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五十七 困局(1 / 1)
酉炽请冢宰在那泉畔一张汉白玉所筑的石案前落坐,并抬手示意她解那案上的一副残局。
她暗暗恼火这莫非也是用于考度她“当世小诸葛”智谋的一环。
这广陵王真是故布疑阵,神神叨叨,好不爽利。
可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只是为难的是,这象戏看似简单,却是有阴阳五行之乾坤玄奥支撑。
虽幼时的一个朋友曾教过她玩法,但她却并不精通此道,也不知她那拙劣的棋艺能不能解了这道难题。
可硬着头皮端详那副残局半晌,却是一喜,铺排出的这副隔水临波,梅花浅影的困局,竟是似曾见过的啊。
努力回想着记忆中的解法,试着跳马挪车,双象闲走,几步下来,没想到竟是反败而胜……
以为不可能完成的事,竟是轻易办到。她不由得意忘形,一手叉腰,一手敲着那石案吆喝道“呦,呦,看见了没?看见了没?胜了,胜了啊……哈哈,我真是太有智慧了啊!”
酉炽髯须大抖的看着这仙姿风流的冢宰那如同孩童般的模样,分外傻眼。
而那酉炽诧异的模样,让冢宰也刹时意识到自己仪态尽失,忙掩口干咳了两声,装模作样的端正了神容,问道“广陵王何时前来啊?”
那酉炽默了眼天,神色不明的道“郡王交待,既解了这困局,就只需等到酉时!”
“酉时!?”
冢宰气得额角都蹦了青筋,那不就是要等到太阳落山?
漫漫长日,如何煎熬,强压火气道“本冢宰可是费心解了这困局的,为何还要等这么久?”
“哦,幸在冢宰解了这困局。因郡王交待,若是解不了的话,那就不必见了啊!”
酉炽神容肃然的缓缓道来,却是一副为冢宰庆幸的腔腔调调。
冢宰干笑两声,这么说来本冢宰可真是幸运得很啊,可心下真是将那广陵王抽筋拔皮,鞭笞了数回。
外面日头毒烈,此处倒胜在凉爽如春,昨夜又整宿未眠,这坐了片刻便更是昏昏欲睡。
可虎穴之中若是安眠,不是无疑寻死,便是将自己的胳膊掐了又掐,才驱走了那袭来的无边困意……
可这如何才熬得到那太阳落山,见那酉炽如木人般立在一旁,道“能不能去给本冢宰找几册戏本子来?无聊得很!”
见酉炽髯须颤抖,似要拒绝,冢宰忙抖了抖衣袖,一脸正色的道“你们郡王只让本冢宰等,却没说怎么等吧?你们郡王富可敌国,却连几册戏本子都没有么?”
酉炽暗道这冢宰倒真是心宽得很,这深入虎穴,死到临头,还惦记着要看戏本子,思量还是将这冢宰的要求禀报了郡王才好。
抬脚离去,还听那冢宰在后笑道“最好是那种郎情妾意的风月戏本子,那才好看!”
冢宰觉着此处风景着实雅致,就在这汉白玉的石案上,阅一番风月倒也是件风雅之事呢……
不多时,酉炽便是让玄灵捧来了百余本尚散发墨香的册子,显然是刚去市集搜罗而来。
唔唔,冢宰瞅见竟还有她找了许久的《梨花落》……
当终于读到那叫梨花的小姐与世仇家的公子,因父母反对,而双双跳了千丈崖殉情的结局后。
冢宰忍不得抹了一把伤心泪,抬头见那日头已是西下,刚刚因梨花小姐而悲伤的情绪转眼化为了出离的兴奋……
这是她生平第二次如此盼望黑夜降临,第一回是与那瘟神大婚那日,急切的盼望快些天黑,好等到那瘟神前来洞房花烛。可等来的却是那瘟神传了丽姬侍寝的消息。
她不由苦笑一声,望着那渐渐沉暗的天色,想来此时,那瘟神已与程碧芙拜过天地,就快要进洞房了吧……
……
而此时,汉王府却是彩绣高悬,喜乐喧天。
几番繁琐的婚仪后,汉王与满堂的宾客一一喝了个痛快,末了又与属下诸将豪迈拼酒,眼看就要醉得神智不清,不知怎的,他今日就是想要痛快的醉上一场。
而程碧芙的陪嫁乳娘秦嬷嬷见状,思度汉王这般喝下去,今晚可就不能与三小姐行那周公之礼了。
见平公公躬身候在一旁,秦嬷嬷便是悄塞了两块黄金给他,挑着眉眼小声道“王妃可还等着呢……只要王妃高兴了,日后少不了公公好处!”
平公公心下不屑的一嗤,虽说他如今只是个汉王府的掌事宦官,平日还得拨着算盘,筹谋紧巴的开销,可前朝时他却是伺候在皇帝近前的掌事,那奇珠异宝可见得多了,这样几块黄金在他面前不过是入不得眼的俗物。
可思度着若是不收这贿赂,便定让那新王妃心生介蒂啊,行走宫禁多年,自是摸索出了这伺候主子的个中深浅,便是将金块抖抖嗦嗦收起,故做了一副贪财的轻笑,道“那就替老奴多谢王妃了!”
秦嬷嬷见此,自是高兴,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老阉奴收了见面礼自然是要尽心办事才对。
果见平公公踮着小步上前,扶了那已是大醉的王爷,劝道“王爷,王妃在等着您呢!”
“哦!王妃在等着本王!”
汉王闻言大笑,醉眼迷离的拍拍老平,喷渤着酒气道“提醒得对,怎能让她久等?”
