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1）
避开一干闲杂人等，倾城悄然无声的闪进白虎堂的内室，像蝴蝶一般扑入黑衫男子的怀中：“慕凡师傅，我就知道你在等我，你在楼上的时候我看到你了。”
他拍了拍她的头，轻笑着说“还是像个孩子似的，回来就好了。”
倾城仰头笑嘻嘻的看着他，手却仍是环着他的腰：“慕凡师傅，倾城这些日子都是想着师傅的，不知道师傅可有想念倾城啊？”
慕凡松开她紧紧环绕的手臂，笑着用食指点点她的额头：“调皮的丫头，师傅当然是放心不下你的，来让师傅好好看看你。”
“倾城还不都是老样子么？”倾城浅笑着轻盈的转了几个圈：“师傅看倾城是不是又长高了些？”她身形似风轻移的舞了几下轻若蝉翼的衣袖。
慕凡查验了一下她的伤，脸色凝重起来：“倾城，都是为师的错，不能好好的看顾你……”
他虽然已经三十有二，却仍旧像个二十岁的人，面容白皙俊朗，岁月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这样一个淡薄飘逸的人，不知为何总是有着淡淡的哀愁蕴于眉间化解不开。若说尹轩是月仙，那慕凡定然是这世间的清风，飘然出尘，似是要乘风归去。其实他穿白色更是好看的，不知为何现在却是一直是身着玄黑的衣衫。
“慕凡师傅，能和你一起生活，我便觉得是件幸运的事了。若是没有师傅，倾城或许一直做个乞儿，或者早就饿死化为一堆枯骨了……”倾城将头埋入他的怀中，这世上就只有慕凡师傅最珍贵。世上多少人死都与她没有干系，但是无论如何慕凡师傅不能死。
“若不是我，你也不必做个杀手，不能安生的过日子。”他的语气中有着浓浓的自责。
真是个温柔的人啊，倾城心里这样想着。其实她那日躲在假山后面，看到盟主来找慕凡师傅了。师傅的玄武堂是天煞盟里最清静的地方了，也许是因为师傅的毒总是发作吧，平时盟主很少派遣任务，师傅多是处理些帐目什么的。慕凡师傅平日里也是不喜欢与那些人有太多的牵扯，客人也是少得可怜。
原来那日盟主让慕凡派她去追杀黑罗刹，只是师傅却是不肯，说是自己入了天煞盟已经是极限，他是不愿意让倾城加入天煞盟，每日提心吊胆的活着的。他情愿自己去，黑狼当时气得拂袖而去。天煞盟里也只有慕凡师傅能如此忤逆他了，而不受责罚吧，不过她倒是极少看到盟主找慕凡的。
他自己的毒至今未清，若是一不小心毒发作了，谁能救得了他，慕凡真是太善良了。他怎么总是把自己的生死看得这般轻，他可知道他对于自己是何等的重要。若是没有了他，这样的世界对于她来说太冷清，孤单了。
慕凡师傅不会不明白黑狼既是来找他，定然是早就谋划好的，况且避得开这次，以后岂能次次都避得开？世上的事情若是这么简单倒好了。
所以她找到了盟主，接下了天煞令，她不想让他为难，不想他出事，只想他一直都好好的。
“师傅你放心好了，倾城这不是好好的么？我聪明绝顶，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倾城巧笑嫣然的拉着他的手甩来甩去，像孩子一般撒娇道。她精致绝伦的小脸似是上天赐予，美得百花都要羞惭，黑儿灵动的眼似是装满了水，盈盈的望着你便也让人醉了，鲜嫩的红唇更是娇艳欲滴，让人忍不住想要采撷。
“那这次怎么伤成这般？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弄得浑身是伤，像话么？”慕凡又轻敲了她的脑袋两下，这丫头越是出落得美了，却还是淘气得紧。
“师傅放心好了，都是些小伤，比起练功的苦楚却是好多了，再说有尹轩的药，倾城定然不会有事的。”
这孩子从小便是这般了，眸中的坚毅从未变过。依然记得那日天气晴朗，他心中却苦闷得紧——只因那日是她大喜的日子。那时他正在酒楼上喝着冷酒，楼下吵吵嚷嚷，却是酒店的伙计在扭着一个小乞丐大声的训斥：“小贼，爷爷不答应佘包子与你，你便用偷的么？真是无法无天！”
那满脸脏污的小乞丐却并不讨饶哭泣，只是平静的高声答道：“我又不想偷的，若是你答应了佘与我，我又何须偷，”虽是有些无礼，却是极为理直气壮的样子，声音听来倒是清亮。
一时来了兴致，慕凡便端着酒仔细的看着楼下的这场热闹。
“小贼，于你这般说法，你偷东西倒是有礼了！”店伙计被她气得不行，伸手便要打他。
小乞丐用手肘使劲撞了他一下，从他手里挣脱，轻轻巧巧的避过了：“罢了罢了，小爷做工还你便是了，何必要打人呢？”
“哼！你个臭乞丐，还敢在大爷面前嚣张”，和着店里的几个打手便轻松的把他捉住了。
