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 37 章(1 / 1)
待嘉王爷的战死的消息传到京城时,贺林平已经到了京城。
刚入京城,贺林平就见京城四处俱是门户紧闭,连最是繁华的东市都是人群寥寥,街道上的行人皆是形色匆忙,更有拖家带口的抱着细软候在城门处等着逃离京城。大街上见的最多的就是整齐排列的士兵,神色肃穆,就如同在战场上一般。
贺林平一路马不停蹄赶到京城,也未听闻京城变动,自是心中疑惑丛生,此刻最为担忧的就是爷爷的安危。
入得贺府大门,贺林平就见得瑞王爷贺端庚候在堂屋,上下打量后,贺林平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此刻贺林平心中有无数的话要问,瑞王爷也瞧了出来,却是拦住了他的发问,只说:“我今日会将一切告知与你,话也许很长,咱们坐下细说。”
将贺林平引至贺家书房,爷孙二人面对坐好,两盏茶水也备在了案几上,就是一副长谈的架势。
瑞王爷先是说了如今的京城局势,皇上濒死,一干皇子俱亡,嘉王爷也战死沙场,现下的朝堂俱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贺林平听得却是惴惴不安,不用受制于人是好,可他总觉得爷爷在筹谋些什么更疯狂的事情,心中鼓鼓狂跳,强烈的不好的预感铺天盖地袭来。
复喝了口茶,瑞王爷凝神片刻,说:“接下来我要说的,关系重大,你不要出言打断,听我说完,你再说。”
“我不是你的爷爷,贺江谦也不是你父亲,你的母亲也不是渤海唐家的小姐。”瑞王爷说完,就去察贺林平神色,果如瑞王爷所料,贺林平当场先是疑惑,后是惊惧,终是皱眉不语,在等着瑞王爷继续的解释。
“王鼎是你的爷爷,他儿子王北枝是你父亲,炎山医仙隋家的小女儿是你的母亲。”瑞王爷微垂下头,回忆起二十年前之事。
二十年前,当朝帝王无德,朝政荒废,贪官污吏横行,百姓民不聊生,王鼎举起义旗,率贺家,徐家,钟家一起反了朝廷,众人苦战一年,终是要攻下全境了,贺家同王家在南部做扫尾工作,钟家和徐家在北边激战,王鼎作为带头大哥,自是是率军冲在北部前线。
一年后,贺家和王家的儿媳都有了身孕,王家儿媳隋小姐便邀贺家儿媳渤海唐小姐去炎山镇家中安胎,由王家儿子护着,便往夷丘府去了。在快到炎山镇之时,路遇茂林村村人感染恶疾,隋小姐心善,便留下为他们医治,而王家儿子则护着贺家媳妇先去条件好些的炎山镇歇着,再来接隋小姐。
可王家儿子和贺家媳妇竟是一去无回,几日后就传来炎山医仙被灭门的消息,贺端庚觉得此事可疑,便暗暗接回王家媳妇,让她易容乔装成贺家媳妇。不过数月,又传来了王家一族感染时疫而亡的消息,王家一族就这样没了。贺端庚更觉此事蹊跷,便让隋小姐深居简出,装作自家儿媳,自己暗中调查。
待到冬日,全境都已攻下,众人本是推举王鼎为王,可王家全灭,也实在后继无人,就在此时,徐家拿出王鼎临终遗书,上写要徐仁锐继任,众人便尊了王鼎遗书。也就是在那时,贺端庚调查得知王家和医仙一组灭亡,均是徐家的所为。
徐仁锐登上王位不满一年就病逝了,徐仁锐的儿子徐集舒便登了基,贺林平在那年也就出生了。
隋小姐为报大仇,以自己的血炼制了炎山毒交予贺端庚后,后因忧思过重而亡。徐集舒饮食很是警觉,贺端庚一边暗中发展自己实力,一边伺机报仇。直到三年后,贺端庚才寻得机会下毒,只是没料到那加了□□的乳酪竟被赐给了徐康策。贺端康失手一次,便收敛了行动,蛰伏起来,再侯良机。
这一等便是十多年,足足等到了今日。