便是与众将醉笑挥手,就那般脚步骈曳的朝后院而去……
秦嬷嬷大喜,看来汉王真是惦念自家小姐的,便是忙奔向北院,打算再提点一下小姐,今夜定要伺候好王爷,让他好生舒爽了,以求从此专房,夜夜有宠,并早日为王爷生下嫡长子来……
一切准备妥当,只待那平公公扶了汉王前来。可汉王一入后院,便是七绕八拐的朝那东院而去。
跟随在后的平公公暗叫声不好,忙是扶住他,要将他朝那新修的北院引去。他稳了稳脚步,指着老平口齿不清的薄怒道“本王还分得清,哪里是东院?”
平公公心下难受,至从那日重开了东院,他将王爷的心思看得透彻。王爷这三年不但受尽了相思,还尝尽了悔恨啊。
而之所以答应帮那秦嬷嬷,也是觉着王爷如今被皇上薄待,还要多倚杖程家,自然要与这程家的新王妃合谐相处才好。
老平便是抹着老泪道“王妃在北院候着王爷呢!候了许久了!”
“哦,王妃在北院……我的王妃候了许久了……怎能让她候了许久……”
汉王朦朦醉意的一怔,便是推开老平,朝那北院而去,他想他的王妃在等他,在等着被他拥入怀中,说尽情话,话尽相思……
……
北院新房,龙凤红烛澄明……
榻上果端坐着一名头罩龙凤红盖头,一身艳红的身影……
汉王大笑着唤道“我的王妃!可是等得久了!”
便是急不可待的将那人儿箍进怀中,并一把掀了那绯艳的盖头,可笑容却顿时僵在唇边,眼前的却怎么不是那张玉雪的容颜,潋滟的水眸……
“王爷,妾身伺候你就寝!”
程碧芙脸颊绯红,娇羞抬手去替汉王解开腰间玉带……
汉王却是刹时酒醒大半,才想起今日要娶的是表妹,而老平他们口中的王妃也不再是指那日日入梦的女子,顿被浓重的失望所扰,心也坠入沉沉深渊。
就那般木然的倚在榻头任程碧芙替他宽衣解带,想着将这夫妻之礼的过场走了便也算是给了舅父一个交待了……
衣衫尽解,程碧芙看着汉王那紧致结实的身形,秀脸更是滚烫,想起婚前秦嬷嬷所教,便是使出了那撩拨的伎量……
可汉王今夜喝得太多,此时被一撩拨,那汩汩热血便是窜错了去处,直觉胃肠一阵坠涨,翻江倒海,吐得昏天黑地。
红底绣龙凤的锦被湿漉一片,酒气熏天,污秽不堪,程碧芙只得掩了口鼻让秦嬷嬷唤了婢女们快来更换衾被。
引得婢女们纷纷叹气,竟然这么快就行完事了,王爷如今真是功力尽退,英雄末路啊。
难怪后院那么多的娇艳姬妾,全都未得雨露,朽蔫发枯……
那些换衾被的婢女一走,程碧芙便欲将那鸳鸯交颈的大戏唱个周全,哪料那姜桦见婢女们更换了衾被而出,便也姑摸着是王爷办完了那等子事,就在那北院外喊道“王爷,王爷,那苏离说有急事求见!”……
汉王的大手此时刚握了那程碧芙的腰肢欲行那周公之礼,听这一喊,顿时血液回脑……
苏离如何会来求见?豁然想起今早过街迎亲时,见苏离与那断袖一起,莫不是那断袖出了事?莫不是那广陵王见昨夜刺杀未成,今晚又再度派人刺杀?
思绪到此,汉王对那表妹连草草过场的劲头都提不起来,迅速起身着衣披袍……
没想到表哥竟是临门而不入,程碧芙刹时哭得要生要死,“今夜大婚,有什么事比这更急?”
这哭得汉王心下躁烦,知这表妹历来娇惯,若是大婚之夜独守了空房,必定要将这等委屈哭诉于舅父,难免引得舅父介怀。
可眼下那秦芜雨重伤将死,那断袖身边无人保护。别说那广陵王了,稍会些拳脚的人定都能轻易取了那断袖性命,若是不找苏离问个清楚,对那房中之事也是有心无力。
只得安慰那表妹道“本王去去就回!”
说毕,便是奔出了北院,也顾不得那表妹哭得越发声嘶力竭……
苏离此时正在汉王书房焦急踱步,他是见那冢宰都在那广陵王宅子里呆了整天,尚没出来,心急之下,瞥见冢宰留下的“遗书”,灵光乍现,才想到了来找这汉王求救。
这大周虽大,但能与那广陵王正面相较的,怕也就只有这战神之称的汉王了。无论如何也要凭他苏离这三寸不烂之舌,前来一试。
见汉王急步而来,苏离忙是拱手一礼,将冢宰今早交托给他的那两封“遗书”双手捧到汉王面前。
讲清了前因之后,便是痛心疾首的哀求道“这是冢宰今早去见广陵王前,写下的‘遗书’,冢宰虽与汉王有些过结,但却对苏某常夸汉王气宇轩昂,人中之龙,尊儒爱才,乃是国家栋梁啊。
而冢宰也真是一心为国为民的贤臣……况且,冢宰若是死了,独孤家的那五万精锐也必不受控,到时内忧外患,民不聊生啊……
求汉王以苍生为念,前去救救冢宰吧!”
汉王也顿心急火燎,那断袖竟是自己前去那广陵王宅送死,真是自不量力。
而这还写下了“遗书”,便也是抱了必死之心啊。这苏离竟也是蠢得都过了整日才能求救,没准断袖那副小身子已是被大卸了八块了啊。
汉王也顾不得身上那袭赤红的新郎袍服未换,便是令姜桦备车,从后门出府,朝那广陵王宅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