这个小乞丐却并不慌张，只是挣扎了几下，知道挣不开就不再反抗，只是用那双灿若星子的黑眸扫了一眼众人，：“喂，你们就由着他们欺负我一个小孩儿啊，纵然我有错，也不能说打便打啊，你们还懂不懂礼义廉耻，书上不是说”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么？”
周围的人互相看看却没有人说什么，那小子又骂开了：“还讲什么孔孟之道，你们这些人都是些假道学……”
他一个人在那里自说自话，旁边的人甚是尴尬，却也没人主动解围，他又气呼呼的瞪着楼上的慕凡：“喂，楼上苦着脸喝闷酒的白衣书生，你看半天热闹了，也不说句话么？”
慕凡有些诧异，指了指自己，说的是自己么？
“说的就是你！”小乞丐又瞪了他一眼。他笑了笑，从楼上轻轻跃了下去，翩若飞鸿。
慢慢的踱到小乞儿面前，慕凡来了兴致，倒想看看他打的什么主意。
“有银子么？借些于我。”小乞丐伸出手，毫不客气的问他要银子。
他倒不生气，从怀里掏出几块散碎的银子放在掌心，小乞丐笑了笑也不道谢，只是捡了最小的一块，大约两钱银子，抛给店伙计道：“你这里包子两文钱一个，馒头一文钱一个，除去我刚拿的两个包子，你再给我拿五十个包子，一百个馒头，余下的就准备些足量的咸菜。若是敢短少，你也看到了，这位爷可是会功夫的……”
周围的人都“唰”的把目光投向慕凡，慕凡苦笑了一声，自己怎么又成了他的挡箭牌了，这贼小子。
店伙计悻悻的接过银子，把东西准备好后往小乞丐怀里一扔：“哼！给你。”
小乞丐倒也不计较，高高兴兴的接过东西。
慕凡正想着这小乞丐何以买这许多吃的，小乞丐笑嘻嘻的说：“谢了，书生，你且随我走一遭吧。”想要伸手拉他的衣袖，瞅见自己脏兮兮的手，尴尬的笑笑把手放了下来。
料想他也耍不出什么花样，慕凡也想解除心中的疑惑，便有条不紊的跟在他身后。
绕过繁华的街道，他随小乞丐来到了位于郊区的一个破败寺庙里，小乞丐刚到门口，便有几个嘹亮的童音叫嚷着“小成回来了，小成回来了！”几个衣着和小乞丐一般破烂，满身脏污的小孩儿从里面冲出来，年纪从八岁到十三岁左右。
小成将怀里的东西交给一个年级稍大的男孩子：“无伤，你先分些给大家吧，剩下的先收拾起来。”他自己却是吞了吞口水，没去动那些吃的。孩子们如饿虎扑食般抢过东西吃起来。
“书生，今日多亏你了，我们讨得的东西都被丐头儿和年长的乞丐抢走了，大家都三天没吃东西了。”
他拍了拍手掌，对那些小孩子说道：“今日这些吃食都是这位书生买的，我决定日后侍奉这位公子左右，与大家要暂时分别了。”
那些正狼吞虎咽吃着包子的孩子，顿时停住手中的动作呆呆的看着他，慕凡也是诧异至极，小孩儿们将小成团团围住：“小成，你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们……”
几个小孩儿霎时哭得一塌糊涂，无伤却只是抱着手中的东西睁大眼睛瞪着他，慕凡也诧异得很，他怎么突然这么说。小成被他们一哭，心中也酸涩，眼中泛出泪花，他擦掉眼角的泪，哽咽着说“咱们出来混，不就是讲个”义“字么？岂能知恩不报！白占人的便宜！”
孩子们不再吵嚷，只是抽泣着看着他。
“我看这位公子的衣着定是京城人士，得空我定会回来的，若是被欺负了，只管告诉我，我……我定然会收拾那些坏人的……”他安抚着大家，眼睛看向无伤，想要他也帮着说两句话。
无伤别过脸，冷哼一声“觅得了好去处要去便去！何必在这里假惺惺的，惹得大家伤心。”
慕凡静静的看着小成漆黑的晶亮眸子隐隐有了泪意，却是极力的忍耐着，仿佛看到了多年前温柔善良的她，心中一动，却并不言语，慢慢的步出小庙。小成低下头紧跟着他走了出去。
“你真要追随我？”慕凡蹙眉问道。
“对，恩公是好人，跟着你也可挣些银钱，帮衬帮衬他们，”小成毫不避讳的说道。
“你真的愿意跟随我？不管做什么？”慕凡叹了一口气。
“是！小成相信公子，也很喜欢公子，即便是要去杀人，小成也会随公子去的！”语气坚决，倒不像十岁的孩子。
时间过得真是快啊，当时扮作男孩儿的小成，今日已长成了有着如花容颜的倾城。只是他常常问自己，当日的做法可是对的？把她带入这样一个地方，一个随时会吞食人的地方。
只是当倾城对他绽放甜美的笑颜时，他心中忽然有些不舍，原来看着她笑也是件幸福的事情。也许这便是缘，有了倾城，自己的日子才有了这许多的乐趣。日日教导倾城习武读书，日日有她灿烂笑容，自己才没有过着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过往的人生早已与他无关，如今他只是慕凡，天煞盟中的一个杀手，世间上一个已经死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