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相诀贞娘篇(1 / 1)
每个女人一生中都会遇见这样三个男人,爱她而她不爱的、她爱却不爱她的、她爱也爱她的,她只是运气不好嫁给了那个最坏的。舒榒駑襻
——题记
暴雨
“夫人……老爷说……老爷说他近日事务繁忙,今夜便不过来了,让夫人不用等了!”紫薇园的丫鬟回玩话也不等贞娘吩咐便径直退了出去。
贞娘看着丫鬟离去的背影,满脑子全是刚刚丫鬟说的话。
“娘……爹爹怎么还不来看我啊?”孟窈扯着贞娘的手臂不停的摇晃着,她记得娘亲明明说过今夜是十五,爹爹一定会来扫眉居看她们的。
贞娘眉头紧蹙,清丽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的车辙,眼中泪光潋滟却是抱紧了孟窈一滴都不敢流出来。
“娘……娘亲……爹爹怎么还不来啊……”盯着贞娘的脸心里疑惑。
贞娘别开脸,心里一阵的悲痛,却是强挤出一张笑脸来对着孟窈温柔的说道,“**听话,爹爹是一族之长,每日都有忙不完的事要处理,当然不能想来见**就来啊!”
“可是……为什么爹爹常常去姜姨娘那啊……孟天宝就说爹爹只喜欢他和姜姨娘,不喜欢**和娘亲……”孟窈低下头有些生气的撇着嘴,“还说……他还说娘亲您……不能生儿子,所以爹爹不喜欢娘亲……”
“他……他真这么说?”贞娘心中一抽,不由低头看着怀里的孟窈,见她虽然情绪低落却是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绣得歪歪扭扭的香囊,心里更是难过不已。
“娘亲……**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啊?”**盯着贞娘瞬间惨白的脸一阵的怯弱。
贞娘一阵的恍惚,心中悲苦难以自抑,惨白的双唇不由轻颤,喃喃半饷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没……没……没有……没有……娘的**……没有……错……没有错……”就是因为她不能生出儿子,所以老爷才不喜欢她的不是吗,本来就是,哪里能错呢!
孟窈便是再不醒事也明白娘亲伤心了,她沉下眼目,想着爹爹自从纳了姜姨娘生下孟天宝后,这四五年来爹爹便很少再踏进扫眉居了,但是以前每逢初一十五她还是能见到爹爹的,可是近日……
孟窈想起白日里孟天宝的话,心中顿时清明,她心中愤愤,想起那个姜姨娘,心中便不由厌恶不已。
“娘亲……我们去把爹爹抢回来好不好……娘亲……爹爹也是**的……不是孟天宝一个人的爹爹……娘亲好不好,好不好嘛!”孟窈窝在贞娘的怀里不断的哽咽,她轻轻的推着贞娘的身体,带着撒娇与任性的意味。
贞娘无奈的摇头看向躲在珠帘后的紫玉,抹掉脸上的眼泪,下定决心就算是为了**她也应该去搏一搏的不是吗?
今天是**的生辰,她不能让**连这样一个小小的愿望都不能实现,贞娘转念,站起身哄着孟窈才让紫玉进到里屋来陪着,自己往姜姨娘的紫薇园走去。
屋外面下着毛毛细雨,贞娘走得急连蓑衣也为披上一件,便提着晴天夜里打的灯笼便疾步走去,刚出了扫眉居灯笼里的烛火便被细雨淋熄,她心中生起不好的预感,便如这突然便熄灭的烛火一般,满满的塞住她的咽喉,吐咽不出一个字来。她扔掉手里的灯笼,任细雨迷离双眼,初春的风飒飒吹动单薄的衣衫,固执的向前走。
穿过开满花的曲径,有夜来初开的花香扑鼻而来,贞娘在湿漉漉的十字小路里狠狠的跌倒,她看着前方霓虹阑珊银光玉树好不让人留恋。而她年华不再,没有了轻盈的身姿舞出倾城之态,不再有黄鹂燕啭的歌喉唱出绕梁余音,她只剩下一副如老妪般的皮囊,所以连保全自己的孩子都变成为了一种奢望。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贞娘趴在泥地里一下又一下的拍打着湿漉漉的土地,任溅起的污水打湿她干净的素脸。
凭什么,凭什么她用尽了所有青葱年华爱的男人最后只是因为她生不出儿子,便属于了别的女人,凭什么……
“凭什么……到底我做错了什么……我错了什么……”贞娘爬起来,努力抬起被水打湿的长袖擦掉满脸的污垢,哭过挣扎过、吼过痛苦过之后,她还是不得不走下去,她已经别无选择,这个人她已经耗尽了一辈子,她除了死守下去,再也没有了别的退路。
贞娘吞下满心的苦涩,好的坏的,痛的苦的,都是她自己选择的,便是死她也该走下去,怨不得旁人。
刚走进紫薇园便听见了丝乐管竹之声,想起丫鬟回禀的话,心中冷笑,事务繁忙,倒真的是忙啊!
