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叛徒”们（下）（1 / 1）
10月15日上午，驻守在艾尔•法西尔的两位上将收到了来自上司的命令：率兵前往海尼森，务必迎头痛击杨威利及罗严塔尔乱党一行。
实际上，自从被到艾尔•法西尔之后，除了听听地面上那帮宣扬民主主义的政治家们大吐口水之辞外，克纳普斯坦和格利鲁帕尔兹并没有其他事情可做，短短的一个月时间里，他们甚至产生了一种被流放的错觉。
直到前两日，海尼森爆炸事件引发的流言旋风终于刮到了他们的耳中，陡然激起了他们体内沉寂的热血。因为流言的内容千奇百怪，他们也并未完全相信，但无论杨威利是不是爆炸事件的主谋，无论罗严塔尔是不是叛变，无论吉尔菲艾斯是不是死亡，只有一点是肯定，那就是，皇帝陛下一旦得知这个消息，必然会有所行动。到时候，他们就有机会成为先锋，再立战功。
而现在，雷内肯普的这道命令，对克纳普斯坦和格利鲁帕尔兹而言，已经成了最令人亢奋的麻药。两名上将都不约而同的认定，皇帝陛下一定已经查清了事实，并且下达了指示。
对抗杨威利和罗严塔尔，同盟和帝国首屈一指的名将，这是何等的荣耀，如若胜利，又是何等的功劳！
直接接受这道命令的克纳普斯坦上将暗自欣喜，格利鲁帕尔兹已心思百转。
与具有清教徒般正经个性的克纳普斯坦不同，亚尔夫烈特•格利鲁帕尔兹不仅是一名军人，也是一名冒险家。年纪轻轻就已经在两个不同的领域中建立了声名的他，并不愿意眼睁睁的看着同僚撞大运般被雷内肯普挑中，就这样把自己抛在身后。
格利鲁帕尔兹首先预祝了克纳普斯坦的胜利，随即又以探讨的口吻说道：“不知道这一次，那个魔术师又会变出什么样的戏法来？想当初，他兵不刃血的夺取伊谢尔伦要塞，其战术手腕之高妙，实在令人叹为观止！说来惭愧，我真是想不到要如何应对他那种诡计。”
“唔……”克纳普斯坦显然已经从虚幻的美妙前景中清醒过来。
格利鲁帕尔兹不露声色的继续说：“不过，阁下的智略在我之上，此次去迎战他，就算再加上一个罗严塔尔，也必然获胜而归！是我多虑了。”
“不……”克纳普斯坦不知不觉的在吹捧中动摇了，“实际上，我目前也还没有想到什么好战法。杨威利和罗严塔尔，无论哪一个都不是可以被人简单揣度的杰出将领……”克纳普斯坦并非缺乏自信，但他也绝不会狂妄自大以至看轻敌人的分量。正因为他有这样的自知之明，才会陷入“恐怕无法完成任务、有负陛下所托”的罪恶感中，在虎视眈眈的同僚面前露出了精神破绽。
格利鲁帕尔兹似乎也感应到了对方沉重的心情，自责般的嘀咕了一句：“……只恨我不能与阁下同行，无法为你分忧。”
克纳普斯坦迟疑了半响，试探着开口到，“……阁下是否愿意与我同往呢？”
格利鲁帕尔兹摇了摇头，“这与我的意愿无关，给我的命令是留守艾尔•法西尔，身为军人必当从命。”
“雷内肯普上将虽然命我迎击，却并没有命令阁下你留守……”克纳普斯坦已经完全落入了格利鲁帕尔兹的语言陷阱中。
“……阁下的意思是？”
“陛下命我等镇守艾尔•法西尔以维护宇宙之秩序。但如今，却有一群乱党正在向艾尔•法西尔靠拢，阁下为占得先机、提前出击，也并不违背陛下的旨意。”
格利鲁帕尔兹已经在心底窃喜，但仍然努力摆出沉思的模样，片刻之后才毅然决然的点了点头，“阁下言之有理。不过，为谨慎起见，我们也不能把两支舰队都调离艾尔•法西尔。最好各自留下一部分战力，以防地面那帮民主党人趁机作乱。”
