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远嫁(1 / 1)
初雪天,离人肠断。他看着她的花轿出了城门。
那殷红华丽的嫁衣,美艳无双的娇容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他究竟错过的是什么。
皇甫祯一早就站在了城楼上,在花轿出现之前他就站在了那里,一动不动。他昨夜就在那里站了一夜。理智终究是无法战胜情感的。
那张刚毅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沾上一粒雪。花轿出现的时候,他那张僵硬了很久的脸终于似乎动了下,那双修长略显黝黑的手用力握住城楼边缘的青砖,泛白的骨节可看出他使得力度不小。轿子走得飞快,很快就淡失在皇甫祯的视野里,城楼上的青砖也就是这个时候出现了裂痕。
他在努力克制自己,如果不是抓着这城楼的青砖,他怕是就要飞奔过去把坐在马车里的那个女人抢走吧,不顾一切。但他克制住了,皇甫祯一向就很懂得如何克制自己,这也是他能走到今天这样一个位置的重要原因,但现在他并没有以往那种成功挑战自己的喜悦了,他觉得自己要疯了,他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却无法控制从心里喷涌而出的情感,这不受控的情感几乎要把他逼疯了,他的眼睛开始泛红,脸上、头上、身上也开始沾上雪粒了,他实在没有心思去管落在身上的雪了。他满脑子里都是禾熙那双总是水汪汪的大眼睛,那双像溪水一样清澈温润的眼睛和那远去的马车,过不久她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了,这个认知让他痛苦到了极点。
在过去的一年,他为了赶走马车里的人做了很多事情,为了留住马车里的人也做了很多事情,原以为这世上只要是他皇甫祯想要的,不管是东西还是人,他都能得到,但是看着禾熙坐上叶赫王来迎娶她的马车的那一刹那,他就意识到了过去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禾熙便是他这一生最大的无能为力,她哭的时候他没办法为她擦泪,她皱眉的时候他没办法抚平她的眉头,她陷入困顿的时候他没办法伸出援手,她要嫁人了他没办法留住她,就连自己这满腔炙热的情感都无法言说,更不能让旁人知晓。纵然贵为王爷,掌管着皇甫王朝的财政大权,掌握着天下无数人的生计又怎么样?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像现在这样看着禾熙远去,远去,更遥远,到触不可及……
也不知过了多久,皇甫祯身后出现了一个黑衣男人。
“王爷,小姐快起来了,该回去了。”黑衣男人申追道,声音很冷,像这雪一样冷,冷的皇甫祯转眼梦醒,紧抓着青砖的手一下子放松了,他没应,往禾熙远去的方向又深深看了两眼,随即毅然转身不再回头,皇甫祯就是皇甫祯,就算心里再暗潮汹涌,转眼也能硬生生恢复平静。这一刻起他又是爱女如命的父亲,不是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远嫁的男人,这样的转变看着简单,可只有自己知道心是如何血淋淋的被生掰硬拽回来。
临走前,申追回看了一眼那带着裂痕的青砖,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他能做的也只是叫人来把这城楼青砖修好罢了。
皇甫祯大步流星几乎是用飞奔的速度返回王府,我这是为了赶回去和女儿说早安还是……只是只是怕脚步慢了,行走的方向便不受控制了?皇甫祯在心里哂笑着落荒而逃的自己。进了城,街上的人已经慢慢多了,小商贩大店家都开始开门做生意了。主道两旁的树都装扮上红绫做成的花,白的雪,红的花,看起来格外鲜艳喜庆,越往王府去,这喜庆的气氛越浓。这一切当然不是因为禾熙出嫁,而是因为今天要出嫁的人还有一个,就是他皇甫祯的女儿皇甫隋锦,这个最让天下少女羡慕的女孩,面容姣好,花样年华,有着皇甫祯这样的父亲,还有个当宰相的外公,要嫁的人家不仅是朝廷新贵还是书香世家。才子佳人,王族新贵的结合一时间成为坊间佳话,被多少说书人说唱过,被多少少女羡慕过。但只有置身在这件事中的人才知道,这嘉景美像有多么的脆弱,多么的不真实。