“夫人……您……您怎么来了啊!”丫鬟端着空着的青花瓷盘打开雕花门便看见了站在门外的贞娘,不自在的别开眼。
贞娘看得仔细,眼前穿粉衣的婢子分明便是先前去扫眉居回禀的人,她当时便觉得眼熟,只以为是再老爷身边的,现在看来倒是一开始她便在自欺欺人了,若是她相信这丫鬟的话她又为什么不先去书房直接便来了这紫薇园呢!
“你进去告诉老爷。”贞娘低着头,看了自己身上的衣衫,声音清冷,“便说,是我要见他。”
“是……是……”丫鬟不敢推诿,退回屋便颤颤的关上门。
不一会那粉衣的婢子便又拉开了门,这一回她不像先前那般切切弱弱了,高高的抬着下颌,拉开门嘲讽的看了一眼真娘,语气轻蔑,“老爷说了,他事务繁忙,夫人还是请回吧!”
贞娘听完浑身一震,她没有想到她都已经亲眼见到了,孟延嗣还要用这样的谎话来搪塞她。她摇了摇头,或许根本不是搪塞,他只是懒得再想理由了。
贞娘勉强的稳住发颤的身体,她抬起眼脸,声音轻柔的问道:“事务繁忙……既是如此那我便在这里等老爷忙完吧!”真娘想了想又补充道,“再多的事务终是有忙完的时候的。”
她倒要看看她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那个她奉为神明的夫君要让她等到什么时候。
十几年的夫妻情分她不信,比不过一个儿子!
贞娘站在屋檐下,身体僵直,外面的雨下得越发的大了,她勾起嘴角,随着时间的推移胸口发凉。
粉衣的婢子进进出出已经好几趟了,眼角撇过真娘神情得意。
“夫人……老爷说既然你愿意等,那便跪着等吧!”粉衣的婢子心中冷笑,后面一句到不是老爷吩咐的,老爷虽然不喜夫人这般固执但到底是念着多年的夫妻情分,但是姜姨娘嘱咐她添上她也不敢不从,反正一个失宠的夫人连一个婢子都比不上更何况是如今如日中天的姜姨娘呢!
