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八十三 求和(1 / 1)
当汉王将请求皇帝下罪己诏的奏折急送到都城时,皇帝在勤政殿中慌愣了神色,气得那腰骨疼痛的毛病都又患了,太医们倾巢而出,跪了一地,诚惶诚恐。
韦坯得旨匆匆赶来,看了汉王所写的奏折,思量若是皇帝都下了罪己诏,那就不得不将檄文中提到的他这个奸佞韦坯也一并治了罪啊。忙抹着泪道
“皇上也知,那汉王是看上那断袖的独孤小崽子了,才一直维护。
眼下,汉王这就是夸大其辞,想让皇上免了那独孤小崽子死罪罢了。那独孤小崽子哪有那么大本事,闹得举国都为他申冤不平啊?”
皇帝一愣,深居宫中,自然是不了解那都城外的局势,独孤小崽子公然叛逆,不正好是将独孤家抄家灭族的大好时机,哪会再有免罪之理。遂愤恨道“非将那小崽子千刀万剐不可!”,只是那三儿子不愿动手,如何抓得住那小崽子回来治罪。
韦坯自是看透皇帝的心思,早已有了思量,
“那废后不是已押解回都城了么?微臣听说,那秦芜雨幼时本是那废后所救,极为忠心耿耿。
废后被俘的最初,那秦芜雨还曾冒死前往汉王营中,试图想与汉王谈个交易,说是愿将那独孤小崽子带来给汉王,以求换那废后一命,可汉王因着吴允礼的阻拦才拒绝了。
所以,微臣倒有个能捉了那独孤小崽子的妙计……”……
皇帝听韦坯将一番奸计说罢,浑浊的老眼顿泛起了精光……
……
在这内忧外患的当下,皇帝竟是不但不愿下罪己诏,还下旨要灭独孤家九族,而废后独孤流苧也将在十日后的午时问斩。
行刑的当下,独孤流苧被摁跪在刑台之上,披发掩了大半张脸面,看不清容颜,只是露出的那双美眸倒是让人确定这正是当年那有“羞花娘子”之称的独孤家五小姐。
百姓们对这一代妖后倒也并没有任何的同情,只是叹息其连累了那为民做主的大冢宰。
议论纷纷之间,忽见一身着丧白,神容哀伤的秀拔青年,步进围观的人群之中,颓然的跪在了刑台之下,正是那已武功尽失的秦芜雨。
他深悔是他没能阻止五小姐行差踏错,才由得她走上死路,累得独孤家落到如今局面。今日送走五小姐,便也打算自刎而去,也算还了五小姐救命之恩,并向义父赎罪。
独孤流苧看了那刑台下报有死志的青年两眼,美眸微微闪过哀色之后,冷冷的喝道“本宫不需你来送,滚!”
可行刑的刑官却是一个眼神,那本来行刑的刽子手却是忽然跳下刑台,将秦芜雨五花大绑。
秦芜雨本也报有一死之心,倒也并不挣扎,任其刽子手将他拖下了天牢。静静的躺在那潮湿的牢狱地面,等待死亡的降临。
可等来的却是那韦坯的一声轻笑,“皇上有密旨,若能将功赎罪,那废后倒是可以留下一命!”
秦芜雨豁然明白,这行刑就是引他现身的一个局,不过心下却燃起一丝希望。缓缓睁开眼来,瞪着那韦坯奸险的面目道“是想让我替你们抓冢宰来交换吧?”
韦坯奸险大笑,“秦将军不愧是楚国公唯一的徒弟,看来也不用本官多费唇舌了?”
却是拿过狱官的皮鞭,狠狠抽向秦芜雨,杀他儿韦大之仇,韦坯觉着终是将报了……
……
皇帝拒绝下罪己诏,还要除独孤家九族的圣谕传到汉王营中,汉王冷笑了一声“可真是昏溃得很啊!”
眼下倒也只有擅自违了圣旨与那冢宰私下讲和,平了这内忧外患才是首要。吴允礼迅速写好了一封与冢宰讲和的书信。
汉王见吴允礼扬扬洒洒写了几页,都是些诸如以大局为重,要一致对外的言辞,读来却还有几分摇尾乞怜之感。
汉王甚不满意,随手便揉了,火大的道“怎么写得就像是本王求她消停一样?你应该写的有些男子汉的气魄啊,让她读了就吓得腿软才好……快重新写!”
一向颇有智谋的吴军师都傻了傻眼,提着笔不知如何下手,劝道“王爷,眼下形势两难,容不得义气之争啊!求和便当有求和的态度啊!”
汉王恼怒得很,竟是被个小女人耍得要开口求和,可这番向她软了脊梁,以后还指不定如何蹬鼻子上脸。
想了一想,从吴允礼手中夺过笔来,一笔一划的写了两行字,然后还沾了朱砂,摁了个指印,道“把这个送去就行了!”
