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一天下午（上）（1 / 1）

小半年的时间就这么过来了，我每天在工作应酬间打着转，但是心里头却很轻松，没什么再值得耗费心力的事了，说白了就算有，我也付出不了这么大的力气了，人能活多久啊，缠在各种各样的事情里面忘了为了什么在活着，在求与不得之间，稀里糊涂的结束了这辈子。

萧然搬回了公寓，没让我帮忙，虽然我一再说告诉我地址帮忙搬东西他就是不愿意，用他的话来说像我这种有强迫症的人去了他那房子一准会疯的。

那个房子是萧然买下来的，付了首付，首付是卖了老家那房子拿出来的，他自己的钱总觉的花得踏实。房子现在对外租，有几天在陪想要租房者人看房子，这小子也学精了，出租前找人装修了一下，之前一直住着白墙水泥地，没有地砖没浴缸，他妈的除了门口防盗门意思一下，里头房间连门都没有，他倒是无所谓，我一听就受不了：“这你也能忍？”“都说你不能去，去了你得疯。”他说，看样子不是在吓唬我。

后来他给那房子买床的时候我才知道，之前他卧室里头只有床垫没有床，甚至衣柜也没有，就买了一个很大的晾衣架子衣服干的挂一边，湿的挂一边。我打消了去那里帮忙的念头，我觉得去了一趟肯定就忍不住逮住他骂个半天，他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我就已经冷着脸瞪着他了，估计他自觉理亏，辩解似的重复着：“反正……反正你就是别去。”说着把脸转开，不敢看我。

这活得也太他妈糙了，再放他一个人过日子指不定过成什么样，现在我只要稍微想一想就觉得后怕。

我总算体会到这个小子心里面有多少不安定，他在哪都是漂着，没人给得了他安全感，所以他这么不相信我，可是在一起的时候他决口不提这种事，这一点上我们倒也出奇的一致，他不说，我从来不问。

那天我休息，萧然提前回了家，把从超市里买的水果找了个盘子摆好。

我坐在客厅里无所事事地摆弄笔记本电脑，查了查手里头基金的状况，我们家一直没装电视，租的时候没有，买的时候也不打算要，因为压根就没人看。我也就记得去小餐馆里吃饭的时候店里头放的小电视，里头那广告啊，粗制烂造的电视节目啊，吵的我受不了。就算是吵，我宁愿把车载音响开最大或者家里头买个低音炮什么的。客厅里其实有一个小型影院投影仪，家里面放的那种，平时放放碟子。我叔叔喜欢收各种老片子也送了我不少张，有空我就放和萧然一起看。

这孩子的坏习惯我算是服了，只要他看过的电影一定一句话点破结局，末了加一句“有什么好看的”，在外面我有的是花样玩，在家里我还真没别的娱乐设施，他这么一整，我连电影都不爱看了。

这会儿我关了电脑把它搁到茶几上，萧然洗了两个苹果递给我一个，我看了一眼：“不削皮啊。”“就你事多。”他起身去厨房拿了把水果刀递给我，“自己削。”我从茶几底下把废物篓拖出来开始削苹果，萧然倒是不介意咔嚓咔嚓啃起来了，顺手翻翻沙发边上的杂志。

我灵光一闪，问他：“时间过挺快吧？”他唔唔嗯嗯的应付着，我又说：“结果我还是不知道你心里都在想什么？”“想什么？”他嘴里咬着苹果含混地问我，我冲他笑笑：“我呢，倒也没什么坎过不去了，但是我先跟你打个招呼，回头过年的时候我想把堃叔请过来，我这都快四个年头不回家了。”他停止咀嚼，睁着眼睛看着我，好半天才把苹果咽下去。

“我……回避一下？”他问，我斜他一眼：“这是我们家，你回避啥？”“不是……”他支吾着说，“我觉得，见了面一定很尴尬。”

我不知道当初堃叔和他见面的时候都说了什么，导致他能狠下心和我断个干净。他不说，我不会逼他，可有些事我总得知道。我侧过身一脸的认真：“萧然你听我说，我呢，没什么好瞒你的事情，我就在这，你能看个清楚，家里发生的那些事你也知道。那一天发生很多事，只是我算漏了我们两个同时都在打一场战役，我以为我一个人能够搞的定，结果忘了你可能会面对的事情。怪我，是我太高估自己了，以后不会了。”

萧然望着我，眼神闪动了一下，又举起苹果继续啃，这一次他咬的很慢，我知道他明白我的意思，这一回说什么也要一起面对的。

我不催他，把手里的苹果削干净，陪他一起吃。

“挺甜的啊。”我夸了一句，他还挺会买东西。

他不为所动，就像没听见一样。啃完了苹果，他把苹果核扔进废物篓里，端坐起来：“什么时候？”“什么什么时候？”“堃叔来的时候。”他说。我看着他，说了实话：“只要你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堃叔不是仇人，总不能一辈子都躲着吧？

