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1 / 1）
未若再回到位子上，发现林霁远的房门已经关了起来。
她去会议室帮他拿茶杯，却意外地发现那粒退烧药掉在地毯上，他根本没有吃。她不禁有些无明火起，端着杯子，又重新拿了一粒药推门走进他的办公室。
林霁远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的电脑，听见她进来也没有抬头。
“吃药。”未若径直走到他面前，一点也不客气地命令他。
他完全没有要答理她的样子，转了个方向去看手里的文件，丢给她一个后脑勺。
她不是不知道他别扭，可她却从未像现在这样火大过。
未若绕到他面前，重重地放下杯子说：“林总，你有什么话就不要憋在心里，想问就问，更不用不吃药，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他还是不理她，似乎拿她当个透明人。
直到未若从他手上抽走了文件，他才缓缓地抬起头，沉沉地看了她一会儿，才用带着嘲讽的语气慢慢地说：“你要我问什么？问你是不是跟他在一起过？问你以前有多爱他？还是问为什么到了现在他还是阿维，我却是林总？”
未若被他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顿时眼眶就气红了。
她本来打算跟他好好坦白的，却没想到他竟然是这种讥讽而拒人千里的态度。
她一言不发地扔下手里的文件转身就走，重重地带上了门。
那“砰”的一声似乎在空荡的房间里丢下了一颗炸弹，震得林霁远一阵心慌。
他撑着桌子想站起来，却发觉自己已经烧得头晕眼花，连动一动身子都眼冒金星。
未若走了没多久，一个年轻高挑的女孩就走进了林霁远的办公室。
她脱下外套的第一件事就是数落他：“霁远，我真是服了你了，连着三天在办公室里打吊针也不肯去医院。”
“我根本不想打吊针，要不是哥和你……”他靠在椅背上无力地闭着眼睛。
“你少啰唆，要不是霁适知道你发烧了，你就发展成肺炎了。昨天明明都快好了，今天怎么又烧起来了？”那女孩站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指着他的鼻子。她穿着件黑色的高领衫，愈发显得人干练修长，有种不容忽视的气场。
林霁远没答，侧了侧脸，伸手把躺椅又放低了些。
“你的女朋友呢？她怎么不陪你？”女孩在他面前坐下，好奇地问。
“她先走了。”他小声地说。
“我早就说过，你有严重的自闭症。”女孩立刻白了他一眼，愤愤地说。说完，看了看躺椅上那张消瘦的脸孔，声音柔和了一些，“你不觉得，不舒服的时候有人陪的话，会好一点吗？虽然我是个医生，但是很多事情，都是药解决不了的……”
“让她看见我难受，只会让我更难受。”林霁远转头看了她一眼，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接着，便长叹了一口气，“心疼别人的感觉并不好受，婉婷，我想你应该明白。”
谢婉婷怔了片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凑近了一些，想了一下，开口说：“霁远，你上次去法兰克福作检查，结果到底怎么样？你倒是说啊……”
“你觉得呢？”他睁开眼睛，对上她的目光。
“你肯定没事吧？不然怎么会回来就跟她在一起了？”谢婉婷笑着说，“你跟霁适可不一样，他没心没肺的，只图眼下开心就好，你一向想得多……”
林霁远没有回答她，只是叹了口气，再一次闭上眼睛：“婉婷，我累了。”接着，便恢复了沉默。
谢婉婷气得几乎要从椅子上弹起来，连叫了几声“霁远”，他都不答应。知道他已经不愿再说，她只好拿过笔记本电脑，开始上网。
没过两分钟，躺椅上的人倒发话了：“婉婷，帮我打个电话去她家。”
说着，他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号码在这儿。别用我的手机，用你自己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谢婉婷不耐烦地摇摇头，“你自己不能打？为什么要我打？”
“我跟她吵架了。”他叹了口气，有些懊恼地说。
“那就更应该你打了啊，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要道歉。”
他睁开眼睛，强忍着一阵阵的眩晕解释说：“她刚才赌着气开车回家了，我不放心。”
“那你自己打。”
林霁远犹豫了一下，慢慢地坐直身体，抬手就要拔手上的输液针头。“我还是自己去看看。”
“算了算了。”谢婉婷架不住他的威胁，把他按回椅子上，“你好好躺着，我打，我打还不行吗？”说着，她便拿着手机出去了。
“她到家了。”没一会儿，谢婉婷走回来说。
“你没告诉她我……”
“没有没有，我哪敢跟她说你躺在办公室里半死不活地吊水啊，我假装是卖保险的。你满意了吧？”谢婉婷没好气地说。
林霁远没有回应，只是放松了身体，闭上眼睛，很快便倦极睡着了。
未若在回办公室的路上一直在暗骂自己。明明被他用那种冷冰冰的态度气回家了，可听到那个叫谢婉婷的医生说他不肯去医院，在办公室里连着打了三天点滴，就又没出息地赶了回来。
真是丢人。未若一边郁闷，一边蹑手蹑脚地推开了总经理办公室的门。
房间里没有开灯，也没有别人。她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林霁远一个人躺在沙发边的躺椅上，走得近了，便听见他有些艰难沉重的呼吸声。