“有阁下鼎力相助，定不会让乱党之辈继续横行！”
克纳普斯坦没有察觉到他已经替格利鲁帕尔兹背了黑锅。他将“自己”提出的这一建议上报了雷内肯普，一心希望得到上司的认可，然而，却迟迟未见回应。眼看着出征的最后期限正在逼近，格利鲁帕尔兹不得不按耐下心中的急迫，与同僚道别，并在同僚的叮嘱中表示，无论雷内肯普同意与否，都一定会将结果第一时间通知克纳普斯坦。
10月16日，克纳普斯坦舰队结束第二个瓦普跳跃后，收到了来自后方的联系：格利鲁帕尔兹带着自己一半的舰队已经追了上来。格利鲁帕尔兹在通讯中表明，雷内肯普上将同意克纳普斯坦的提议，命格利鲁帕尔兹前来支援，不过为了确保艾尔•法西尔的安定，要求克纳普斯坦分出一半舰队回航。
为这众望所归的结果感到高兴的克纳普斯坦，根本没有对格利鲁帕尔兹传递的这条消息的可信度产生任何怀疑。
*
10月17日凌晨，一支由200艘左右的战舰组成的小舰队，接近了艾尔•法西尔。这是护送蕾欧娜•冯•兰尼斯特技术中将进行通讯整顿作业的小分队。
舰队指挥官是克劳德科•杰森准将。这位准将在干达布斯出生长大，曾经担任干达布斯警备队指挥官布鲁斯•冯•多伦科少将的副官。内战结束后，杰森并没有像他的上司一样退役，而是选择继续为新皇效力。他的能力得到吉尔菲艾斯的认可，被编入莱因哈特的直属舰队。杰森准将麾下的舰队，也多是干达布斯出身的士兵。对于护送自己的前领主，从指挥官到普通士兵，都十分乐于领命。
蕾欧娜对这位常跟随在多伦科少将左右的军官并不陌生，这一趟行程也因此增加了几分旧日里旅行的气氛，让蕾欧娜放松不少。另外，自从知道蕾欧娜棋艺不错之后，杰森准将就会在她空闲的时候，与她杀上几盘，甚至还在屡战屡败后，理所当然的要求蕾欧娜抽起几个棋子与他对战。蕾欧娜倒是欣然接受，对这样的玩法也很感兴趣。这样劳逸结合的走了一个多月，倒是有效的降低了蕾欧娜发烧的频率，仅有的一次也只是一天就退的低烧。
不过，蕾欧娜的好心情早在三天前就结束了——正是接获“海尼森发生爆炸事件，吉尔菲艾斯大公身亡”这一消息的同时。在那一瞬间，当初因父母离世而纠缠不去的噩梦仿佛又张开它的触手迎面扑来。
“请尽快前往海尼森。”蕾欧娜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掌心的疼痛令她保持清醒，总算压制住了声音中的颤抖。她苍白着脸，以一贯冷硬的姿态，向杰森准将提出了要求。
杰森准将果断的摇头拒绝，“很抱歉，兰尼斯特技术中将，下官不认为这是个明智的决定。”
蕾欧娜一口气被堵在喉咙里，几乎窒息，琥珀色的眼睛里射出冷厉如刀的目光，令身经百战的杰森准将也有半秒钟的怔愣，但他很快回神，面不改色的向蕾欧娜解释，“目前海尼森的局势一片混乱，我们赶过去，反倒有可能令您身陷险境，无论是皇帝陛下，还是两位大公殿下，都绝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再说，确保您的安全本就是下官肩负的职责，因此，但凡会令您涉险的可能，下官都要加以排除。”杰森准将第一句话就压下了蕾欧娜的反抗情绪，他接着说，“况且，您此行本有要务在身，难道您打算弃己身责任于不顾吗？”