“呵呵……跪着等……呵呵呵……好啊……真是极好啊……”贞娘捂着胸口,屋里的欢声笑语传到耳边化成了一把把锋利的刀刺得她体无完肤。
“夫人……你没事吧?”婢子见贞娘不怒反笑心中一阵害怕,不确定的问了问,却见贞娘大笑之后猛然便跪在了门外。天上春雷震震,一道道闪电劈开漆黑的幕布,划出刺眼的亮光。
婢子躲进屋里,看了眼外面下得越发急得雨和跪在雨中的真娘,犹豫了半晌终还是关上了门。
“呵呵呵……呵呵呵……跪着好啊……跪着好……”刷刷的雨如断了线的珠子不断的往下滚着,一颗接着一颗的,溅起地上绽开的涟漪。
贞娘整张脸都被淋湿了,不知道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泪水。
她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猛然想起她嫁给孟延嗣的那一年,孟府里开满了垂丝海棠花,红艳艳的,如同她因为喝了半杯酒而发红的脸颊,她坐在红烛高照金光灿灿的喜房里,看着那一双白皙却宽厚的手慢慢的挑起她的头上的盖头,紧张的不能自已。
她记得她颤抖着声音懦懦的喊了声,“相公……”
他执起她的手,眼神温柔如水。
她靠在他的怀里,看着红烛垂泪,海棠花谢,真的以为那便是一辈子最好的归宿。
贞娘嘴角动了动,满心的苦涩上涌化为温热的泪水,山盟海誓今宵忆,独倚薰笼到天明。
这世上哪有一辈子不变心的男人,身处在豪门贵族里喜新厌旧也许才是他们的本性。
贞娘倔强的跪在雨中,雨下得太大,噼里啪啦落在地上,她已经听不见屋里的丝竹笑语了,她闭着眼睛想着**暖暖的小身子,挺直了脊背。她还有她的孩子在等着她,她不是在孤军奋战。
孟窈躲在连廊下,微微蜷缩着身子,她咬着握拳的手,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那雨中的背影。
“小姐……”紫玉站在孟窈的身后,眼泪汪汪,似乎想要说什么,见到孟窈的表情又吐咽了下去。
孟窈擦干眼泪,深深的看了眼那紧闭的房门和暴雨中娘亲笔直的背影,将手里的香囊仍在地上狠狠的踩了几脚,才掉头决绝的离开。既然娘亲不想让她知道,那么她就什么也不会知道。
贞娘从来都没有想到孟延嗣会这样对她,哪怕是他变了心她也不曾料到他会连她的尊严都剥夺了。她是大燕国昌平公主慕容歌同齐靖王高宸的嫡系后人,身上流着的是两代帝王的血脉,是这九州之上最尊贵的人。贞娘站起身,看着屋里的烛火熄灭,窗户上相拥的影子消失在无尽的黑暗里,抹掉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东西。
有些东西并不是她放弃了尊严便能挽回的,她已经做到了她所能做的一切,那么即便是失去了也再无遗憾可言了。
她蹒跚的往回走,身体在暴雨中颤抖,而心脏也跟着瞬间苍老了。
休书
孟窈躲在被窝里从细缝里看着贞娘,她似乎从来没有这样仔细的看过她的娘亲,削细的脸若尺素一般,原本应是明媚的眼眸此刻积满了盈盈的泪水,眼角细细的皱纹似乎被岁月的车辙一遍一遍的碾过,变得深刻而又苍凉。孟窈咬紧了下唇,看着她记忆里向来柔弱的娘亲变得倔强而固执,突然孟窈便忍不住眼眶里的泪水,呜呜的在被子里无声的嘶喊。
“**……娘……娘亲对不起你……**……”贞娘坐在床边,眼角眉梢都是痛楚的悲伤。
孟窈不敢做声,只得任着贞娘掀开被角替她重新压好被子,而她紧闭着眼睛假装睡着。
贞娘触手轻轻的抚摸过孟窈的脸颊,满手湿湿的眼泪像是针一般的炸在她的心口,是她无用,才不能满足**这样一个小小的愿望。
贞娘侧身躺在孟窈的身边,一只手放在孟窈的头上,轻轻的抚摸着她乌黑的发,一只手垂在床下紧紧握拳,眼睛盯着燃烧的红烛,一看便是一整夜。
