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沉冤(1 / 1)
夏府。
管家夏松指挥家丁给各院点上灯笼之时,夜幕悄然笼来。
夏士鸿坐在书房椅榻上,阖目养神。
夏松走进,低声唤道:“老爷,有人送来一封信。”
夏士鸿坐直身形,抖开信纸,微眯着的双眼渐渐睁开,神色冷峻,只见薄薄信纸上书:今夜亥时,城东紫竹林见。事关令爱性命,务必单身前往。落款处一枚无比熟悉的红色印记。
夏士鸿手指微微发颤,心中却是冷笑:十七年了,到底还是寻上门了,纵然你不来找我,我也是定要找你的,不妨将计就计,倒要看看你一人还能掀起多大的浪来。
开封城东。
东风阵阵,紫竹林沙沙作响,卷起落叶片片,在夜雾中飞扬,鬼魅一般。月色惨淡,穿过枝梢和叶隙。风和月同样清冷。
夏士鸿踩在落叶之上,凝神静听。
雾气袭来,伴着一声幽幽叹息,“夏大人,一别十七载,无恙否?”
夏士鸿的血液倏地变冷,脸色惨白:“叶,叶之轩……”
迷雾徐徐散开,一条人影缓缓飘近,玄色长袍,发丝散乱,那张脸却同十七年前一般,分毫未变,“夏大人,黄泉凄凉,你害我,好苦。”
夏士鸿奋力挥了挥手,想看清眼前之人,“你,到底是人是鬼?”
一声冷笑,苍白的脸在月色下微微扭曲,“夏大人,下官追随你数年,下官的为人,大人还不知么?”
夏士鸿如遭雷击,伸出的指尖兀自颤个不休,“叶之轩,真的,真的是你?”
又是一声冷笑,比起方才一声,愈发凄惨,“只是大人的为人,下官到死方知。”
“不,不,”夏士鸿连连摇头,“叶之轩,你不能怪我,当初陷害你,实是各为其主,你千万不能怪我。”
十余丈开外,亮起一盏灯笼,几人脚步声缓缓走近,夏士鸿定睛一看,暗呼:糟糕,中计了!
来人正是八王爷,王丞相,包拯和展昭。
八王爷凤目含怒,“夏太傅,真是没有想到,原来你才是当年真正通辽之人,当真是隐藏得极好啊。”
夏士鸿冷冷一笑,“今日我马失前蹄,无话可说。”他看向叶之轩,只见后者正缓缓用布巾拭去装容,显出一张与叶之轩五分相似的面容,正是叶澜。
叶澜此刻,思绪如翻江倒海一般,陷害父亲的元凶近在眼前,一抹倩影在脑海中飘过,心,忽的一疼。
就在此时,夏士鸿骤然发力,掌风如电,去势迅疾,袭向八王爷。
巨阙出鞘,破空一裂,呼啸而至。展昭身形翩起,一招逼开夏士鸿,剑影翻飞,银光连连,霎时将夏士鸿拢在其中。
数个回合之后,展昭一招天隙流光,剑尖直指夏士鸿咽喉。夏士鸿长笑一声,“能败在南侠剑下,倒亦不算枉然。”转而看向包拯,“包大人,日间所托之事,只怕不必多此一举了。”
包拯暗叹一声,沉声道:“带回开封府。”
八王爷与王丞相进宫面圣,包拯将夏士鸿带进开封大牢。
书房。
烛光摇曳,明亮闪耀,一如房中三人的心情。
包拯放下手中茶盏,“公孙先生,如何断定那夏士鸿定会赴约”
公孙策微微一笑,“夏士鸿与辽人的联络方式,必定早有改变。此前已派人追杀过叶家公子,如今见到印记,定然不愿错过此次机会。况且,就算平常人见到事关女儿的约信,无论如何必将前往一探究竟。如若夏士鸿心知印记是诈,而无动于衷,岂不坐实自己的身份?习武之人耳力甚佳,紫竹林风声迷雾,最是扰人心智,若非叶公子早先从黄羽处听得叶大人当年一句原话,夏士鸿也不会如此轻易说出实情。”
展昭唇角含笑,旋窝浅浅,“公孙先生当真神机妙算。”
“此番还得多亏展护卫出手。”公孙策笑看展昭。
“一切便待明日升堂定案,”包拯眼眸一暗,“只是可惜宫里的宁妃娘娘,只怕难逃此劫了。”
夜雨无声,不知何时已晕湿整个开封城。
含韵宫。
沉香萦绕,淡雅清馥,如丝如缕。
宫女秋云抬起芊芊手指,摘下夏盈嫣髻上的玉簪,一头青丝如瀑般泻下,秋云嘻嘻笑道:“娘娘人长得美,连头发也这般好看,怪不得万岁爷三天两头来我们这含韵宫。”
夏盈嫣佯愠道:“平日里待你们亲厚,如今是越发放肆了。”
秋云俏皮一笑,“娘娘是奴婢见过的,最好的娘娘了。”
“好了,都歇着去吧。”夏盈嫣起身,走向罗帐,不知为何,总觉得今夜心绪有些不宁。
一声春雷,在天边闷声响起,夏盈嫣就着烛光,打开窗户。
一个清颀背影立在廊下,熟悉如旧,青衣濡湿,发丝尚有水珠滴下。
夏盈嫣不可置信,恍如在梦中一样,声音微微发颤,“叶澜?”
