵魂永远找不到我的躯体。
让我说吧。你应该让我说。这个世界是如此地真实而美妙,身体可以在沉睡中跃起,生活也可以在跃起中失重。和深夜中无数次阅读到最喜爱的文字时一样,我的人生不仅仅是我的人生,有别人的人生突然给到了我。那是偷来的幸福。我偷窥到了别人的世界,而我又在那一个世界巧遇自己。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他们的王国出来的,我梦游一样地游荡出来,游荡在街上,和车轮一起游荡在街上,我不知道该往哪里游荡。怎么可以不让我说呢?不说出来,它会一直游荡着。
生活像刀子刻出来的雕像,每一个纹路都是一样地深刻而艰难。而唱出来时,它是作为活着,曾经活着,曾经真实地活着的印记。可以晒在太阳底下,骄傲地说,我活着,太阳真好。
唱着吧,走着吧,一直唱着走着吧。我需要见到他们唱着走在阳光下,眼里闪烁着他们用倔强换来的幸福。
让我说吧。让我说给自己听。谢谢!谢谢!真的非常感谢!真的!正如每次你说的一样。”
这是一段没头没尾的文字,中间还有许多字迹因为纸湿了、碎了而已经完全看不清写的是什么了,于是我只能靠猜的把整段文字串下来。但是即使这样、即使读了两遍并把每一个看得清的字、以及猜出来的字都敲进了电脑,我依然没有看明白严默这写的到底是些什么——也许是他在表达对于诺诺到来的喜悦之情?也许是他刚刚拍完的这部戏的感悟?或者是他正在写的新歌?我不知道。我总觉得歌词是和诗歌属于同一范畴的文体,但不是我们这些惯写定式文稿的人所能理解的逻辑思维。
其实从小到现在,我一直都是很佩服严默的文笔的,我甚至很羡慕严默那种天马行空的思维模式,我这种传统教育下培养出来的人,很难跳脱条条框框以及各种规章制度;但是严默却不一样,对于文字他是不受限的,就如同他的音乐一样,无拘无束。
我希望我们的诺诺也可以无拘无束、快快乐乐的过一生!我希望诺诺的性格可以更像以前的严默一些,才华横溢、心无旁骛、自在的体验人生不是最好的状态吗?人不风流枉少年嘛——作为妈妈,我自私的希望我的孩子可以自由自我,但是,当然,我希望诺诺的快乐不要建立在爱他的人的痛苦上。不过我想我和严默只要好好教育他、身教大于言传的教育他,诺诺一定会是个好孩子的、一定不会辜负爱他的人的。
就这样轻抚着肚子中的诺诺、又读了一遍严默写的文字,天际就有些发白了。
我又进了卫生间把严默的裤子洗好、鞋刷好,都放在厨房外的阳台上晾好,就听见楼下传来了说话的声音——新的一天开始了!
我轻手轻脚的进了卧室,摸了摸严默的额头,他的烧已经完全退了,眉头也已经舒服开了,就连气息都均匀了,只是还没有醒,估计是这阵子他太累了。于是我把床头灯关了、把厚厚的窗帘拉严,拿了我的手机和毛巾被又悄悄的溜出了卧室。
大概是因为熬了一夜,所以我现在根本不困,这也是我加班熬夜之后总会遇到的问题——如果熬了一整夜以后,我在早晨五六点钟别人会困的时候却会莫名的兴奋,必须熬到早晨九点才会困——我是说身体上的困,其实我的精神在五六点的时候已经困得不行了,可就是睡不着,据说这是神经衰弱的一种表现。
这也是我为什么不敢进卧室睡的原因,我怕我翻开覆去的睡不着会影响严默,虽然他基本上睡觉睡得很死,但谁能保证我不会吵到他呢?
睡不着觉,我便打开微信在我们杂志社的工作群里发了条信息,交待了所有人今天的工作内容并请了假,告诉大家有任何事情随时给我打电话——现在已经6点多了,估计同事们也该起床了,所以不会吵到大家睡觉;发完微信以后我还是睡不着,便看起了朋友圈的更新。第一条应入眼帘的消息就是许欣在晒健身房——为了赶快恢复身材果果刚3个月她就已经开始运动了。
“哇,前面那个金发帅哥好可爱啊[口水]”——闲的没事儿我给许欣留起了言来。
没想到许欣竟然连10秒钟都不到就给我回了留言:“来美国吧,介绍大把大把的可爱帅哥给你!比那谁强多了,起码身强体壮!”
真正的朋友就是毫不在意你的感受的吐槽你。许欣明明知道我不爱听什么,可她却非要拿“身强体壮”这几个字来刺激我。自从她生完孩子闲在下来以后她便又开始不余余力的动员我别在严默这一棵树上吊死——她没劝我和严默分手,只是劝我多为自己着想着想,如果碰到了合适的人选也不妨先交往交往看,多一个选择就多一分保障……
结果还没等我再回复她,许欣又在微信的私聊中给我发来了信息:“大主编,怎么今天早晨这么闲在啊?”
