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宫雨(1 / 1)
宿醉的感觉很不好,头脑昏昏沉沉的,状态也很差清早与冯流涵以及下属的一干官员做了告别,便坐上了马车。
秦怀瑞给冯舒瑾也另外准备了一辆马车,扶她上了车,神色却是淡淡的。眼神也老往筱洁这边瞅,反倒是那冯舒瑾的脸上一脸的春风得意,昨晚的娇羞与青涩全然不见,她只要有她娘一般的气节,我也定能将她留下。
其实,那皇城盛京就是一个圈,有人拼命想脱离干系,往外跑;有人却挤破脑袋,往里冲。且,都找不到理由。
拉起竹帘,窗外冯流涵一干人等还跪拜在地“冯郡府,勿须多礼。吩咐各位官员也都不必拘礼了,我们这也就拜别了。秦将军,启程吧。”
车轮缓缓滚动起,冯流涵站起身跟着马车走了几步,似有话要说,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扫了一眼立在他身后的冯夫人,神色悲悯,愣愣的盯着身后那辆马车。
此景,不觉让我想到了莫府中的小娘亲,只是冯舒瑾尚有慈母在家挂念,那我呢?心里有一丝不忍滑过,不过,此时也不方便多说什么。一切的事,要待回京之后再作商议。
放下竹帘,斑驳的阳光洒金车厢,一点一点,随着马车的晃动而跳跃。想起了冯府中的琉璃宫灯,这千里郡留给我印象最深的除了冯夫人之外,那就是那盏琉璃走马宫灯了。以前只在电视里见过,如今现实中也能见到,着实让我欢喜得狠。
一直不喜欢太亮太黑或者太极端的东西,总觉得忽明忽暗才是真。
神智又在恍惚的时候,筱洁推了推我,询问的看向她。却看见她从车厢末端拖过一只大包袱,两人均是一阵好奇。
打开一看,竟是那晚冯夫人送入房间的那批珠宝。心头不禁一暗,怎么?“夜会”和“赠女”这两出还不够?还要再来一出先斩后奏,真是全家总动员啊,只为保你区区一个冯郡府。此人虽不是大恶之人,实属大奸之辈,甚至比那十恶不赦之人更加惹人憎恨。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我莫似水无能为力了。
猛的起身推开马车门,侍卫与车夫均是吓了一跳,忙伏身行礼。秦怀瑞也走了过来,“秦将军,请加快车队的行速,有急事,速回京。”
秦怀瑞看了一眼车内,双手抱拳,“是,末将领命,暂且委屈郡主了。”
“众将听令,全速前进。”一声令下,车身陡然一颠簸,跌撞的坐回了车里,筱洁及时的扶住了我。
“小姐,你干嘛跟自己过不去啊,那冯郡府纵然可恶,可你也不必为了他委屈自己呀。”筱洁的话,倒是提醒了我,马车如此的颠簸一来身子受不了,二来意味着回京的时间更短了。马车全速前进着,我却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随着马车的摇摆而晃动着,意识却还停在之前的那一幕,刚才有那么一瞬并不是很讨厌那个地方,甚至有一丝的想念。不,不会的,我要的只是自由,自由,而已。
“姐姐,喝口水再吃些东西罢”筱洁一手短着茶,一手托着糕点,很费劲的看着我。赶忙接过来,让她也坐下。
看着手中的茶点苦笑道“你当我不想吃啊,都这样晃了两天天了,连胃都快翻身了。想吃,我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塞了一块豆沙糕,入喉却味同嚼蜡,实在难以下咽。将就着茶水,一点一点的送入腹中。
筱洁见我吃着实在痛苦,便也接走了手中的茶点,体贴的替我揉捏着四肢。“姐姐,方才听车夫说前面就到风铃渡口了。估计应该快到玄京了。咬咬牙再忍忍吧。”风铃渡口,暮灵山,竟然又回到这个地方了。
就像一只风筝,任你海阔天空,笑傲苍穹,细线一扯,还不是一样得回头,得陨落。低头自嘲的笑笑。抬眼看看还在身旁忙碌的傻丫头,自己明明也是吃力得狠,却还要想尽法子来安慰我。这两天,我未多进食,她也是食不知味。而我,竟然一时也没有顾及到她。
“真不是个好姐姐。”低喃的说出口。
“姐姐你说什么?”