去年冬日,北静王钟家偶得半块玉佩,正是王家传家之玉,北静王本就对王家暴毙存疑,想着世上必还有王家后人,就寻到贺端庚与之商议,贺端庚全盘托出,北静王气愤难忍,急急动手复仇,却被徐集舒查的,还未成事便亡了全家性命。
嘉王爷徐应礼也探得此事,先一步徐集舒发现贺端庚也参与其中。徐应礼便以此要挟,而贺端庚也想借徐应礼之力,便顺水推舟应下,只装作需从北静王之事中脱身,其余的事情俱是埋在心中。两家合谋就此展开,但变故也在此时出现。
贺江歉知晓一切,对王家之乱让自己挚爱的女人和未出世的孩子去了一事心存芥蒂,不愿助父亲贺端庚行事,更不用说要将自己的儿子弄到嘉王府作为质子,贺江谦便起了别的心思,自作主张的换了质子人选。
其后的事,贺林平有些知晓,有些也是闻所未闻。
先以难堪的婚事迷惑徐集舒,让徐集舒以为两家对立,以徐集舒素来的对立调和之道,便出现了后来的局面,周右相倾覆,秋狩前后的武将亡损,俱是嘉王府与贺家同谋。其后,贺家同三皇子合作,使得东宫移位,也成了三皇子心腹。
嘉王爷徐应礼策动的叛乱也在此刻爆发,徐集舒也如嘉王爷预谋一般发兵,除了徐康策参军那里出乎意料。
贺江谦便在此时软禁了父亲贺端庚,贺江谦自是知道父亲贺端庚的最后图谋为何,他不愿用贺家冒险,只想本分的在嘉王爷徐应礼手下做事,父子分歧就此恶化。贺端庚得了宝画的救助,逃了出来,也联络到了自己的东山军,便反手软禁了儿子贺江谦,同时,贺端庚又再次与三皇子密谋,以助他登基为饵,三皇子果然上了钩。
宏族发军北上,嘉王爷徐应礼安排好的军队也如愿出征,似乎一切都在按徐应礼的计划发展,只待大军抵京便可功成,而变故又起。
在暗羽卫的协助下,贺端庚同北狄取得了联系,以嘉王爷徐应礼性命换得北狄的协助。也就是在此刻,徐集舒忽得病重,三皇子监国,北狄入侵,嘉王爷徐应礼被迫出征,自然也就丢了性命。
现下皇子俱是死了,就剩皇上徐集舒还掉着一口气,不日宏族大军攻来京城,东山军战胜他们自是不在话下,这天下便可回了王家。
瑞王爷贺端庚讲完这一切,眼眶竟然红了,而贺林片仅是愣在那处,一言不发。
“今日终于可以将天下替大哥争回来。”瑞王爷贺端庚声音颤抖,拥住贺林平,埋在他肩头落下泪来,“大哥若是泉下有知,必然会欣慰的。”
瑞王爷贺端庚低泣一会儿,把这些年来的隐忍与不甘俱是发泄了出来,终擦干了眼泪,对呆愣的贺林平说:“孩子,待明日昭告天下,这天下就是王家的了,你便是这名正言顺的皇上。”
贺林平勉强镇定了心神,有些疑惧的说:“爷爷,您若是同我玩笑,这就太过了。”
“你觉得爷爷是在骗你?”瑞王爷声音低沉,隐隐有些怒气,同贺林平说,“你那玉佩,一半上有你母亲家徽,一半有你父亲家徽,就是最好的佐证,你若不信,千千万万的证据我都能给你寻出来!”
“你今日乍然听闻,许是惊了”瑞王爷语气又变得轻柔,似在安慰有些无措的贺林平,“这天下都是你的了。”
贺林平木了许久,回过神来,字句说得真切说:“爷爷,我不做皇上。”贺林平望向瑞王爷贺端庚,目光里甚至带了一丝恳求:“我要做贺林平。”
瑞王爷贺端庚全然没有料到贺林平竟然拒绝了皇位,听了那话,有些踌躇,他试着劝慰贺林平说:“这天下有这么多人争着抢着做皇帝,你怎的不想去做?”。
“我的心太小,装不了天下,只装的下几人就满了。我连心中数人都不能顾全,何能护得了天下人。”贺林平强压了内心的震荡,勉力镇定了语气,轻轻摇摇头,“我不愿去当皇上,真的不愿。”
“你为何不想去做皇帝?!难道你同那徐康策……难怪暗羽卫同我说那些!”瑞王爷神色显出些许的激动,“这皇位就是你的,别人不能坐!”