天刚亮贞娘便起了身,在屋外和一个陌生的嬷嬷说了些话,手里紧攥着一张纸,踱步回到房里整个人更加神不守舍,只坐在床边盯着孟窈看,神情恍惚。
孟窈有些害怕,这样的娘亲太过平静,莫名的让年幼的她惶恐起来。
她刚想问,陪读的紫玉便端着脸盆进了屋,孟窈看着娘亲勉强的微笑终还是什么都没有问,洗漱完了便随着紫玉一道去了孟氏一族子弟上学的巫山书院。
临走时孟窈不放心,本想着今日不去,但是贞娘一个劲的催着她要她好好学习,孟窈不敢不听,只得无奈的抓紧了贞娘的手,依依不舍的唤着,“娘亲……娘亲……”
贞娘听着心口似被撕成了一块一块的,想起那嬷嬷说的话更是无法压抑心中的悲苦。
“**记得……娘亲永远都是爱你的……不管娘亲在不在你的身边……你都要好好的活着……你是孟府的嫡出小姐,没有人可以取代你的地位!”贞娘说得激动,言辞灼灼,带着一股坚定。
孟窈莫名,心中隐隐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她抬头看见贞娘一脸温和的微笑,像是三月如沐的春风轻轻的吹起她心底的点点涟漪,她心头狐疑,却又想不到比如今更坏的结果。她只以为娘亲同她不得爹爹欢喜如今已是最坏的了,哪里还能想到其他。
虽是不舍却还是同紫玉去了书院,心里还想着要好好的教训孟天宝一顿,以报昨日她生辰娘亲所受的屈辱。
她比孟天宝大上了两岁,个子也高了半个头,孟天宝自然不是她的对手,孟窈隐隐得意,想起娘亲说的话她才是孟家的嫡出小姐,更是不怕孟天宝告状了。
孟窈想着到了书院便能替娘亲出气,心头不由欢喜,脚步也是一阵的轻快。
她不喜欢姜姨娘,不喜欢被爹爹视如珍宝的孟天宝,更加不喜欢那个才三四岁心肠便格外坏的孟窕。
孟窈手里拿着《烈女传》眼睛紧紧的盯着坐在最前面穿着一身浅蓝色福字锦缎小褂的背影,夫子摇头晃脑的讲着,时不时的用那双老鼠眼瞄瞄下面的动静。孟窈一只手悄悄的拿出衣袖里的弹弓,趁着夫子背过身快速的将琉璃珠子放在皮筋上,只听见‘崩’的一声琉璃珠子准确的打在孟天宝的后脑勺上。
孟天宝一声惊呼,丢下书猛的回头,圆滚滚的眼珠四处流转,大声的吼道,“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敢暗算本少爷!识趣的赶紧站出来,看爷不拔了她一层皮!”
孟窈哧声,孟天宝不过八岁说起话来便俨然一股纨绔子弟的调调,心头更是不屑,不顾孟天宝在那里的咆哮,抓起盒子里的琉璃珠子便又向孟天宝射过去。
“啊——”孟天宝惨叫,捂着一颗被打掉的门牙,瞋着大大的眼睛怒瞪着孟窈。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称爷!”孟窈丢下书站起身,拍了拍手,这样的书不看也罢!
“你敢打我……本少爷让你好看!”孟天宝急红了眼,掳起袖子便向孟窈冲去。
孟府的嫡小姐和长子打架夫人哪里敢管,叫了外面的书童进来劝架便急匆匆的往前院跑去。
孟窈顺手拿起手边的砚台便一下狠狠的砸在孟天宝头上,自己一个漂亮的转身便安然的站在了一边同围观的人一起大笑起来。
“不过是个贱妾生得贱种,还真把自己当成孟家的大少爷了不成!”孟窈清亮的声音响起,不顾孟天宝瞬间黑掉的脸,撩起袖子冲上前狠狠的一圈便打向孟天宝的眼睛,高平孟家世代将门,她虽是女子自幼却还是跟着叔伯们一起学了点拳脚功夫,虽算不得厉害,教训一个比她小得孟天宝却是绰绰有余了。
不过几下孟窈便将孟天宝打得趴在地上一个劲的求饶,孟窈吹了吹有些发红的拳头,狠狠的说道,“以后不许你在和我抢爹爹了,知道吗?”
孟天宝这才知道是自己昨日说的话得罪了这个姐姐,心里虽不乐意嘴上却是很老实的应着,“好……我不抢爹爹了……再也不抢了……”
孟窈收回拳头从孟天宝身上下来,狠狠的警告,“若是今后再让本小姐看见你同你娘抢爹爹,小心我见你一次打一次!”