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我说这一路上,我都没能照顾好你,自顾不暇反而还要妹妹你来照顾我。我,真不是个好姐姐。”
“哪有,姐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姐,筱洁永远都要呆在姐姐身边照顾姐姐,帮助姐姐。”
宠溺的摸过她的后脑勺,拉过她靠向我身旁。筱洁乖乖的伏在我的大腿上,却还不忘有一下没一下的捶着。也好,入宫的日子有她,至少我不会是孤单的。或许,宫中的生活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糟糕吧。而且,子青也在宫中。脑海中,那个云淡风轻的身影在盘旋着。
夜晚,风铃渡口驿站内。
“禀尚敏郡主,中宫的季承恩,季典司门外求见。”侍卫传道。
勉强撑着从楼梯上走下,强忍着不舒服。“传。”
“微臣季承恩参见尚敏郡主。”堂下正是朝中掌管皇城礼仪祭祀庆典的大典司,此刻来见,恐怕是莫展庭的主意。
“不知,季典司前来有何要事要嘱咐。”老人虽已年迈,行礼叩首却一丝不苟,丝毫不见
“嘱咐不敢当,下官只是传两位摄政王的口喻,明日进京面圣,随即便举行册封大典。郡主乃本朝第一郡主,册封大典非同一般,所以下官只是来吩咐郡主明日应当注意的事宜。”说完,拿出一副卷轴,替到跟前。卷轴上详细记载了册封大典的进程每一步都相当的繁琐,且怠慢不得。虽然头疼,不过心中却有一种莫名气焰在萌芽,在滋生。
权势乱人心,难怪无数英雄好汉尽折腰。英雄冢,美人泪。徒留一世虚名,徒增一世伤悲。
回到房间,外面还有些嘈杂声。秦怀瑞和玄甲军正在整理着明日抬我进京的銮驾,打开窗棂,金晃晃的銮驾在夜色下散着傲人的光泽,驾顶镶着一粒硕大的东珠,象征着这皇朝前所未有的尊贵。就连这顶盖,依旧是珐琅掐丝彩绘,不过画得不再是鸾鸟朝凤,而是一副牡丹探春图,花色嬉闹,油墨却清淡,乍一看手笔竟有些眼熟。四角上也不再是鸾鸟,取而代之的是风铃。繁中有简,闹中有静。
晚风徐徐,轻抚风铃,须臾,清脆一片,四周已渐渐静下,只留一片玲音作响。树欲静而风不止!
在清晨的第一缕曙光下,我被筱洁唤醒。敷面,着粉,上妆。筱洁告诉我,今天不止是册封大典,也是我的成人礼。
成人礼,思绪又回到了两个月前。也是这个地风铃渡口,才两个月而已,原来才两个月。去是这里,回也是这里。成也风铃,败也风铃。成败,原来也只是一线间。
头顶突然袭来一阵酥麻,“咝。疼,筱洁轻一点呀!”