未若在他身边站了一会儿，慢慢适应了房间里的黑暗，终于看清了他脸上憔悴的神情。
他似乎睡得很不舒服，不时地动一动身体，却又一直没有醒过来。
未若弯下腰去，想帮他把弄乱了的薄毯重新盖好，却没想到她刚碰到他的腿，他就忽然惊醒了，一个激灵推开了她。
他用的力气很大，未若一下子就坐在了地上，脑袋重重地磕在身后的沙发扶手上。虽然扶手上包着真皮，却还是“咚”的一声，疼得她忍不住哼了一下。
“怎么是你？”林霁远听见她的声音才终于清醒过来，半撑起身子，似乎竭力想看清眼前的人。
未若抬手捂着脑袋，一句话也不想说。
“撞到哪儿了？过来让我看看。”他有点急了，从躺椅上翻身坐起来，对着她伸出一只手。
“不用你管。”未若扭过头去，冷冷地说。
他愣了愣，随即默默地拔掉手上的针头，有些艰难地扶着沙发在地上坐下，不由分说地揽过未若的肩膀。
黑暗里，他烧得滚烫的手指沿着她的肩慢慢往上，划过她的发间，温柔地覆在她的后脑上，小心翼翼地摸了摸。
“疼不疼？”他问，沙哑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内疚。
她转过头来，带着些许怒意问：“霁远，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值得你信任？”
林霁远有些愕然地停住了手上的动作，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听见她又咄咄逼人地问：“你生病了不告诉我，一个人躲在办公室里打点滴；你心里有话不肯问我，不肯听我解释，宁愿自己一个人生闷气；还有，你的腿我明明已经见过了，还有什么必要遮遮掩掩的？你这不是不信任我，又是什么？”
她从未如此气势汹汹地逼问他这么一大堆问题，那平时的温柔一下子全没了踪影，反而冷静强势得令他猝不及防。
说完，她便推开他的手要站起来，他立刻条件反射般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低低地叫了一声“未若”。
那欲言又止的两个字，在他艰难的呼吸声中颤抖着，一下子就让她心软了。
她被他拽回来，不得不又重新在他身边坐下。
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犹豫了很久，才认真而缓慢地说：“有些事，你给我点时间。”
说着，他不自觉地撑着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僵硬的右腿离她更远了一些。
她别过脸去没有理他，心里却忍不住有点酸。她明白，身体的缺陷本来就是他最碰不得的地方，越是逼他，只会越是适得其反，能这么诚恳地说出这样的话，就已经是难得地在服软了。
林霁远见她不再反驳自己，终于微微地松了一口气，小心地从身后抱住她：“我不是不信任你，有些事我不问，是因为我……嫉妒。”
那两个字，清晰地回响在她耳边。
未若却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林霁远……会嫉妒别人……
他有些无力地趴在她的肩上，滚烫的额头贴着她的脖子，几乎快要把她的心融化掉。
她情不自禁地转过身来，安抚地摸摸他的背轻声说：“别说傻话。这只能怪我先遇见了他，而不是你。”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他的心弦，他颤抖了一下，声音又低下去几分：“嗯，你先遇见了他……”
“真的，如果我先遇见的是你，说不定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他抬头默默地看她一眼，那双黑沉的双眸几乎要溶在夜色里。接着，他慢慢地抽出了手，极轻柔地撩开她的衣领，露出白皙的锁骨和半个肩膀。
“霁远，你……”
他的呼吸，火热而有些急促，离得近了，一瞬间便让她整个人发软。
他只用了一只手，便把她的两只手腕紧紧捏在一起，背在身后，动弹不得，另一只手，就抱紧了她的背，让她不由自主地前倾着。
忽然，她的颈后一阵暖热湿润，他的双唇，已经轻轻地吻了上来。那柔软的感觉，就好像一块热得融化了的巧克力，浓稠、黏腻、甜蜜。
可只是一瞬间，温柔就忽然消失无踪，他竟然开始激烈地吮吸着她的皮肤。那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一下子忍不住低吟出声：“霁远……疼……”
她的话刚一出口，他便下意识地松开了她的手腕，可嘴唇却依旧不依不饶，只是力道减弱了几分，成了极用力地亲吻。
他的脸颊就贴在她的颈边，每一次的呼吸，每一次的心跳，甚至每一次睫毛的抖动，她都感觉得到，她只觉得全身无力，低头倚在他的怀里。他的双臂，那样用力地抱紧了她，将她胸腔里每一寸空气都逼了出来，直到她呼吸急促，才慢慢地放松了下来。只是那滚烫的双唇，仍然留在她颈后，恋恋不舍地，在刚才留下的那个吻痕那里，徘徊了许久。
他仍旧把脸埋在她的肩上，只是找到了她的两只手，跟自己的手十指交错，牢牢地牵着，不再放开。像是踌躇了很久，他才终于伏在她的耳边，低声地说：“未若，是我不好，是我……没有……先遇到你。”
未若回家上床时才发现，他在她身上留下的那个吻痕，是深紫色的，甚至有些发黑。她的皮肤本来就很敏感，这个深紫的痕迹，足足过了两个多星期才渐渐消退。而她直到很长时间以后，才真正明白，这个紫色吻痕对林霁远来说，到底有多重大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