孟天宝诺诺的点头,他虽然得孟延嗣的宠爱,在府里也是横着走的小霸王,却是十分怕这个嫡姐,不仅是他从来都打不过孟窈的原因,还因为有一次他向孟延嗣说了孟窈打他的事,孟延嗣并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般勃然大怒,只是哄了他一阵让他以后不饶惹她,说什么孟窈是孟府的嫡出小姐他应该尊敬她。
那时孟天宝不明白,现在长大八岁却是清楚了爹爹话中的意思,他再得宠终是个小妾生的,而孟窈便是再不好也是孟家的嫡小姐。
“那爹爹自己要来呢?”孟天宝有些故意的说道。
孟窈眯着眼,看了一眼孟天宝,抬起脚踹了踹他紫金绣花的长靴,冷冷的说道,“你让你娘收敛一点,爹爹自然会来扫眉居的。”
孟天宝翻白眼,心里只想爹爹不喜欢大娘,才不去扫眉居的,和他娘有什么关系。
“孟纬……回去告诉姜姨娘……让她守好自己的本分,不要妄想那些不属于她自己的东西……”孟窈目光扫过周围的孩子,得意的说道,“只有我孟窈还是这孟家的小姐,她就别妄想那些不该有的东西!”
这厢孟窈话刚说完,那边丫鬟奴才便将这些话添油加醋的说给了姜姨娘,姜姨娘本就觊觎孟府主母之位已久,想到孟延嗣早上送出去的休书,心头更是欢喜,于是摸着眼泪便将孟窈说的这些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孟延嗣,说若是他还念及夫妻情分,便是让这孟家唯一的儿子永远抬不起头来,一辈子屈居人下。
孟延嗣听完姜媛的话心里要休妻的念头更是坚决,他拍了拍姜媛的手安慰道,“你放心,无子是大罪,贞娘是必须走的。”
姜媛听到孟延嗣的保证又赶紧追问道:“那孟窈呢?”
孟延嗣一听脸色顿时沉下来,“**的事你莫管,我说过了给你正妻的名分,但是**是孟家的嫡小姐怎样都不会改变!”孟延嗣之所以这般的稳住孟窈的身份也是有原因的,高平孟府历来便和天策宗交往甚密,自然得知偃月星转世之事,而孟窈生于阴年阴月阴日阴时正是天策宗预言的帝后之人,他可以因为宠爱姜媛休弃贞娘,但是绝对不会动摇孟窈的地位。
“老爷……你喜欢女儿的话……我们不是还有素心吗?”姜媛不解。
孟延嗣摇头,素心怎么能和孟窈相比,孟窈是天策宗选中的人,未来会是统一九州的帝后,更是光耀孟氏一族的希望,他便是不喜欢她也绝对不会亏待了她。
孟延嗣刚想解释便听见了宗祠里悠远的钟鸣,他皱眉,听来报的家丁说道,心头不禁一愣。
贞娘竟然去了祠堂,并且请来了族老要罢黜他的休书!
孟氏祠堂
贞娘跪在堂中,背挺得笔直,她一一扫过两侧坐着的族老,眼神幽怨,说出来的话却是字字铿锵。
“孟高氏贞娘自嫁入孟府之日起,谨守妇德,并无任何过错,今日夫君若是要休妻,妾身便以死明志!”
孟延嗣看着贞娘明显有些发红的脸有些不忍,想起十余年的夫妻情分,她素日又是极为体贴人的,除了无子到真无一处过错来。但是,孟延嗣心头一狠,正妻无子,便是大罪。
“贞娘……我念及往日情分,留你半分脸面,你莫要自讨其辱!”孟延嗣沉声说道。
“念及往日情分?”贞娘嗤笑,若是真的念及往日情分,昨日**的生辰她请了他三回他也不肯去扫眉居,最后还让她跪在雨中!
“夫君要休我,可是为了给姜姨娘一个正妻的名分,给你宝贝的儿子一个嫡子的名分?”
孟延嗣别过脸,心里虽有几分愧疚,可是想起自己答应过姜媛的话便冷冷的开了口,“贞娘……你离开了孟府我会在别处为你置一处房产,并且附上良田百亩,保你后半生无忧……你告到族老面前又是何必呢?”