“郡主,这可松不得,今天可是有很多叩首礼的,而且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全都在场。稍有一点松懈到时都会出丑的。”听了这番话,我倒也安静了,只能听之任之了。疼痛是小,出丑是大。事关颜面,还是谨慎些好。因为还未行成人之礼,所以端庄的云髻后留下两缕青丝,巧盼螓首间透着诱惑的风情,桃眼微挑,娇唇勾勒,看向镜中,未着珠钗的自己竟已是如此风情,对着镜子浅笑,竟连自己都已微醺。
打开锦盒,这是昨晚莫展庭让季承恩带给我的,说是装扮之用。如今里面的东西,却让筱洁伸出去的手也不禁犹豫了起来。只两样东西,流云环扣和衍凤金钗。只听说这两件东西的造价,连当今太后也叹为观止,只因当年先帝未曾赐予她。如今,传说中的圣物竟两件齐亮我眼前,也难怪筱洁不敢伸手触碰了。
筱洁颤抖着手捻起盒中的流云环扣,将额前繁翎的碎发一缕一缕的卷入扣中,缓缓的露出了玉洁的前额,一串月牙流苏贴在额间,这是皇族的象征,亦是地位的彰显。
靠近镜边细看那串流苏,居然是用米粒般大小的珍珠串成,如此精雕细琢,无怪乎称之为之间极品了。墨玉色的发髻上未簪任何珠花,单这一株,已使天下间所有珍宝黯然失色。
起身,筱洁替我披上朝服。时节已是初夏,朝服倒没有想象中的繁重。简单的杏色鸾纹外服,加上一袭织纱牡丹纹的披肩。只是这牡丹纹的刺绣手工,好像是我最喜欢的苏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朝服不是都由宫内的皇家秀女所织么。
筱洁默默的替我打点着,前所未有的认真。我知道,她可能比我还紧张,“筱洁,陪我入宫,你可想清楚了?”
忙碌的身影顿了一顿,抬头看向我,眼神坚定的说“筱洁,誓死跟随郡主。”
看着她如此认真的话语,良久,实在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说筱洁啊,敢情我们今天是去赴法场来着。”
筱洁有好气又好笑的拉过了我,“我的郡主大人,都什么时候了还拿我寻开心,快过来照照镜子看看还有没有漏掉什么。”
抬眸望向镜里的自己,这段时间总是在照镜子,同样的镜子,不同的是身份,是环境,是心情。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反倒也没什么焦躁不安的情绪了,安静的等候这一刻的降临,命运终究还是不能让自己做主。敢问天涯的生活,只能留在了那一日的锦州。
转身,打开从锦州就一直跟随我的小包袱,里面还静静的躺着一盒胭脂。象牙雕的外壳依然光亮如初,只是胭脂的香味已经不似从前那么馨香,成色也没有第一次看时那么明媚了,空留一盒的惘然。
推开窗棂,将胭脂撒向还有些薄雾的空气中,繁华落尽,残留一手的余香。由这里开始,便也由这里结束。不过,还是谢谢你,大哥。
“筱洁,去看看秦将军她们准备如何了?对了,顺便问一下他,敬南摄政王是什么时候回到玄京的。”
“是,郡主。您再休息一会,好像过会季典司就要来了。”说完匆匆下楼。这敬南王倒也真是神通广大,明明在他之前出发的,他却能在我之前回到玄京。
更何况,当时的他还有公务在身,这点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能想通。来回的扫视了一下这间驿站,莫展庭没有让我重回摄政王府,而是由这里入宫,苏绣的朝服,世间无二的珍宝,他,也真是煞费苦心。
只是,不知这王府内的娘亲还有福婶都如何了,其他兄姐如今也不知是何等的境况。一个人呆呆的坐着,想着相府内的种种。昨日已逝,待望来年。
