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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是灵魂被强行剥离开了身体,站在我自己的后面,看得到他们的行动,可是听不见他们的话。
有些时候,对有些人来说,记忆真是一样美好的东西。它记录了人一生所有的事情,幸福的、快乐的、伤心的、忧愁的,等到晚年的时候再和自己的后代一起坐在摇椅上回味,笑意把脸上的皱纹勾勒得更深,对人这一种生物来讲,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而如果一个平常人,记忆中莫名缺失了一块,那其实很正常。因为人没办法记住所有东西,只能选择性地记住自己认为最重要的。至于大片记忆的缺失,在一般人看来就是不正常的了,因此被称之为“失忆”,甚至还要在后面加上一个“症”字——把失忆当成一种病。
至于我的记忆,如果要找一个形容词的话,只能用“混乱”来形容。
——我记得一些事情,但也被选择性地删除了一些片段,甚至我的记忆中有一段是被捏造出来的。
——在那些丢失的记忆中,我的时间,我的情感,也被或多或少地丢失了。
——大概在之前我要做的,就是像张起灵一样,不断地追寻着自己的记忆。但是我要比他幸运,起码我记起来之后就不会遗忘了。
……这,不是混乱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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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意识一直处于极端的混沌状态。
梦中各种乱七八糟的、美好的、痛苦的回忆如同交缠在一起的各色丝线一样,一根一根重叠交错。交错的空间似乎自动地填充着我脑中该存在的记忆。
——转动的风车,在微风的吹拂下,一圈一圈地转动着。它把午后的阳光切割成了无数个小碎片,破碎地映在脸上。孩童的瞳孔中漾着满满的、纯真的、不加掩饰的笑意。在风车一圈一圈的旋转中,在渐渐沉下来的夕阳中,欢悦的笑声渐渐远去。
——浓得仿佛已经可以把人吞噬的黑暗覆盖在所有人的身上,吐着红信子的鸡冠蛇昂起头颅,瞪着我们看不清的、怨毒的眼睛,悄悄地把尖牙埋入了我的大哥的小腿。冰凉的温度从手上传来,我能感觉我的脸上湿了一片。
——锋利的匕首上不断滑落着温热的鲜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飘散在空中。握着匕首的那个男人,低垂着头,长长的刘海垂下遮住永远淡然得毫无情感的眼睛。他的手指修长,但握着匕首的手没有一丝颤抖。他的手骨节分明,他的未来、他手中的命运,也是分明的。他需要的,只是按照长老安排好的路,走下去。
——黑漆漆的陨□□口对着我,像是在嘲笑我的胆怯。那就是吞噬了很多人的地方:我父亲、无数的张家人,现在,包括张起灵。
不安。
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一瞬间把我拉向最深的漩涡,硬生生把我肺里的空气全部逼了出来,窒息感仿佛冰冷的水让我没有挣扎的力气。只是不停的下坠、下坠,没有终点地,一直下坠着。
急促的呼吸之间,我的手突然之间就被一只更大更温暖的手给握住了。那只手并不柔软,甚至还带着一层薄薄的茧,但覆在皮肤上的温度却让人安心无比。
有谁,有谁握着我的手?
模糊的意识从这样的一个想法里突然清醒过来,我猛地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吴邪在晨光下微带着疲倦神色的脸庞,但气色红润,显然身体状况还不错。
他左手托着下巴,眼睛半眯着,视线落在我的左手上,一副快要睡着又强撑着不睡的样子,显然是还没发现我已经醒了。
此时我正躺在一张床上,环顾四周,入目的颜色均是白色。窗帘没有拉上,柔和的光线就这样子投进了房间里。寂静的房间只有挂在墙壁上的钟滴滴答答走动的声音和从吴邪那里传来的浅浅的呼吸。
这不是蛇沼鬼城。那么这是哪?
——发生了什么事……
我又闭上眼睛,直觉告诉我,我的记忆中有一段很重要的被忽略了。是的,一定是被忽略了。没有了长老控制蛊虫,我不可能再失去记忆了,如果我的记忆再次出现断层,那么一定是我没有经历或者刻意忽略。
在我看见陨玉记起所有的东西之后,发生了什么……
视线再次移到吴邪身上,我好像天灵盖被劈了一样顿时一个激灵,有些东西在我脑中乍现。
没错,是吴邪他们来了。准确地说,是张起灵一行人以及另外一群我不认识的人,来到了那里。我刚恢复记忆,神经脆弱得一碰就会崩断,根本无暇去管他们。直到张起灵进入陨玉之后,直到那群人走了之后,直到……吴邪试图唤回我的神智的时候。
我像是灵魂被强行剥离开了身体,站在我自己的后面,看得到他们的行动,可是听不见他们的话。就算心里再想让身体做出反应也做不到。
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在某一个特定的瞬间,你心里突然什么想法都没有了。你饿了不想吃饭,累了不想睡觉,开心了笑不出来,难过了又不能哭,只想呆呆地看着某个地方,任凭大脑和心灵放空。
——我想当时的我就是这个样子。
只是在我看见吴邪焦急而疲惫地摇晃着我的肩,唇瓣张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的时候,我好像恢复了一点神智,撑着身子试图学着张起灵那样进入陨玉。结果是肯定的,我既没有他那样的身手,也没有了平时可以思考的能力。
我心中没有丝毫的情绪。没有难过,没有失落,没有惊恐,没有害怕。什么感情都没有,就好像那么一瞬间被人抽走了所有的情绪,归零变成一个没有生命的瓷娃娃。
照理来说我应当害怕的。我的父亲就是死在了陨玉里,如今张起灵也进去了,虽然我确定他一定没有死——因为我还活着,这就是最好的证据。我只是担心他会在里面遇到危险。如果他真的没办法出来了,吴邪他们应该可以看见很惊悚的一幕吧。
放弃之后我每天行尸走肉一样躺在地上,眸子锁住张起灵进去陨玉的那个黑漆漆的洞口,那成了我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吴邪和胖子曾强行给我灌过水和食物。其实他们没必要强行的,我明明还想活下去的,我明明还有求生意志的。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嘴里的那些东西咽不下去。
我不知道是几天之后,没有营养补充的身体虚弱到不行。再后来,好像就是昏睡的时候要比清醒的时候多很多吧,以至于到了后面就是直接昏迷了。
再然后,就是现在了。我再睁开眼睛醒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在这里了。
原来我已经出来了?
在我大脑接受到这个讯息之后,我瞪大了空洞的眼神望着天花板,直到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过的吴邪的声音响起:
“——张起霜?!你醒了?”吴邪不经意间抬头,对上我的视线。他看见我已经睁开了的眼睛时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放松下来的、惊喜的笑容。
我疲倦地闭了闭眼,在吴邪的帮助下背靠上垫了枕头的墙壁,把一杯水灌下去之后,我才有了说话的力气。
“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吴邪关切地问道。
“……没事,”我摇摇头,随后突然想起什么一般猛的抓住了吴邪的手腕,急切地盯着他的眸子,“张起灵在哪?”
吴邪惊愕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一会儿,然后变为尴尬。他轻轻地挣脱开我的桎梏,垂下眸子避开我的视线,“小哥他……”
“我知道他还活着。他一定还活着,”我深吸了一口气,神色认真,“只要他还活着,不管他是断了腿还是少了胳膊,请你带我去见他。”
微风吹过,吹起吴邪额前的碎发,吹起我柔软的长发,迷蒙了我的视线。
吴邪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苦涩:“……你做好心理准备……他,失忆了。”
我像是被雷劈过一样顿在原地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