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 51 章（1 / 1）
晚上一个人蜷缩在床上睡得正香，只听见有细微的脚步声在帐幔外响起，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手摸向被推到一边去的玉枕，隔着帐幔狠狠的掷了出去。
枕头敲打在什么上面，紧接着便响起一声痛极的闷哼。
我撩开帘子伸出头去，就见苏洵的手捂着腹部，脸上的神情似乎很是痛苦，望过来的眼神却很是惊慌。
我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你来这里做什么，怎么不去找你那群小老婆？”
说到“小老婆”我自己先郁闷了一下，我到今天才弄明白我居然是苏洵的小老婆之一，而他的大老婆则另有其人。
这简直是太欺负人了！
“盈儿，你听我解释！”他情不自禁的向前迈了一步，面色焦急的想要辩白什么，我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倒要听听他能说出些什么来。
结果他却突然沉默下来，定定的看着我半晌，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突然伸手将我揽在怀里，一手控住我的腰，一手按住我的后脑，不管不顾的朝我亲了过来。
我靠，你当姑奶奶是吃素的，便宜你想占就占了？
我立马毫不留情的露出两排锋利小牙，趁着他的舌头滑进来时狠狠的一口咬了上去，很快嘴里就泛起了一股铁锈的味道。
他终于离开了我的唇，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唇上带着妖艳的眼色，那是血的颜色。
“盈儿——”
我抹了一把嘴唇，抬头朝他笑了笑，伸直胳膊指着大门的方向：“你可以现在马上就走，不然一会儿我会翻脸的。”
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再解释些什么，我却突然觉得脑子里一顿，像是有人在拉扯一根橡皮筋，先是拉得长长的然后再猛得松开手——啪！
突兀的疼感竟然都如此真实。
苏洵神色更慌张了：“盈儿，你怎么——”
我捂着头往后退，直到后别抵到了墙上，见他还想凑过来，心里立刻泛起一股无名火，挥舞着胳膊声嘶力竭的冲他吼：“出去——出去！”
“好好好，我出去，我出去，你好好休息，如果有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他慌乱的退到床下，生怕一不留神就激怒了我，却又不敢再上前半步，只得带着几分哀求似得叮嘱，然后在我再次发脾气之前快步走出了我的视线。
但我知道他没走，甚至连门都没出，他应该是悄悄的躲在了我看不见的哪里，在那里张望着我的一举一动。
一想想这种被人监视一样的感觉，我心里更是烦躁，伸手放下了床幔将整张床遮得严严实实的，郁郁的躺下，看着床顶的雕花，默默的忍受脑中一浪疼过一浪的折磨。
就这样煎熬着睡了一夜，再睁开眼时脑子里却是空白一片，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一样。
苏洵小心翼翼的走进来，我愣愣的看了他半晌，问他：“你怎么了？好像很害怕我似得。”
他有些惊讶的看着我：“你——不生气了？”
我莫名其妙：“生气？为什么，你惹我了？”
他迅速的沉默下来，默默的看着我半晌，突然笑了：“没什么，不过是些小事，是我的错的，我同你道歉，你别生气了。”
我仔细的回忆了一会儿，也没想起来自己发过火，既然苏洵都道歉了，那我好像也没必要揪着不放，就大度的点了点头，表示原谅他了。
和苏洵一起吃过早饭，我坐在那里等了一会儿，却一直没等到送药的人来。
“今天怎么了，为什么还没熬好药？”
苏洵顿了顿，对我笑笑道：“郑恒正在给你调配新的方子，原先那副暂时就先不用了。”
我“哦 ”了一身个，又想起了一件事：“你让他把药弄得好喝一点啊，我最怕苦了。”
他伸手宠溺的摸了摸我的头顶，柔声道：“好。”转念又叮嘱我：“一会儿我要去上早朝，等回来我带你去南苑游玩，你乖乖在宫里等我。”
