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 只是过客(1 / 1)
郑嘉仪出了半天神,突然被滑落的泪水惊醒,回过神来,默默擦干眼泪,声音平静地开口道:“把窗户打开吧。”
绿萼一惊,不由上前一步,神态焦急地叫道:“王妃!”
话语中满是不赞同与劝解。
郑嘉仪却慢慢地闭上眼睛,并打算不改变主意。
玉蝶看看郑嘉仪的神情,再看看她刚才拭泪的帕子,低下头,敛尽自己的情绪,缓步走向窗前,轻轻地打开了窗户。
一瞬间,呼呼的寒风灌了进来,屋中的帷幔、纱帐都荡了起来,屋中的人都因这冷暖交替的冲击而打了一个寒颤。
玉蝶、绿萼都不顾自身的寒冷,担忧地望着郑嘉仪。而郑嘉仪却瞬间睁开了眼睛,目光如炬地望着窗前的梅花。
黑褐色的花枝,在寒风的吹动下轻轻摇动,粉白色的花骨朵傲立枝头,如同雪化玉雕一般,清华高洁,玲珑可爱。
郑嘉仪注视着这含苞的花枝,感受着这寒风的侵蚀,心中却一片空明,仿佛身处万亩梅林之中,仰头望着漫天的飞雪,鼻端嗅着清雅梅香……
没有热烈的欢迎,也没有刻意的怠慢,迎接飞雪等人的,只是客气的疏离,有礼的冷漠。
飞雪面对此境,毫不意外,也毫不在意。
她不知外祖父为何一定要让自己来一趟德州,即使是为青州之行隐藏踪迹,也大可以另寻他法,没必要让自己这个已到适婚之龄的闺阁弱女不远千里去探望一个并不熟悉的久病在床的表姐,难道仅仅是为了解除自己的尴尬处境吗?
不错,一直以来,众人都以为自己与表哥的婚事是早晚的事。可现在表哥成亲了,新娘却是别人,难免要为大家增添一些谈资。
只是,特意让自己离开雍州,这种回避不会弄巧成拙吗?
还有,让自己一个未嫁女千里迢迢去往表姐家,不怕造成另一个误会吗?
飞雪想起离开雍州时,外祖母满面担忧地嘱咐自己,说表姐这些年来一直病重,日子过得十分艰难,让自己尽力帮帮她。
飞雪不知外祖母说的帮是怎么一个帮法,也不知在这件事上,外祖父是怎么个意思。而自己的父母、兄姐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只是望着舅母忌恨、憎恶的眼神,飞雪暗暗下定决心,即使是帮,也要以自己的方式。
在飞雪的马车走出雍州的时候,她曾下车默默地望着城门,良久。因为,她知道,她再也回不去了,就像她再也回不去京城一样。
而当飞雪走进安王府时,望着那恢弘的建筑、美丽的景致与井然的秩序,她深深地觉得,她从来就只是一个过客。
她,只是一个过客。
不论是京城,是雍州,还是,这里。
她,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也永远不会产生任何关系。
她,只是一个过客!
注意到领路侍女的暗自打量与遇见的下人的窃窃私语,飞雪微勾唇角,眼中却含着深深的讽刺与厌恶。
雨寒、梦晓二人对自家天仙般的小姐受到如此待遇,颇为气愤,然看着飞雪无动于衷的样子,却也只能无奈地暗自忍着。
唯有扮作小童模样的李琦,看到此情此景,不屑地撇撇嘴,可眼中却闪烁着莫名的光彩。
飞雪对身边人的各种表现,都视而不见,只是姿态娴雅的随着领路人朝着王府的主院行去。
她神态平和,步伐优雅,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仿佛漫步在花海之中,静谧美好。
从她的眼中,既看不到即将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的喜悦,也看不到她对生病的亲人的担忧,有的只是淡然随意,漠不关心。
仿佛无论是亲情人伦,还是生死荣辱,对她来说都不值一提,还比不上眼前的美景对她的吸引力。
领路的玉蝶自见到飞雪的那一刻便悄悄地打量着她,看着这位虽出身不凡却境遇坎坷的相府千金,那清雅绝伦的容貌,端庄典雅的气质,优雅从容的举止,不由暗暗赞叹。
不论王妃的猜测是否准确,也不论靖王府是何打算,而这位飞雪小姐又是否知情,只看她经过这许多事后,仍可保持这份淡然平和,便自有其过人之处。
只是……
哎!想到自家王妃多年来的艰难及如今的处境,玉蝶心中一叹,不知此次这飞雪小姐的到来是好是坏,是福是祸啊。
外间传闻说安王妃郑嘉仪多年来体弱多病,卧床不起,连府中之事都没有精力打理,交给了侧妃,而她这个王妃也不过是熬日子罢了。
可飞雪见到自己这位多年未见的表姐时,却并不是在卧室之中,病榻之前,而是在厅堂之中。
飞雪看着眼前这位华服美饰、黛眉朱唇的美人,眼中闪过赞赏,不愧是郑嘉仪。
即使病体沉疴,境遇堪虑,她依旧妆容整洁,光彩照人。从不失礼于人前,也绝不让人看到她脆弱的一面,即使连脂粉也无法掩盖她苍白的容颜。
飞雪低头看了一眼郑嘉仪被羊脂白玉手镯衬得更加纤细柔弱的手腕,无视周围丫头、婆子的打量,微微一笑,上前见礼,柔声道:“收到了王妃的信及贺礼,外祖母与舅母都十分挂念王妃的身体,只是因为表哥的婚事而无暇分身。于是,外祖父便让飞雪前来代为看望,说让王妃只安心养病,待有机会便让表哥、表嫂护送舅母来看望王妃,还请王妃不必挂念。”
郑嘉仪看着面前这个自见面起都始终优雅浅笑的女子,面上不露声色,心中却一惊。
这个自幼便不起眼的表妹,真的是与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的她,人们可以很轻易地就忽略她的存在,而现在,即使她站在那里说着最平常的话,自己却无法再将眼神从她身上移开。
她,淡然随心,意态飘渺,如天上的云一般轻柔飘散,无可捉摸,可却始终牵引着人的心。仿佛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语,甚至每一个神态,都不容忽视,都牵动着你的心。
郑嘉仪收敛心神,眼中带泪,神态激动,嘴角含笑,双手微颤,语不成句:“祖父、祖母、母亲他们……他们,他们还好吗?他们辛苦养育我多年,可我不仅不能报答他们,还让他们至今还为我操心,我……我实在是太不孝了。”
说着眼泪滴下,轻喘着气,半晌,拭干泪水,仰头望着飞雪,眼中充满欣喜与期待:“还有君昊,君昊如今已长成了。这次还在边境立了大功,总算不负祖父、父亲对他的期望,不愧为我郑家的子孙。如今他也要成亲了,成了亲,娶了妻,他便是大人了,可以挑起靖王府的重担了。母亲总算可以放心了。飞雪,你来时,祖父、祖母、母亲还有君昊的身体如何?还有,还有君昊的婚事准备的如何?婚期是十一月二十,那就是还有三天,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