他愣了愣，低下头，知道我是什么意思，见他沉默着，我说：“没关系，慢慢来，我可以等你。”

“为什么要等我？”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压抑，我笑了：“废话，不等你我等谁？”“为什么是我呢？”他问。我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却感受到我们又开始了看似不疼不痒实则一碰就伤的试探。

“萧然，你记不记得，我说过，你走，我绝不拦着。后面还有半句，但凡你要回来，一句话的事情，我多久都等。”感情这种事说不明白的，说多了显得不那么真诚，我想不到他仍旧对此抱有疑问，我都不知道既然如此他又是怎么愿意回到我身边的。他看着我，一向如此，我说什么他都认真听，然后也认真地拒绝我传达的信息，我说：“别又看着我，我说多少次你也只信一半。唉，谈感情很累啊，用心的话这一辈子谈不了几回。我是不想玩了，玩不动了，我想过日子，过我想过的日子，再找个人，一起过的人，就你，不换了。”

他不说话。

我想起我过去的做派，忍不住笑：“你看，我也可以很专一是吧？”

“老是在听你说，我也跟你说说我。”他抿了抿嘴唇，靠在沙发上，眼睛在天花板上瞧了一圈再看向我，“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好久了吧，你上大学的时候。”我说。

“九年，九年零两个月。”他哼笑了一声，“厉害吧？”我顺着他说：“厉害。”

“说了你不信，那会我就记得你的车，后来送王琳做家教的时候，我看到你的车了，一开始以为认错了，直到真看到你。”听着他说的，我的记忆被他带回那个时候：“我那天是加班了吧？之前你不会都在楼底下吧？”他点点头：“我要送我姐回学校啊，不放心她，我得等她。”

“为什么告诉我这个？”我不太理解。“因为……”他似笑非笑地低下头去，“那一阵子我就搞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我可能喜欢你。”

我很意外，他向我透露了事实，我不知道的事实，关于这段感情那模糊的起始点，以及他对我的感情是何时开始。

“可能……可能更早，我意识不到而已，你相不相信第一眼的感觉？信不信？”他看着我眼睛问了两遍。我噗嗤一声笑出来：“一见钟情是吧？真的假的？”他跟我较真：“你信不信？”我先是摇头，因为我确实不信，感情是要培养的东西，第一印象建立的是好感，但那并不是明确的东西，第一眼看着顺眼，可以，要钟情那就难了，谁能靠第一眼决定余下的人生就只有眼前这个人？但是萧然说了，我还得回答他：“从你嘴里说出来，我信。”

他看着我，知道我有配合他的成分，他把脸转开：“就知道你不信，其实我也不信，好长一段时间都不信，后来发现自己见到你很开心，感觉是那种很意外，又很期待的开心。你肯定不知道，你第一次拒绝我的时候，我被你吓死了。真的，真的！哎，你觉得很好笑吗？”

我苦笑起来：“是你在吓我吧？我都没有料到你会冲过来给我一下子。”

他有点不好意思：“那个……喝多了，喝多了，不是我本意，那时候你自己也损得很，我受不了就……嗯，我没忍住。”“这我可道过歉了啊，敢做敢当。”我指出来，我做错的事我一定会承认，这是从小就有的习惯。“可是那天你真不知道，你严肃起来的那种感觉，感觉……”他想了想，找不到形容词，“我感觉自己在你面前很可笑，你是什么人啊，跟我天壤地别的。”“你怎么这么想啊？”我第一次听他嘴里表达出他介意我们两之间的差异，“我以为你不在乎。”“我在乎啊，”他自嘲地笑笑，“只是不想说罢了。”

我才知道，他心里有一杆称，他来回掂量着，但是付出这种事情，真不是能掂量着来的，他又说：“我一直觉得，两个人……不能分太开了，也不能连太紧，太远，没感情了，太近了，我怕到头来游戏也当真。我老计较了，跟表叔后来也不联系，你不知道，我早就跟他们都断了，因为我跟他们说，我跟别人不一样，我喜欢一个男的，太喜欢了，我想跟他过一辈子，他们都说我疯了。”

我这才意识到，他其实早就放弃了自己原本的生活圈为了来到我身边，只是他不说，我从不过问，也难怪我后来找他的表姐得到那么冷冰冰的回应，他竟然口风这么紧，甚至没有表现出一点因为远离了家庭而伤感的情绪，我好像不曾给过他任何值得他这么做的理由，仅仅是因为他觉的他喜欢我，他就愿意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