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TM被出柜了(1 / 1)
毕业回国之前,我把我住的小楼收拾了一番。我在唐人街附近有栋临街的小楼,约莫是上个世纪的产物,据说买下来的时候还很便宜,后来修了路,位置正好在街口处,母亲就把一楼改成了商铺租了出去。那时候她没什么收入,在华人的餐厅里打打零工,后来做了房东生活要好多了。阁楼是卧室,我把东西都清在了二楼,不大,多得是陈旧的木架子,以前母亲在窗口种了花花草草,我曾一度想效仿,无奈养啥死啥最后花盆都扔了。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房子,锁上了二楼的门。我在这里上了近六年的学,人生最初那几年也是在这里过的,母亲去世以后这里怎么看怎么冷清,但好歹是自己的东西,有感情,我不在也绝不对外租。
一楼的商铺现在是一家照相馆,一个四五十岁的黑人叔叔在经营。他偶尔会玩玩乐器,我偶尔也会下楼和他聊聊天,摄影的兴趣也是这么来的。
回国之后老妹正为考学伤脑筋,再有一年她就要高考了这时候家里盯得紧是一点也不能松懈的。那天她在街边小店打电话给我,张嘴就哭,我赶紧赶去她学校,她就在马路对面站着,一问才知道英语考砸了。“多少分?”我小心翼翼地问。“八十九。”她红着眼圈回答。
我怒了:“差一点嘛,九十也不算差!”她看上去更难过了:“满分一百五。”我立马没声了,这是没及格啊,我那会儿都是一百分制,现在都成一百五了。妹妹平时成绩不错,谁都有失误的时候,就是分数不好看不知道过不过的了我爸和黄姨那一关。
比起分数差了伤心,她更怕家里人骂她。
要是没工作我还能帮她补习功课,现在也只能商量着帮她找个家教什么的。
老妹也知道我和家里人关系不好,最后还是壮着胆子自己回家,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虽然我名字写在那个户口本上可我不想见黄琪科,不想见黄姨,更不想见我爸。
除了工作,我基本不会再私底下和我爸说什么废话,小时候最尴尬的就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却像一群陌生人拼桌,那气氛分分钟让我想逃命。
说来也巧当时给老妹请的家教就是萧然他表姐,外语学院的高材生,老妹平时住校周末回家——其实家里平时也没人。我租的房子离她学校近,我平时应酬回家也晚,配了钥匙之后妹妹都在我家上课。
第二次来上课的时候,我正巧加了班没吃饭,赶回去的时候老师刚下课,我发现楼底下站那人我眼熟,清瘦的身材,比我矮一个头。“是你?”我走过去,他看见了我冲我笑了起来,我走近了,脑子一直在转他名字,好歹算是想起来了:“萧然是吧?”他点点头:“没想到你住这,我还以为你在我学校附近呢。”“我不那么说你会上我的车吗?”我打趣着说道,正巧他表姐下楼了,惊讶了一下我们认识。原来萧然是特地来接他姐。
“我都说了不用送,可他就是不放心。”他表姐姓王叫王琳,这会显得特别不好意思,我想了想说:“确实,九点钟了都,一个女孩子确实不好晚上走夜路。”她一听,紧张了,赶紧说没事,生怕我辞了她丢了工作,萧然那边挺有架势地说:“有我在,没事。”
后来晚上上课的时候我都和萧然在楼下的小馆子里解决晚饭,有时候我吃过了,他是铁定没吃,我就陪着,反正没什么事,但他是说什么也不肯让我替他付账的。开始他就在楼下等,推脱了几次才肯上楼去等,倔得跟头驴似的。要说我没察觉到他喜欢盯着我看那我肯定是瞎,我只是没往那方面想,他就比我妹大了一岁,生日月份大,比我小七八岁了,我就当弟弟看来着,毕竟我那唯一的不同父也不同母还偏偏塞一户口本上的弟弟是个真混球。
我公寓是两室两厅,有时候请人到家里坐坐,客厅比较大,老妹的书桌就搁在那,宽敞,有课的晚上我绝不在外头呆太晚,要送妹妹回学校。有时候开车顺道把萧然和他姐送回去,他永远是最后一个。他在后座上不说话,我就跟个专车司机似的,我这么经不住沉默的人当然受不了了。
“哎,你说话。”我一边开车一边逗他。“说啥?”他睁着眼睛问我,我从后视镜里瞧他笑着说:“你老是看着我不说话,想啥?”他在座位上挪动了几下回答道:“觉得你五官特立体,结构不错。”噢,我都忘了他学画画的了。“那好啊,回头给我画张画呗。”他在后头笑了:“其实每个画画的都怕别人这么说,哪有这么随便的。”
妹妹程佳怡的课上到高三就不上了,她要专心准备高考,而我的生意也顺风顺水的很多,日本那边的代理我做的大了,一年到头的厂家答谢会上我是坐在前边的。生意上父亲没少教过我,大学那会我出过一次错,下边交给我的东西我只审了一遍,改过之后没有再看就交了出去,后来出了问题,父亲就说了一句话:“你没看吧?”四个字跟个刀子似的扎得我浑身都难受,从那时起就有了强迫症,事无巨细有计划有行动,打死也不能出问题,尤其是在父亲面前,我最不希望的事情就是听到他嘴里的半个不字,谁都可以说我不好,他不行。
日本人要请我们去旅游,去新马泰逛一圈,我就一个人,不去,落我这的俩名额我给了我的秘书严诚和他老婆,严诚这家伙是我大学时候就进了公司的管培生,跟着我跑了不少地方,年龄相近比较聊得来,去日本的时候我也带着他,听我用日语直接和商家谈的时候他在边上一愣一愣的,回来跟我说他在他那帮老乡里已经很出息了,认识我才知道什么是真牛逼,我笑他还是认识的人少了,一山更比一山高,我当新人被骂的时候也觉的自己智商低。