蕾欧娜无话可说。汹涌的情感几乎冲断理智的栅栏。好一会儿，她才终于艰难的开口，低哑的嗓音仿佛正在忍受着剧痛，“……我知道了，请照原计划行进吧。”说完就转身回了房间。
目送她离去的杰森准将并没有错过她始终不曾松开的拳头。杰森准将不由自主的抬起手，对那个紧绷的背影行了一礼。
半小时后，杰森准将在舰桥又收到了一条来自奥丁的命令：蕾欧娜•冯•兰尼斯特为暗杀者提供指向性杰夫粒子发生装置，阴谋暗杀皇帝陛下，证据确凿，罪大恶极，请立刻就地处决。
杰森准将心神巨震。在他看来，这道命令从因由到结论都荒谬至极。但是，最让他不可理解的是，这种荒诞的命令竟是通过军方的通讯回路传递。
奥丁到底出了什么事！杰森准将立刻让通讯官发讯息，与伊谢尔伦要塞的鲁兹一级上将核实。他自己则去了蕾欧娜的房间。
听见敲门声，蕾欧娜缓慢的做了两次深呼吸，把压在腹部、缓解胃疼的抱枕放回原位，调整好情绪，坐直了身体，让一切看上去与寻常无异，这才说道：“请进。”
杰森准将无视了蕾欧娜双手臂上的压痕，向她报告了刚收到的那条古怪的命令。
蕾欧娜拧起眉，直接问起了她最关心的事，“……皇帝陛下也受到袭击了？”
“这道命令中，也许只有这一点是真实的。”杰森看到蕾欧娜的脸色，立刻补充到，“但是陛下应该平安无碍才对，否则为稳定军心，是不会这么容易的透露‘遇袭’一事的。”
蕾欧娜的思维仿佛停滞了一般，琥珀色的眼睛宛如无底深潭，往常在她眼睛里跳动的光粒，此刻似乎早已沉到了潭底。
是连续的坏消息给她造成了太大的打击吧？杰森不免担心。他记忆中的这位小姐，虽然外表冷淡、性格坚毅，但也曾因父母的过世悲伤过度、几乎崩溃。
“下官正在与伊谢尔伦要塞核实这条命令……”
“使用通讯回路吗？”蕾欧娜忽然插嘴了，冷淡的表情一如往常。
杰森有些惊讶，这位小姐似乎比他预想更快振作起来了，“是的。”
“如果得到的回复仍然是肯定，杰森准将，您打算执行这条命令吗？”
“不。”杰森没有半点迟疑。
“那么，您是要抗命吗？”蕾欧娜以评估的语气提出了质问。
“执行这条命令，就变相的认可了处决您的理由，让您身负污名。下官不相信您会参与这类事件，您也不想为自己辩解一下吗？”
蕾欧娜打量着舰队指挥官，将对方的每一丝细微的表情都看在眼里，最后淡淡的、清晰的、高傲的开口，“我无话可说。”
蕾欧娜对暗杀一事毫不知情，更是莫名其妙被牵扯了进去，当然没什么可说的。杰森笑了笑，理解了她给的答案。
蕾欧娜似乎也对评估结果很满意，她紧接着说：“杰森准将，如果您想核实这道命令，我建议您派一艘战舰前往伊谢尔伦要塞，面对面的向鲁兹一级上将求证。”
杰森准将一下子严肃起来，“刚才您也提到‘通讯回路’，出了什么事吗？”
“我会继续我的工作，检查和更新沿路的通讯设施。但是，我不打算沿着之前那一条航路走了。请您选择其他的航路，前往海尼森。”
“这倒是没问题……”杰森准将在离开奥丁之前，就提前准备了最为详细的同盟境内的航路图。这是他的工作习惯，为了减少意外，他总是要求自己尽可能的掌握更多信息。
看着杰森一脸的疑惑，蕾欧娜说：“我接下来要说明的情况，还没有得到证实，但如果我的猜测正确，那么，眼下能够最快令我军脱离困境的，就只有我了。”琥珀色的眼睛里再度亮起了光，坚硬却耀眼，令人折服，无法违背她的期待，“请您务必全力配合。”
“遵命。”
就这样，杰森准将派遣了一支由50艘战舰组成的别动队，带着蕾欧娜的书信，前往伊谢尔伦要塞。剩下的舰队则根据蕾欧娜的要求，更改了航路，继续航向海尼森。