我点了点头，饶有兴趣的站在一边看着宫女帮他换好了玄色的朝服，戴冠冕时我有些手痒，就凑过去想要看看究竟是怎么戴上的，翠嬛就好心的让出来，由我来拿着冠冕和金簪，在她的指点下小心翼翼的戴在苏洵头上。
居然没戴歪，看着还挺帅的。
我满意的左看右看，拉着苏洵到铜镜前看我的成果，苏洵不遗余力的把我夸奖了一番，好像也很开心的样子，还抱着我在我脸上亲了亲。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推开他，当着这么多人呢。
苏洵的眼里满是笑意，忍不住又抱了抱我，低声在我耳边道了句：“乖。”
苏洵走了之后没多久，凝云宫就来了人，说是皇后娘娘请我和其它姐妹一同去南苑看豹子。
这句“其它姐妹”让我觉得有些莫名，遂问翠嬛：“我还有很多姐姐和妹妹么？”
翠嬛斟酌再三，才小心翼翼开口道：“这般说也不是不对……您确实得称呼皇后娘娘一声‘姐姐’。”
我“哦”了一声，对那个来送帖子的宫女道：“那你同皇后姐姐说，我一会儿便到。”
翠嬛有些急了：“陛下不是说让您在凝云宫里等着么，等陛下回来自然就带您去南苑了。”
“我知道啊，不过是先去一步罢了，等苏洵回来你就告诉他我去南苑了，让他直接去南苑找我就是了。”
“可是——”翠嬛神情很是焦急，一会儿的功夫额头上居然冒出汗来了。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反问她：“翠嬛，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她一愣，矢口否认：“没……没有的事，您误会了！”
“那我就先去南苑，你是跟我一起去，还是留在这里给苏洵传话？”
翠嬛似乎在心里天人交战了很久才下定决心：“翠嬛跟您一同去。”
我点点头，让她去叫人备轿子，听说南苑有点远，我最懒了，自然不能自己走过去。
皇宫的南苑我从没来过，只听说是宫中珍奇异兽最多的地方，而现下最稀罕的，莫过于豹园里圈着的两只豹子。
这豹园的位置原本是个池塘，水干之后没被接着填平，反而在里面造了座假山，又种了些奇花异草，如今又投了两只豹子来养，因为地势本就比周围低，因而看豹子时所有人都是向下俯瞰的，倒也能看清个全貌。
我不记得自己见过豹子，但像这样俯瞰什么圈在笼子里走兽的经历好像隐隐约约有些印象。
“妹妹在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呢？”
我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没什么，就是看这豹子挺稀奇的。”
有人笑着接口：“居然还有宸妃姐姐觉得稀奇的物什，陛下待姐姐如珠如宝，我们还以为姐姐对稀罕物早已司空见惯了呢。”
她这是在夸苏洵对我好么？
我朝她笑笑：“额，苏……陛下他待我的确挺好的。”
我话音未落，刚刚说话的那个女子脸就黑了。
我有些不明所以：难道我说错话了？不过是一句实话，错在哪里了？怎么她会露出这么个吞了坨坨的表情啊？
“宸妃妹妹难得出凝云宫，诸位妹妹就别忙着打趣她了，周美人，你那边视线正好，还不快让出来给宸妃看看豹子么。”
那个叫“周美人”的女子闻言立刻诚惶诚恐的让开来，一脸谦恭的请我移步过去。
我觉得现在站着的这里视线就蛮好的，就笑着朝她摇了摇头，一旁的另一个穿湖绿色裙子的女子见状笑盈盈的凑上来拉我，好像是要把我搀过去似得。
我汗，我又不老不残的，没必要这么小心翼翼搀着吧。
刚想对她说声“不用”，只觉得有谁在后面狠狠的在我腿弯处踢了一下，我一个重心不稳向前栽去，正亲密挽着我手的那个女子却是眼疾手快的松开手退到了一边，任由我扑到了躲闪不及的周美人身上，两个人一同撞在了木栏杆上，而后“咔嚓”一声，那栏杆居然断开了。
我和周美人没了栏杆的阻拦，竟然随着那断裂的栏杆一起坠了下去，直直的摔到了豹园里面，落在了尚算松软的草地上。
一股腥臭气夹杂着阴森的死亡气息顿时迎面扑来。
我稍稍一抬头，就能看见那豹子半张着眼睛看过来，金黄色的瞳孔像是太阳的光圈一样，透出彻骨的寒意。