那会是零七年,我和上一个女朋友分手两年多没怎么联系,有个老外来北京办了个摄影展,我在国外的朋友也来看我,其中有一个叫约瑟夫的是个gay,我知道他是个gay,其实我并不怎么介意这个,只要别冲我来就行,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感情我并不知道怎么回事,那时候我以为就是其中一个比较娘炮其他和男女之间也没什么差别。他说过最经典的话就是“你爱一个人是爱他呢还是爱身体器官呢?”想一想还真他妈有点道理,这一点我能产生共鸣也是因为我就是生殖论爱情的受害者,这又得说到我爸,他是家里逼着结婚的,我有个小叔结婚的早也没有孩子,学建筑的,和婶婶一起出了国在新加坡,爷爷就指着我爸能抱孙子,结果那会爱玩不想结婚,在国外呆了几年后来还是回国结婚了。那会儿爷爷还没退下来,多少在生意上帮父亲通了不少关系,这要是对着干绝对没好处,这不就结婚了么,还是个离过婚的女的,但是家里有些背景,他们这辈子也就这么凑合了。
他们要是真的凑合了,我也没意见,就是可怜了我的母亲,我最恨的就是害了女人的男人,连责任都不负算什么男人呢?也就是后来我被带回国,好歹是程家的种可是我爸的新家容不下我,我就被爷爷养在身边了。
感情上我一直照顾别人,要说我会哄女人也是天性使然,很小我就知道怎么逗别人开心,在母亲身边的时候就希望她开心点,在爷爷身边的时候怕自己一旦做不好就被扔了,那时候就没有家,身边没爸也没妈,虽然堃叔疼我,可我从来都觉的自己是自己家的外人。
男人有钱就想着干点什么,我想着自己还年轻着呢,压根想不到婚姻,这要是不把能玩的都玩过了,等到将来真要被逼着干啥干啥还不亏心死了。
那个摄影展办了有半个多月,我和外国朋友就在北京到处逛,爬爬长城看看故宫,约瑟夫把‘八达岭’的拼音解释成了bad darling‘坏情人’。其间和约瑟夫同行有个男孩我看他小多照顾了点,后来我就想了,我这对谁都好的性子得改,不然总是惹误会。
故事就开始在这,亏的你们还能听我东拉西扯了半天。那个男孩叫什么斯,反正名字记不住,回头总是给我打电话,一开始套近乎我就觉得不太对劲又不好驳面子,朋友在一起私下问都说小伙子对我有意思,我是低估自己了这么招人爱还是人一眼看出我他妈能弯?我说我处过的都是姑娘,而且在一起开心分手了平静,好聚好散也都还能当个朋友,男的?不行,关键是我不愿意。
可我不愿意归不愿意,外国佬的心思还真不是我这半个进口货能比的,他主动来找我,几次之后我就开始躲了,外国朋友陆陆续续回国了,就连约瑟夫也走了,他还呆在北京,我就纳闷这是什么意思?可别冲我留这了,得想个法子送人走啊。
开始的时候我也实话实说了,我对谁都这样,没什么心思,他说我人不错可以试试,几句下来我发现完全是在鸡同鸭讲,都说英语可还是没法交流。得,咱躲呗,一躲就是半个月,国外的盆友都跟我发邮件了,说人怎么回事,是处上了还是出事了。
我好人装不下去了,再跟我黏糊我估计得动手,我原则上不伤害别人感情,但真当要裂了我能比谁都狠,当下想着万全之策呢,人给约出来了,就在美术馆,之前的摄影展已经撤了换上某某学校的老师画展,筹备布展的学生里我看见了萧然。
他也看见了我,朝我走了过来:“哎你怎么在这。”我闷得慌,这事没跟任何人说,心想萧然也不算关系近的,说一说也不所谓不然我得憋死,我就跟他说了那个什么斯是怎么回事。他就站在跟前安静地听,没什么表情,他一般就是听也不说话不发表意见,完了他说:“反正你就是不喜欢人家呗。”“他是个男的!我又不是同志。”我想也不想就接上了,然后他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我,带了点忧郁还有点同情,我叹了口气,其实我真不在乎这个,说道:“是,我是不喜欢他。”
过了会那个什么斯到了美术馆门口,我哼了声,这家伙真别逼我动手,小胳膊小腿真不够捏的。萧然扯了扯我:“哎,是不是他?”“是。”我还在酝酿情绪,别把坏主意都写在脸上,结果萧然连拉带扯把我往那推。“你干啥?!”我还没想好说什么,他倒先用英语和那什么斯说上话了,非常蹩脚的中式英语:“他,我男朋友,你,能,滚了。”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我整个人都吃了一惊,但是很快我就知道他什么意思了,趁那什么斯没反应过来搂了萧然的肩膀,比我矮一个头的身高搂起来很轻松也很自然,然后我就把他的意思正确的翻译了一遍:“抱歉,我没有告诉你,其实我有男朋友,我只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今天带他来见你,希望我们之间没什么误会。”
那什么斯惊讶地看了看萧然,萧然抱着胳膊一脸拽样好像真就这么个事。
据说那什么斯回美国临走前说他再也不想和中国人打交道了,这话传到我这里,我哭笑不得,因为顺带着那群人都知道我有个男朋友,被出柜了还不能解释,这口怨气我还真的只能往肚子里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