“爷爷!”贺林平还欲再言,瑞王爷却转身就走,抬脚踹开了房门。
“徐康策必须死!徐家人都必须偿命!”瑞王爷狠狠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房间,留贺林平一人独立屋中。
已是回春的季节,窗外几声雀鸣也是清脆可人,正午的阳光大剌剌的,也不炙人,反倒格外暖和。屋外俱是一片迎春气息,贺林平立在屋内,却觉处于严冬,心中仿佛大雪过境,茫茫一片,惨白无颜色。
自己竟是王鼎的后人……王家同徐家如此仇深怨重……徐康策的毒是自己的生母炼制……自己竟然要去当皇帝……
自己究竟是谁?
各种念头此起彼伏,最后,贺林平只觉脑中空白,什么都不剩。
听的门吱呀一响,将贺林平思绪拉回,他抬眼一看,立在门边的竟然是宝画。
“你为何在此处?”贺林平问得平静,仿若自己仍是那个什么都不知的贺林平,“你不是应该在徐康策身边么?”
“你听贺老头讲了那么多,也应该明白我是那边的人了吧。”宝画的语气仍是玩世不恭,“恭喜你明日就要当皇上了。”
“徐康策解毒了么?”贺林平不理宝画的恭贺,只是逼问道,“回答我。”
宝画也不理他,只是自说自话:“你的眼睛长的真像她,连生起气来都这么像。”
“徐康策的毒到底解了没!”贺林平扭过头,逼问的气势却分毫未减。
“呵,这么大脾气。”宝画轻笑一声,斜身依在门边,“你母亲可是炎山隋家最好的医师,她的毒可是天下最狠的毒,你说我能解么?”
“你骗我!”贺林平说得咬牙切齿,眼中却是无可奈何。
“我没有骗你。”宝画又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只是这毒我不能解而已。”
贺林平沉默片刻,走近宝画,双眸直视着他,低声问道:“你是谁?”
“你终于想起来问我这个了。”宝画盯着贺林平的眼睛,带着丝依恋,声音也变得正经许多,“我是你母亲的熟人。”
“我母亲……”贺林平不自觉的抿唇,眼神也有些闪躲飘忽,“我母亲是个怎样的人?”
“你母亲是天下最心善之人。”宝画的声音放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似的,“她所有的一切我都记得。”
“未曾想黑君潭边一别,竟然就是生死相隔……”
“那日我在炎山镇等她,她来信问说需在茂林村停留三日,让我等她,可我却在一日后听闻她的死讯,我去茂林村寻她不见,我直觉她未死,便一直寻她。
“直到那年,因徐康策中毒,徐应礼暗中招揽天下名医,我见那症状正是炎山毒,便留了下来。天下除了她,谁还能在那时制得炎山毒。我寻她,一寻就是十数年,直到那日见你玉佩。”
“我去找贺老头,终是寻得了她,纵是一堆白骨,我也是寻得了她。”
宝画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惨然一笑,凝视着贺林平的眼睛,就像看着那个人似的:“呵,多嘴了,让你听了这些。”
宝画的目光一直追着贺林平的双眸,思绪却陷入了过往回忆,脸色是一片凄惶。
贺林平退后两步,问:“你也是隋家人?”
“我算是隋家人吧,却早已被逐出隋家。”宝画收回目光,神色又恢复平日的目空一切,他翘起一边唇角,说:“这许久了,还没同你说正经事儿。”
“若你是来当爷爷的说客,那就不必开口了。”贺林平推开了书房的门,赶人的姿态不言而喻。
宝画走到门边,一脚跨出门槛,转头对贺林平一笑,邪气得很,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又指指贺林平的手掌,说:“心尖血,血缘亲。”说完,吱呀一声,书房的门又阖上了,书房里又只余贺林平一人
贺林平立在原地,愣了片刻,琢磨着宝画最后一句的意思,忽然灵光一闪,翻箱倒柜的就去寻东西,终是找出一本医书,又急急翻页。像是所烦恼的一切都找到了药到病除的灵方,贺林平抱着医术,唇角露出一丝浅笑。
贺林平终究只是贺林平,到头来也只能做那个小小的贺林平,做那个只想护住心中之人的贺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