贞娘冷冷的笑了声,“保我后半生无忧,我嫁给你为的便是这后半生无忧不成?”贞娘低下头,想了想坚决的说道,“从我嫁进孟家之日起,我生是孟家的人死也会做孟家的鬼!”她不能让她的**背上一个亲母被休的罪名,这楚国门第森严,思想守旧,她若是成了弃妇,她的**一辈子都无法抬起头来。
她这一辈子已经毁了,她不能让她的**再赔上自己的幸福。
“你……”
“贞娘……你身为孟氏主母无子便已经犯了七出之条,而教女无方,唆使其在书院欺负幼弟乃是无德,今日浩白要休妻,也是有理有据!”孟昶庆沉默了一下发话道。
他虽对贞娘并无不满,但是楚国律法写得清楚,正妻无子可休!
“无子便是大罪吗?”贞娘凄凉的一笑,站起身来,也不再说,她怎么就忘了,这是楚国,是不孝为小无子为大的楚国,她便是有千般好无子也是万般的不好!
“你要知道,这是楚国!”
“妾身知道了。”贞娘不再多说,冷冷的扫了一眼坐在正位的孟延嗣,转过身狠狠的吸了一口气才说道,“今日与君相决,只求死生不复相间!”
孟延嗣看着贞娘那临别的一眼不禁浑身一震,这个十余年来在他心中温柔得毫无味道的女人或许他从来没有真正的看清楚过她,她单薄的身子虽然不断的在颤抖,却是挺得笔直,像冬日里的寒梅一般散发着一股凌风傲雪的姿态,莫名的便他不舍起来。
坐中收了姜媛贿赂的族老趁着时机又说道,“弃妇高氏无德,教女无方,今日竟然忤逆先生讲学集众殴打幼弟,实在是顽劣不堪,应该惩罚!”
孟昶庆瞥了眼说话的族老,见他山羊胡一撇一撇的,不屑的看了眼首位的孟延嗣冷冷的看口道,“身为男子竟然还打不过一个女子,不知羞愧还四处告状实在丢了我孟氏一族百年将门的威名!老夫细瞧着这小得一辈,也只有**还依稀有着祖辈的风采!”
其余人本还准备跟着一起落井下石,但听孟昶庆这般说便悻悻的住了嘴。
诀别
“娘亲……娘亲……”孟窈跑着进屋一把抱住贞娘,一口气急迫的说着,“娘亲,孟天宝再也不敢和我抢爹爹了,以后爹爹就会来看**和娘亲了……娘亲……**今日……”孟窈悄悄的抬起眼角见贞娘并没有生气才继续兴高采烈的说下去,“将那个孟天宝狠狠的打了一顿,他都不是**的对手,我在打了他三拳他便趴在地上求饶,还一个劲的苦,真是丢死人了。”
“娘的宵儿是最棒的……孟天宝自然比不得啦!”贞娘宠溺的抚摸着孟窈的乌发,心头狠狠的抽搐着。
“那是当然了,**的武艺可是庆伯伯亲自教导的,孟天宝那个胆小鬼哪里能打得过我!”孟窈得意,狐疑的看了眼贞娘,见她面上虽是笑着眼里却满是悲苦之意,不由收起满心的欢喜紧张的抓着贞娘的手问道,“娘亲可是姜姨娘来找你麻烦了?”
贞娘摇了摇头,拉起孟窈的手走到桌边坐下,细细的嘱咐道,“宵儿今后不要再欺负天宝了,他是你的弟弟,也不要惹怒了姜姨娘,你也知道你爹爹十分的宠信她,万一她心生歹毒之意要害你,你可怎么办?”
孟窈怔怔的看着贞娘,眼里全是不解,“娘亲不是一直都会在宵儿身边吗,有娘亲在我什么都不怕!”却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娘亲的话她从来都是听的。
“若是娘亲不再了呢?”