叶澜转过身的时候,听见自己心底被时间填上的伤痕,一条条撑开,每一道缝隙都是鲜血。他望着夏盈嫣,这些日子以来,以为自己已然放下,却不知从未放下。
“我是来带你走的。”叶澜的声音有些艰涩。
“我不会跟你走的。”夏盈嫣淡淡一笑。
他没有告诉她为何要带她走,她亦没有告诉他为何不能走。
“原谅我,当初……”叶澜眸中一抹沉痛。
夏盈嫣唇边泛起一丝苦笑,她从来没有怪过他,天下没有人会大胆得和皇帝争女人。
可是今夜……
“我说过,不会跟你走的,你快走罢。”夏盈嫣有些急道。
他望着她淡然的神情,一时竟有些恍惚。她还是她吗?抑或是——宁妃?
“皇上驾到!”
二人均是一惊,没有料到这么晚了,赵祯还会过来。
叶澜掠起身形,站在庭院中。
“有刺客!有刺客!”先进院门的太监大呼。一大帮的人簇拥着赵祯往后退去。
“什么人?”冯有才大喝。
宁妃走出屋子,望着赵祯,这一刹那,赵祯已经明白是谁了,到底还是来了。
“弓箭手准备!”冯有才吩咐着大内侍卫捉拿刺客。
赵祯却是未发一言的望着他。他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让他无形中输了。夜色暗淡,虽望不清他的容貌,却感觉得到此人的气势,清冷孤寂。
夏盈嫣缓步上前,道:“我知道你来去自如,这些人你并未放在眼里,只是我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走的,我是皇上的女人,你,还是忘了我吧。”
皇上的女人!虽然这是事实,但从夏盈嫣口中道出,却仍是给了叶澜心头一刀,鲜血淋漓。
皇上的女人!赵祯微微一怔,心下苦笑,这后宫所有的人都盼着是他的女人,唯独她不是。
叶澜站在院中,定定的望着她,似乎想把过去的一次望回来。千言万语,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内侍卫越围越多,里三层,外三层,夏盈嫣心头暗急,顿足咬牙之下,掏出怀中一柄短剑,来不及再多思量,拔出短剑,刺向叶澜。
好几步的冲力,待到跟前,夏盈嫣想收也收不住,她没有料到他竟丝毫未动,短剑一半刺入他的肩膀,而滴血的,却是他的心。
“这是我送你的短剑,没想道你竟是这样还给了我。”他凄然道,声音颤哑。
良久,终于飞身掠去。
冯有才高声道:“放箭!”
赵祯挥了挥手,“都退下罢。”
屋内,明亮的烛光下映着夏盈嫣惨白的脸,双手微微颤抖。
赵祯幽幽开口:“为什么不跟他走?为了朕的尊严?亦或,你心里已有朕?”
夏盈嫣一怔,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然而赵祯却已经知道了答案,“你一直随身带着他送你的短剑,这些日子以来,你从未忘记过他。”
夏盈嫣俯身,“皇上容忍和宽待我,是我愧对皇上,无论怎样不能再背叛皇上。”
赵祯摇头道:“你应该和他一起走的。”
夏盈嫣抬头,不敢相信的望着赵祯,“若是我真的随他去了,皇上又当如何?”
轮到赵祯怔住,一时语塞,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是啊,如果她真走了,朕又当如何?放与不放?
半晌,赵祯缓缓道:“八皇叔今夜来报,你父亲通敌叛国,证据确凿,现已关押开封大牢。”
天边一道闪亮,紧接着又是一声惊雷,破空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