房门匆匆打开,筱洁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郡主,郡主,季典司来了。秦将军的玄甲军队也全都整装待发,只等郡主起驾。”
“怎么这么急,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郡主,筱洁只知道,自从那日我们走了之后,敬南王突然的以一个大不敬的罪名便将那单振给治罪了,之后便火速回京商讨郡主的册封典礼。”行事果然如此仓促,莫不是当时京中有何变故,不得不快刀斩乱麻。还没容我多想,又被筱洁拖到了镜前,上下整理了一番。镜中人依旧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只是眉宇间多了层凌然。捧起锦盒,缓步起身。
站外,玄甲军组成的仪仗队,迎着朝阳,朝气蓬勃。秦怀瑞跨下马,朝我行了一个庄重的军礼,并未多言。季承恩拿出圣旨宣道:赵贤元年,盛世太平,朝野安康,百姓富足;念本朝郡主之位虚设多年,值此,特封崇文摄政王之女为皇朝第一郡主,号懿康尚敏郡主。上承天恩,下拥万民,昭告天下,普天同庆,钦此。
“莫似水领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一片暗影投向眼前,季承恩将圣旨交予我手,在耳畔低声说道“郡主既已蒙皇恩,日后当以尚敏尊号为名,切记,切记。”
怎么?这就连名都没了,摇了摇头。微笑的看向季承恩“多谢季典司提点,尚敏谨记。”说完,昂着颈首,阳光斜撒在身侧,投下一抹阴影,跨上銮驾向众人宣布“今日起,我就是懿康尚敏郡主,崇文摄政王之女,本朝第一郡主。但是,在众位将士面前,我依旧是莫似水,依旧是千里郡的莫似水,风尘仆仆的莫似水。他日,若似水有求于你们各位之时,还望各位担待着。”銮驾之下,一片窒息的安静。显然每为玄甲军都被我这唐突之言给弄懵了,只有秦怀瑞一脸震惊的看着我。
这是一步险棋,暂且不论秦怀瑞是否为赵天暮的心腹,单单这百来号玄甲军,也不是我用三两句所谓肺腑之言便能够糊弄的。只是,整个皇朝能够出入皇城的除了禁卫军便只有这支赵天暮贴身的玄甲军了。玄甲军身经百战,论军队素质远胜于禁卫军。换而言之,如果今日他们愿意为我这两句话来奉承我什么,反倒又使我不屑了。我要的只是一个幌子,一个令每个人都相信的幌子。
秦怀瑞走了过来,替我放下鸾帐,低声说道“玄甲军誓死效忠敬南王。郡主莫要……”
“错,大错。秦将军,你的玄甲军,只听你的。懂吗?”不等他多想,筱洁便拉起了鸾帐。季承恩一声令下,銮驾开始缓缓的移动,驶向玄京的方向。筱洁安静的跪坐在我身旁,今日一过,竟连她也要趟入这浑水之中。
转过头有些歉疚的看向她,依过她的身子,“筱洁,以后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不要让姐姐担心。恩?”
本来以为自己这一番感人肺腑的话,能让这丫头片子感激涕淋一番。没想到她却依然僵直着身子,连脖子都不动一样,“郡主,现在可是在前往皇城册封的路上。前面就会陆续的有围观的老百姓了,我可不想跟着你丢脸。”
“你,你,……”被她这样一倒腾,顿时气岔了一半。旋身端庄的坐好,清早还有些凉风,透过鸾帐,轻抚过我的脸庞。也好,总算有你的陪伴,也好,既然你不变那就让姐姐来保护你把。
一时之间觉得有些过于沉闷了,筱洁现在肯定也是紧张的要死。我也就只能看着手中的锦盒,愣愣的发呆。眼前不断的掠过许多人,娘亲,福婶,哥哥姐姐们,每个人都像是一部无声电影。