周美人已经晕了过去，而依旧清醒着的我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面对对面这个嗜血的动物。
我记得，这里面是有两只豹子的，眼下已经接近正午，它们显然还没来及吃午饭。
“盈儿！”
苏洵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比此时的我更加惊慌不已，我脑子里嗡嗡的响，满脑子都是那豹子半张半合的眼，后背一阵阵的凉飕飕，隔了许久才艰难的听清楚苏洵是让我待在那里不要动。
动物狩猎的本性会更喜欢迅速活动着的动物，如果能选择，我倒是想现在马上躺下装死。
但我不能动，哪怕是一个简单的躺倒动作，都有可能激发它狩猎的本性，绝对不能铤而走险。
我就像是被点了穴一样僵在那里，同对面那个不算大型但绝对喜欢食肉的动物大眼瞪小眼，小腿一阵阵抽筋，后背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很快就打湿了衣裳。
然后我眼睁睁的看见有几个人影从上方跳了下来，或许说得更准确些，那些人是被强行扔下来的。
他们尖叫着，面露惊恐，掉落在豹园的各处，无一不面色惊骇，有宫女宦官，甚至还有嫔妃。
我看见了刚刚扶着我又在紧急关头松开手的那个湖蓝色宫装的女子，现下她正抖糠子一般的半跪在地上，同其它被投下来的人一起瑟瑟发抖。
有一个声音在上面高声道：“都跑起来，否则就放箭了！”
时间像是被凝固了，所有人就僵直着身子不动。
“啊——”
一声突兀的惨叫，一个宦官面露痛苦的跪倒在地上，他的身体轰然倒下时，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眼睁睁的看见他后背插着的那只白羽箭。
似乎闻到了喜欢的血腥味，那一直半眯着眼假寐的豹子缓缓睁开眼，扫视了一圈四周，慢条斯理的卷着舌头舔了舔牙。
我僵硬的抬头，才发现以豹园为中心，上面竟然围了一圈的侍卫，每一个都是箭在弦上，森森箭头直指着豹园里僵持着的众人。
他们似乎要射杀这里的两只豹子，可这两只豹子藏身的角度似乎不利于他们放箭，投下来这么多人，应当就是想让他们做活饵将豹子引出来。
很快刚刚那个声音就又响起了：“除了宸妃娘娘，下面的所有人立刻跑起来！若有迟疑，将会被统统射杀！”
他话音未落，便又有两三只箭嗖嗖射了过来，射死了两个宫女和一个后妃。
那个湖蓝色宫装的女子在这一刻突然崩溃了，瞪大了眼睛对着脚边死不瞑目的尸体尖叫，宫女流出的血很快就染红了她脚下的一方土地，连同她精巧的绣鞋也被血浸透，她像是突然被什么附身了一样，不管不顾的拔腿向豹园的墙壁处跑了过去。
这样的行为无异于找死。
一直蓄势待发的豹子终于找到了它最感兴趣的东西，敏捷地站起身来，躬起后背，嘶吼一声朝那快要逃到墙边的湖蓝色背影闪电一般的扑了过去。
血溅了一墙，惨叫声持续了许久。
我脑中嗡嗡作响，整个人像是被雷劈过一样，震惊的看着眼前血腥至极的一幕。
一直像是被什么禁锢着的脑海中突然泛起了滔天巨浪，巨浪毫不留情的冲垮了原本的桎梏，久违的记忆像是海潮一般的朝我涌来。
我想起来了……全部……
我怔怔的看着不远处站着的那个女子，秋香色的衣裙，脸色苍白如纸，本是明丽动人的脸上此时却布满了伤心欲绝的凄苦神色。
她是沈雁歌，早已修生养性多年，在宫中一直默默无闻，安稳度日的沈淑妃。
这个曾经为苏洵的失手而遭受了丧子之痛的女子，失去了做为一个母亲权利的女子，苏洵曾经口口声声的对我保证过会善待于她，此刻却是这样毫不迟疑的就选择牺牲了她。
原来男人一旦狠起心来，竟然可以冷酷无情到这个地步。
“盈儿！”面前人影一闪，竟然是苏洵从豹园的高墙上跳下来，几乎是疯跑着过来，一把将我揽在了怀里。
“你怎么样了？”他关切的看着我，眼里满是心疼。
脑海中的回忆像是过电影一样一遍又一遍，我抬起头来，以一种自己都形容不出来的复杂心情，面对着这个善恶交织的男人，一字一句道：“苏洵，我全都想起来了。”
“你……怎么可以变成这样……”
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