“今天不上班。”我有些赌气的回复她到。
“哟,我们大阳阳想开了,也知道旷工了啊?真不容易哎!”许欣干脆传来了语音。
“你不是运动呢吗?还有空儿和我聊天?”我也用语音回复了她。
“刚运动完和一个小帅哥儿喝完咖啡,我现在真是胖的不行了,都快追上大老美了。”许欣索性打开了“视频聊天”功能。
“还行啊,胖点儿多好看。”我看着许欣一身休闲装扮的坐在咖啡厅里的样子笑了——她确实胖了,但并不难看,反倒显得富态平和了许多。
“还不胖?我原来腰有多细你知道吧?”许欣夸张的大叫了起来,“哎大阳阳,我怎么觉得你也胖了啊?别说,你胖点儿气色都好了呢。”
“嗯,好像是胖了一点儿,”我羞涩了起来,“那个……我怀孕了。”
“啊?真的啊?太好了!”许欣旁若无人的大叫起来,“多久了?”
“快八周了。”
“谢天谢地!是严默的吗?”
“当然了!”我有些愤怒了,除了严默这辈子我就没有过别的男人,她又不是不知道。
“你嚷什么啊,我就是随便问问。”许欣完全不在乎的说到,“哎,你有没有什么反应啊?”
“就是每天早晨起来都吐,别的反应倒是没有。”我当然知道许欣是什么性格,倒也不想和她计较这些了。
“没事儿,孩子健康才会吐呢,我怀我们家果果的时候也天天吐,吐了一个多月就好了。”许欣大大咧咧的说到,“对了,那严默知道你怀孕了吗?”
“严默?当然知道!”我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那他什么意思啊?结婚吗?”许欣突然换了一副表情,不满的问我。
“结啊,不过我爸抽疯非要让他妈来提亲才同意我们俩结婚,所以他妈月底过来,之后我们就领证。”我说到。
“他妈能来还算他们家懂点儿人事儿,还算是差不多!”许欣忿忿的说到,“大阳阳,我可警告你,不能便宜了那姓严的,一个女的能有多少年青春啊?所以该有的全让他给你准备好了,什么车啊、房啊、婚礼啊、婚纱啊、戒指啊……还有什么来着?别管是什么了,反正你还别嫌俗,别人结婚有的你也都要有,一样都不能少,你别傻了吧唧的老想着给他省钱,他现在是大明星,我们美国人都知道他了,所以不差钱,你要是光想着给他省着到时候不定这钱让谁花了呢,听见没有!”
“你就别瞎操心了,”我由衷的笑了起来,“戒指严默已经买了,Bvlgari还能入您老的眼吧?婚纱是Vare Wang的也付了订金最近会去做,婚礼争取10月办,你到时候能来吗?”
我知道,只要说出名牌来就能堵住许欣的嘴,她真的是个物质女。
“这两个牌子还凑和,算他有心。不过你的婚礼我肯定去不了啊,10月份果果还不到半岁离不开人,我要是敢回国我婆婆一定会活劈了我的,”许欣夸张的说到,“等你们家宝宝满月的时候我带果果一起去看你吧。我算算啊,你现在快八周了,那也就是……5月生,金牛耶,金牛好啊阳阳,大金牛踏实稳重,要是姑娘还特别漂亮!正好你们家宝宝满月的时候果果就一岁了,你要是真生个闺女咱们就定娃娃亲!长大了让你闺女嫁我们家果果,我肯定亏待不了她呀!”
“哎呀,你想的可真多,万一我生的是儿子呢?”我笑着埋怨许欣。
“儿子就结拜成兄弟,好基友一辈子!”许欣依然没五没六的。
“呸呸呸!什么好基友!”
“大阳阳,我真的为你高兴,”可是谁知道许欣说着说着竟然流出了泪水,“真的,比我自己要结婚都高兴!阳阳,有些话我一直没敢对你说,其实之前我一直觉得特对不起你,如果不是我非拉着你去酒吧,你就不会遇见严默,也不会经历之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说不定早就和王欣过上幸福的日子了呢……”
“别胡说,”我擦了下眼角对许欣笑着说到,“我和王欣是根本不可能的,就算没严默也不可能,我们俩太熟了,熟得像兄妹一样,如果我和他在一起会有一种乱|伦的感觉。而且现在的严默真的是越来越好,我真的……很爱他。”
“阳阳,你再爱他也好,可我还是那句话,两个人在一起谁爱的多谁就输了,女人最爱的应该是自己!”许欣擦了下眼角,终于对我笑了起来,“Anyway,你幸福就好,大阳阳,希望你永远这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