突然,我看见了小秋,那个沉睡在暮灵山上的人儿,那个我亲手扼杀的人儿。猛的惊醒,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着,后背已经渗出层层冷汗,牙齿咯咯的作响。小秋,对不起,对不起。
远处低昂的号角声拉回了我的思绪,掀开鸾帐,周围已是一副人山人海的画面。百姓有似雀跃,有似羡慕,有似敬仰,有似漠然。形形□□,千姿百态。此时此刻他们的眼里,只当朝的尚敏郡主一人。扫向一众世人,人群之中听见吸气声,须臾,有人惊呼,有人赞叹,。刹时间人声鼎沸,玄京城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百姓跪地一片,三呼千岁,场面竟是难以控制,仪仗队不得不加快行进的步伐。
心里,虽然早就知道,郡主在百姓心中的分量,只是今日一见,真是有点百闻不如一见的味道。唯心主义,就是指这个吧。君主总喜欢搞一些洗脑运动,封固百姓的思想,好为自己卖命。所谓权势,不过是戴在这些人的血肉之躯上的枷锁镣铐。
片刻间,已经来到了皇城的浩天门前,低沉的号角声伴随着浩天门沉重的宫门声,二者相互辉映,给人一种不由自主的压力。窒息,沉重,便是我此刻的感觉。按照典礼规定,宫门后该是代表皇家迎接郡主入宫的礼将了,不知莫展庭会派谁来。有些想子青了,已经很久没有想他了。如果此刻有他在身边,那么,一切的俗世纷扰便都会化作轻烟散去。子青,即便只是想到你,也能让我的心静凉许久。
身旁有一阵微动,“郡主,礼将来了。该起驾了。”筱洁在耳旁提醒道。缓缓的步下鸾驾,双手捧着锦盒,腿肚上袭来一阵酥麻,竟有些头重脚轻的。眼看着就要一个踉怆,一只熟悉的手稳稳的扶住了我。对着眼前的这双手嫣然一笑,心中的大石头就这样被一一的搬空。
“姒儿,为师的手可有异样?”浅笑声徘徊在耳际,昂起头,洋溢着欢喜之意“大胆莽夫,休得无理。当心本宫治你一个不敬之罪。”故意抬眼看着来人,子青,别来无恙。
“末将不敢,郡主请起驾。皇上,太后,摄政王都在玄文宫等候郡主,文武百官正准备朝贺呢?”话是讲得正经八百,眼神分明还带着揶揄。
也不敢再多耽搁,便随着子青步向那玄文宫。
踏在绒毯上,心里忐忑不安,一些莫名的情绪堵上喉间。子青和我现在到底是种怎样的关系,以后又该怎样去面对。我既已入宫,那子青又有何打算。
看向自己的手畔,怔神之际,一片花雨打落在指尖,正有些疑惑,两片,三片,越来越多的花瓣弥漫眼前。眨了眨了眼睛,抬头看向天际,漫天的花雨飘洒人间,刹那间花雨覆盖了整个玄京的上空,彩绸飞舞,花落漫天。为眼前的奇景所征服,一时间竟忘了行走。
花飞花舞花满天,缘起缘灭缘断肠。
罢了,人生能走上这样的一遭,又何苦再在这里怨天尤人。
自己当初尚且能劝告赵天思一句“人生得意需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如今却是自己在这里顾影自怜,世事难预料,可叹,可叹。
“小姒觉得如何?”回首间,子青已立于身侧,也不顾忌身份之别,在耳畔问道。
“如此,倒是师傅有心了。”靠着他的发迹轻声答道,熟悉的发香拢向鼻间,清清的,淡淡的。
子青笑着别过头,眼角有着丝丝的皱纹,“小姒有所不知,此举并非为师所为。今日一切全由崇文摄政王一手安排,之间无半点假手于他人。”顿了一顿“就连敬南摄政王,贤王,也是不远千里的从迁洲赶了回来。风尘仆仆,披星戴月,只为赶上小姒的册封大典。看样子,我们的姒儿还真是众星捧月啊。”子青娓娓道来,我只觉得越听越冰冷,初见时的欣喜与安慰已荡然无存。子青,你是知道了什么,还是误会了什么?