吴允礼接过一看,更是傻眼,写的竟是“良缘永结,白头之约”,其下王爷还写上了他的生辰八字。
这分明就是求婚合帖的意味啊,王爷竟是起了与那断袖冢宰白头偕老的打算,这不是乱了阴阳相合的大道天理。
不过,如此倒也显得王爷一片诚挚,比起那干枯的言辞定要来得有用,事急从权,遂入封上蜡遣使连夜送往关中。
汉王这封带着生辰八字的亲笔信到了冢宰手中时,冢宰惊得张着小口,半晌没能合上。
可随后忍不得冷嗤一声,府中有程家的王妃,突厥还有个艳美娇妻,眼下还想再与她这叛贼立个婚书,这瘟神定是觉着这联姻的法子尤其省力好使啊。
不过,这瘟神明明也是在示好求和啊。眼下虽那两州之危已解,可那皇帝竟还下旨要移除独孤家九族,唯一可走之路,只有如那广陵王的父亲武穆王当年那般,以兵马之力周旋上几年,与那宇文家成同存之势,然后做个国中之国。所以,倒是不必硬撑着与那瘟神正面相较。
只是这婚姻之约着实是不能应承的,便是斟酌着回上了一封言辞诚挚的书信,称感激汉王美意,可一夫一妻乃是儒家尊崇,汉王如今已有妻室,恕不能允白头婚姻之约,而身为叛贼,也实在高攀不起云云。
书信送出,稍缓了口气,步到院落,散一散步。一阵凉风穿院而过,飘下数片半黄的秋叶,眼下已然入秋,天就快要凉了啊。
莫名生起秋风起兮,草木黄落的凋败之感。虽眼下局势稍定,可却仍觉着无法轻松。
此前令风戍他们打听到,那姑母被押送了都城,还险些行刑。而行刑当日,秦将军却是一身丧服前去,被五花大绑拖下了天牢,也不知眼下如何了?
可细想来,那姑母的行刑应该就是为抓秦将军所设的一局,如此费心费力,秦将军的性命对他们来说,便是有用,定也不会随意拿去才是。
拿过一旁的笤帚,将那些残叶扫去,挖了个坑,埋进土中,如此也让这些残叶有个归处……
忽闻风戍焦急的唤声“主公,主公……”
冢宰扭头,见风戍扶着一气息奄奄,一身丧白皆被血污的男人,细一看,不就是那许久未见的秦将军,顿时一震,忙是上前与风戍将他扶进了房中。
风戍掀开那已被血水粘在身上的丧服,见前胸后背竟是嵌进皮肉的鞭伤,定是在狱中被严刑拷打所致。
冢宰翻拈药箱找出伤药,替他轻轻涂抹在伤口之上,看着那深狠的伤痕,忍不得一阵心痛落泪。
药膏抹过,秦将军神色缓缓恢复,满布血丝的眼眸看着冢宰那落泪的模样,静了半晌,忽艰难的撑了起来,并用力握住了她的手腕,肯求道“求你去救救五小姐吧!”
冢宰知他口中的“五小姐”正是她那排行第五的姑母,却不由纠结为难道“我也不愿看她死啊,可我如何救她啊?我难道有本事能去都城劫狱救人么?”
秦将军眉宇紧锁,似鼓了很大的勇气,语声颤抖的道“此前,那韦坯与我谈了个交易,说只要我能将你捉去,便能放了五小姐……”
话未说完,一旁的风戍已气得一拳狠捶到秦芜雨胸口,怒骂道“你竟是想要主公去送死换那个毒妇?”
冢宰连忙挡住风戍的拳头,扶住那吐出大口血水的秦芜雨,并道“等他把话说完,雨哥哥定不会害我的!”
秦将军一怔,眸光微微黯下,望着那对他一脸信赖的小人儿,嘴唇颤抖,终是吞吞吐吐的道“我是想说……你能不能假装让我送去都城,换出五小姐……”
此言一出,冢宰刹时讶然得说不出话来,两行眼泪就那般毫不防备的夺眶落下。她实不相信这是从小与她一同长大,如同亲兄长一般的亲人说出的言语。
风戍气得拽着秦芜雨衣襟,悲怒道
“你真是被独孤流苧那个毒妇迷了心智,都没了良心了吗?如今独孤家是诛九族的大祸,主公只要一入都城,必死无疑!”
秦芜雨望着小脸发白,清泪两行的冢宰,近乎哀求道“我肯定那汉王早对你动了真情,他定会救下你的!可五小姐只有这一条生路啊!”……
冢宰抹了脸畔的眼泪,一言未发,转身跨出房门,她实不想看见那样灰败颓废的秦芜雨。
他本应是泰山压顶都仍能处变不惊的秦将军才对。他本应是对她关怀备致,呵护照顾的雨哥哥才对。如何会是这般如同丧家之犬的模样?
她觉着心被抠开一角,痛得喘不了气,可那姑母若是活不了,秦将军定也会追随而去吧。如何能看着比亲兄长还亲的人,就此湮然人世。
冢宰沉思到半夜,又提笔给那汉王写了一封书信,言辞肯切的称细思后还是愿与他结白头之约,但条件是帮忙救出那姑母的性命。
书信写罢,心下纠结,这会不会惹得那瘟神大动肝火,骂她反复无常,可这也是唯一的法子了啊。
待明日天亮便将书信送出,却见房门被吱然推来,秦将军神色纷杂的步了进来,她正要将相求汉王的主意说出,让他安心。
却不料被他抬手以湿帕捂了口鼻,一阵冲涩的气息窜来,她挣扎了一下,便是失了知觉。
秦芜雨紧紧拢住她,轻声颤抖道“对不起!为了救五小姐,雨哥哥只有让你冒一回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