这一点没有人比皇甫祯更清楚了,他一早就知道李暮苍的心在哪儿,也深知那颗心永远不可能放在皇甫隋锦身上,所以他曾经摇着皇甫隋锦厉声道:“锦儿,你清醒点,那个人不爱你!就算你嫁给他了,他也不会把心放在你身上。你是我皇甫祯的女儿,为什么要受这样的委屈?”但是他视如生命的女儿只是含着泪,倔强的看着满脸担忧怒气的父亲一字一顿道:“我爱的,我认了。”这句话如闪电一样一下子就击中了皇甫祯的心,他的女儿,才16岁的女儿,从来刁蛮娇气无上追求自己快乐的女儿,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竟然为了一个男人可以低头成这样子!那一刻他心疼了心软了也心硬了,下定决心开始破坏另一无辜美好的女人的恋情。只是一个陪读婢女罢了,跟他皇甫祯的女儿相比算得了什么?当时他的这个想法日后便成为他的锥心之箭,日日夜夜将他的心刺得鲜血淋漓,夜难安寐日难安食。
皇甫祯回府的时候,皇甫隋锦已经起来了,正在跟王府的管家闹脾气。
“你是王府的管家,你怎么会不知道我父王去哪里?我父王难道是一个人出门的吗?你们身为下人就是这样照顾主子的吗?”皇甫隋锦拔高的声音明显带着怒气,可怜的老管家只能低垂着脸站在一旁,既觉得委屈但又无可奈何,王爷去了哪里哪是他一个小管家能知道的?这小姐脾气也太可怕了。
“小姐,快看!王爷回来了。”隋萍说道。隋萍的年纪虽说有些大了,但是自有一股成熟的风韵,岁月看似没在她的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只是那一双斜丹凤眼叫人看着有点不舒服,这样的女人往往精明过头不够温情,慈悲心肠不够。
“好了,你下去吧。下次王爷出府要及时通报,万一出事了怎么办?”隋萍轻叱老管家道,老管家得了令如获大赦般下去了。
“怎么又在胡闹了?”皇甫祯看着皇甫隋锦宠溺道。
“嗐,她就是待嫁新娘心里多少有点紧张出出气罢了。”隋萍一看到皇甫祯便扬起笑脸打趣道。
“萍姨……”皇甫隋锦拖着长长的鼻音撒娇似的唤了一声,“还说我呢,你自己不也担心的半死。”皇甫隋锦反过来取笑道。
“奴婢,那是……那是担心王爷出事,下人担心主子应该的。”隋萍低着头解释道,理由听起来毫无说服力,从那微红的脸任谁都能看出她对皇甫祯有意。但皇甫祯却像瞎了眼的人一样,愣是看不出来,不表态。自从皇甫隋锦亲生母亲去世后,隋萍一直负责照顾父女俩,俨然半个女主人的姿态,皇甫祯也很感激她做的一切,但却从来没想过要纳她续弦,现在更是不可能了。禾熙事件中隋萍推波助澜的僭越已经让皇甫祯对她的感激之情都消了大半,要不是她在旁边一直撺掇,皇甫隋锦也不会执着成那样。但是皇甫祯没想过要对她怎么样,比起自己的所作所为,隋萍的又算得了什么?此刻隋萍心里想的是早晚王爷会被我的心意所感动,而皇甫祯心里想的却是隋锦出嫁后该给隋萍找门亲事了。
“父王,你去了哪里?怎么一大早就没在家?”皇甫隋锦抱着皇甫祯的胳膊撒娇道。
“给你买了这个,”皇甫祯从怀里拿出一包酥饼,“你嫁人后,父王也没多少机会可以给你买酥饼了。”
“福兴记的?太好了!父王,你一大早出去就是为了给我买这个?太感动了!”皇甫祯看着皇甫隋锦明艳的笑容心虚的点了点头。这只是他应对女儿的一个策略罢了,他不能让皇甫隋锦知道自己出去一夜只是为了能再看禾熙一样。看着皇甫隋锦眉笑颜开的样子,他放心了,他永远也想不通这些小女孩怎么这么爱吃这甜的要让人掉牙的酥饼,禾熙也爱吃福兴记的酥饼……想起禾熙,他的心又痛又热……
“哎呀,父王你买错了啦……这是红豆酥的,我是喜欢绿豆酥的,你怎么老是搞不清?”皇甫隋锦咬了一口撅着嘴抱怨道.
“哦,买错了吗?那要不父王再去买一点?”是啊,买错了……红豆酥……红豆酥是禾熙喜欢的,他现在真的是下意识的都能想起禾熙,他苦笑着想着。
“算啦,看在你这么一大早跑那么老远的路的份上就算了,反正这红豆酥也还行。”皇甫隋锦的一句话又将皇甫祯拉回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