曾经以为就算全世界背叛了我,你也不会,那个温润如玉的子青,那个云淡风轻的子青,也被这朝堂的污水冲去了那份真诚吗?你是在怨我吗?怨我没有等你,怨我不守信用,你是永远永远都不会怪我的蔚子青啊。
“民间传闻,崇文摄政王手中有一颗旷世明珠,我猜,小姒便是摄政王手中那颗晶莹雨露的璀璨明珠,对吗?”子青,转过身,绛红色的朝服映的他的脸有些透明,表情却是淡淡的。我别过脸,不敢正视,“郡主请起驾,皇亲们已经等候多时了。”说完,只继续在前带路,留给我一抹寂寥的背影,心底泛出一阵刺痛。咬紧下唇,跟在他身后。不久一座青瓷宫出现眼前,这便就是皇家举行各类封赏,祭祀之用的玄文宫。回身将锦盒托于筱洁,便步入宫内。
薄雾缭绕,轻烟弥漫。整个玄文宫的造型类似于天坛,只是没有天坛那么荡气回肠,但是却是相当的奢华。八十一层的汉白玉台阶之上,赵贤皇帝在太后的带领下立于中轴之位,莫展庭与赵天暮立于两侧,其次是赵天思以及其他皇亲贵族。看不清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众人均是皇家礼服示人,当之无愧的皇亲国戚。只有那赵天思看起来略显狼狈,衣衫似乎还有些不整。
一眼的明黄之下,有一种迫人的压力。喘不过气来,却也无力挣扎。
“禀圣上,末将已将郡主迎至。”
“有劳,蔚卿家!”太后最先开口,缓步踏下台阶,来到我面前,盛装之下的圣端敬皇太后笑魇如花,仔细一看,她的年纪不过约莫和我娘亲差不多大小。却要一副凌驾天下的样子,再看那黄袍加冠的小皇帝,也是一副老陈的样子,想来这对孤儿寡母在这深宫大院的日子,也并没有表面这么风光吧。看了一眼那小皇帝,不想,小孩居然露出了窘色,十二岁的小屁孩却还要装成一幅仪态万千的样子。
“看样子,皇上很喜欢这位小郡主姐姐呢。”周遭传了一阵轻笑声,气氛顿时暖和了很多。感谢的看了一眼赵天暮,玉雕的脸庞难得的带着温暖的笑容,连眼神都是暖暖的。印象中的一家人,该就是这样吧。只是帝王之家,是否真的有感情可言。即便是有,也是转瞬即逝的。自古君王多寂寥,帝王间的感情,更是薄如蝉翼。
努力的闭了闭眼睛,提醒自己今天已经想得太多了,就算所有人都不要我,我还有爹,还有莫展庭。
“好了,该行册封了,否则过了吉时就不好了。”爹轻声说道,眼里尽是宠溺的神色。眼前这个男人,才是一直站在我身边,为我付出的。由回避,逃离,挣扎,再到回头,蓦然回首,却只有他一心一意的待我,不曾有背叛,可叹,依旧是那句造化弄人。
册封礼进行的缓慢而庄重,皇帝的赏赐告完之后,便是自己读诰文。之后,我必须跪在祭台上听着大典司一遍又一遍念着我听不懂的经文。他的脸色庄严而神圣,在我看来却像是为我的过去画上一个完整的句号。以后的我又着新的身份,新的地位,新的名字,新的自己。
我的过去已经被关在了浩天门外,关在了昔日的相府里,关在了风铃渡口。
最后一道程序,百官一批一批,井然有序的进行朝贺。至此,我大概明白郡主的身份不仅仅是地位的象征,往后太后的亲政权要交予我手上,也就是我将要取代太后辅政,常伴君王身侧。难怪刚才皇太后会亲自出列迎接,原来是这层含义。
明白的虽然有些唐突了,当下,却也只能用心的记住每个来朝拜的人,以后朝堂之上便要与这些人交锋。打醒十二万分的精神,看下堂下跪拜的人群。朝贺的人中不乏有些落寞的名门望族,眼中偶闪过的鄙睨的我也都一一照单全收。
“礼毕,尚敏郡主可以去往宫内,举行您个人的成人礼了。崇文摄政王已经在内殿等候多时。”筱洁上前扶起了我,繁重的册封典礼终于结束。扶着筱洁,一步一步的走下祭台,烈日当头,身上早已起了一身的薄汗。可怜我还有一场成人礼,还好是由莫展庭主持的,不然今天铁定挂了。缓步来到玄文宫的殿阁之内,简单的整理了一番。