“娘亲怎么会不在,宵儿在哪里娘亲当然就在哪里啊!”孟窈紧紧的抱着贞娘,心里觉得今日的娘亲格外的奇怪。
“是的,宵儿在哪里,娘亲就会在哪里的。”
贞娘轻笑,这人世间的很多事都是不如人意的,并不是她想要怎样便能够怎样的。
她有着无与伦比的高贵身份,可是到底比不上实质的利益,有时候并不是她看不明白而是她愿意忍耐。
为了她在乎的人忍耐,反正生活不就是一场可怕的忍耐吗?
贞娘亲自做了孟窈最喜欢的饭菜看着她一点点的吃完,又给她将她儿时的故事,抱着她坐在院里的海棠花树下,给她跳长决。
孟窈看得恍惚,不停的笑着,她以为娘亲终于快乐了。
海棠花树下,她看着娘亲穿着最美的流仙广袖群,挥舞这水袖,像要飞逝的仙女一般。妖娆的花瓣在风中飘散,有的落在贞娘的长发上,有的落在她雪白的长裙上,有的落在石子地上化为尘泥。
“娘亲,宵儿也要学!”孟窈站起,跟着贞娘的步伐慢慢的跳着,她不知疲倦一遍又一遍的跳着,像是着了魔一般。
“宵儿……你要记住这支舞名叫长决,是你太祖母曾经跳过的……你太祖母是大燕最后的公主,却因为这一支舞让后人永远的记住了她……娘亲希望宵儿也要永远记住娘亲……好不好?”
孟窈点头,依偎在贞娘的怀里,眼角莫名的感到酸涩。
华山畿,华山畿。1
懊恼不堪止,上床解要绳,自经屏风里。
贞娘轻轻的哼唱着,怀里抱着因为跳舞而疲惫得睡着的孟窈,一遍又一遍的哼唱着。
“宵儿……娘的宵儿……娘亲唯愿你一生无情,都不要被情所伤!”贞娘轻声的呢喃,这世上的男子都太过薄情了,她只愿她的宵儿一生都不要知道情的滋味。
贞娘抱着孟窈走到里屋将她轻轻的放在床榻上,看着妆奁里的休书悲痛欲绝。
“娘亲不能在陪着你了……宵儿……你一定要记住娘亲的话啊……宵儿……”贞娘依依不舍的看着孟窈稚嫩的脸,小心的将做好的新衣放在枕边。
她不舍啊,可是她不能让她唯一的女儿有一个被休弃的娘,不能!
她的**是要光照九州的,她不能成为她生命中得一个永远无法抹掉的污渍。
贞娘一步三回头,眼泪止不住的掉落,她莫名的便想起了**才刚刚出生时,干瘪瘪的一团整日的嚎哭不止,却是只有在她的怀里便安静下来。那时姜媛还没有进府,孟延嗣还是最柔情的夫君,最慈悲的父亲。他在亭里抚琴,她在海棠树下跳舞轻歌,**躺在摇篮里专注的看着他们。
贞娘恍惚,那时候,真的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
贞娘拿起白绫抛向横梁,轻飘飘的白绫无风飘动。
幸福总是过得太快,在她措手不及的时候便已经消失得无踪无影了。
贞娘回首看着睡得正酣的孟窈淡淡的笑着,站到圆凳上,看着眼前晃动的白绫慢慢的套在自己的颈项上。
华山畿,华山畿。懊恼不堪止,上床解要绳,自经屏风里。
华山畿,华山畿。懊恼不堪止,上床解要绳,自经屏风里。
……
“碰……”黄花梨木的镂空雕花圆凳翻到,之余满室绕梁的曲调久久挥散不去。
注:1选自《华山畿其六》意为:为一个男人的绝情而心痛,以至于难过得解开床上的绳上吊自尽。
------题外话------
这章是孟窈生母的故事……下午有时间的话再码姜媛的结局……请妹子们注意,楚国与辽国不同,它是一个十分封建的国家,民风保守,基本上墨七还是按照楚地风俗来写的,只是根据故事需要进行了一些修改……(晕,花径竟然成了禁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