步入正殿。人倒是没有刚才那样多了,凉风徐徐,心倒也静了不少。眼前只有莫展庭和子青,微风轻拂过他们的衣袂,有一瞬间两人的身影在脑海中重叠。突然有个想法,想要大喊一声,能不能不要再折腾啦,我真的挺累的。
正想着要发笑,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想看清之时,来人却已窜到了眼前。来者是赵天暮和天思,稍作整理竟然也立在了莫展庭的身侧。
“莫不是敬南摄政王与贤王对小女的成人礼也颇感兴趣?”莫展庭眼角含笑的看向来人,大家也都好笑的看着这兄弟俩。
“爹爹有所不知,二位王爷一路上对姒儿都照顾有加。待姒儿如自家兄妹,如今姒儿行及笄之礼,做哥哥的哪有不来观礼的道理”开口替此二人辩解,心里却有些复杂。今日见了所有想见的人,亦见了所有不想见的人。什么时候才能够心如止水的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呢?
因为是自个的成人礼,所以也少了许多拘谨。朗诵经文时,众人的神色也都缓和了许多,不似刚才册封典礼那样庄严而压迫。打开锦盒,莫展庭亲手为我执起了衍凤钗,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将我身后的发丝层层叠起,绾入云髻。手法生疏,却分外的细腻。
礼成,整个人都垮了下来,真是累惨了我。正打算找个地方休息,“太后驾到。”随着悠长的几声静鞭,万分不情愿的福下身子,其实已经和趴差不多了。这个时候我倒是挺想行大礼的,还能趴一会呢。
“众卿平身,今日本不该打搅崇文摄政王一家团聚,只是本宫有一个不情之请”说着,转过身扶起我。有些奇怪的看向其他人,大家都是一副,“哦,我已经知道了”的表情,只有我跟个二愣一样,看着一干人等在打哑谜。
“小姒,哀家可以这样称呼你吗?”太后拉过我的手,轻轻的摇晃着,脸庞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先帝在世时,这位年轻的太后应该还是很受宠的吧。
“太后实在是抬爱了,不知太后有何吩咐。”礼让有度的抽出自己的手,直觉告诉我,太后来寻我绝对不是为了叙家常之类的事。
果然,太后的笑容减淡了下去,“哀家今日前来,是要交予你一件东西和嘱咐你一件事。你随哀家前来。”有些不安的看向身后,却意外的看见赵天暮安慰似的朝我点了点头。缓缓的跟随太后来到了亭廊顶端的凉阁上,怔怔的看着她的裙摆,良久,周围一片寂静。
“尚敏为及及羿之年,赞名便已经传遍整个玄京。哀家今日就考考你,你可知道此次本宫寻你来的用意?”
用意?除了你手中的兵符,我实在也想不出你有什么用意。诚然,如今我为郡主,将取代你而立于君王侧,那么兵权自然也得交予我手。同样的,将兵符交予任何人都会是个威胁。只有交到身在内宫的我手上,自然也就不存在叛乱的问题。
只是目前你尚在担心,我与莫展庭之间的关系吧。
看着皇太后的背影,我清晰的说道“兵、符”,攸的,皇太后转过身子定睛的看着我。转瞬,笑道“如此才智,哀家也放心了。只是再要叮嘱你一句,切莫让儿女情长牵绊自己。否则徒留一生抱憾。”说完,褪下了手中的虎符戒指,戴在我手上。
谁也不知道,日后,就是这一道小小的虎符。牵绊住的有何止是我莫似水一人,是是非非,真真假假,居然只因这一道小小的虎符开始。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成败对错,是非真假,本就是一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