花了比预计更多的时间，在经过艾尔•法西尔外围星域的时候，杰森准将盯着大屏幕上显示出的兵力分布图，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嘀咕着，“真奇怪，这里不是应该有两支上将级别的舰队在驻守吗？为什么兵力却减少了一半？”
“也没有见到两位上将的旗舰。”副官贝德洛夫少校补充到。
正在考虑着是否要与对方取得联系时，对方似乎已经察觉到了杰森舰队的靠近，发来了通讯波。
相互确认了身份和目的后，格利鲁帕尔兹麾下的分舰队指挥官哈默尔中将警惕的问道：“阁下为什么不遵守召回令，不仅没有即刻返回奥丁，反而还要继续前往海尼森？”
“召回令？”杰森准将心下疑惑，面上却掩饰的很好，“下官并没有收到这样的命令。”当然，正在违令不遵的他也无法说出自己接到的实际是什么命令。
哈默尔中将仍然怀疑，还想再对质两句，通讯忽然中断了，两道炮击从哈默尔中将的阵营里射向杰森准将的旗舰。旗舰做出了回避动作，两旁的护卫舰立刻进行了回击。虽然护卫舰瞄准的是率先发起攻击的那艘驱逐舰，但哈默尔中将却先入为主的判定这是对方做贼心虚的表现。
兰尼斯特技术中将是身负“暗杀皇帝”这种大罪的嫌犯，这帮人却敢堂而皇之的抗旨不遵，分明就是有叛乱之心。哈默尔中将已经在心里坐实了兰尼斯特技术中将的罪名，甚至连杰森准将和他的舰队也一并被划入了叛徒的行列。哈默尔中将下达了一级战斗准备的命令。
杰森准将更快的判明了局势。旗舰还没有完全稳定下来，贝德洛夫少校就向上司确认到，“要迎战吗？”
兰尼斯特技术中将这时候也因为听到攻击告警而来到舰桥上，正撑着客座的座椅稳定身体。杰森准将瞄了她一眼，并没有从她的神情中发现任何惊慌的因子，这才安心的回答副官，“200对1000呢，5倍的兵力悬殊，就算是同盟的那个‘魔术师杨’恐怕也没有办法正面迎战。”
“那么，就只能投降或撤退了。”
“刚才那两发炮击可不是走火哦，面对不知道会从哪里烧来上来的鬼火，我可不想去凑热闹。”那攻击也许是冲着兰尼斯特小姐来的吧。杰森准将一瞬间闪过这样的猜想。
于是，杰森舰队抢在哈默尔中将发出“开火”口令的之前，以极为灵敏的动作，撤出了射击距离，飞快的消失在了亚空间中。
“切，逃的到挺快，像老鼠一样。”哈默尔中将愤恨的咒骂了一声，并没有追击。他接受的命令是驻守艾尔•法西尔，自然不能远行。再说，如果杰森打算前往海尼森，那么无论从哪条路走，都会撞上先行的格利鲁帕尔兹与克纳普斯坦的舰队。哈默尔只需要将这件事提前通知两位长官，让他们守株待兔就可以了。同时，哈默尔也向奥丁方面发去了报告：蕾欧娜•冯•兰尼斯特技术中将畏罪逃逸，随行舰队抗旨不遵，助纣为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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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欧娜用安全带将自己固定在座椅里。瓦普跳跃的震动结束后，舰桥的保护外窗已经开启。她仰起头，让目光融入那片陌生的星海。她的右手无意识的摸索着脖子上的一条项链。这条项链是她刚做的，链子从是她的饰品中抽出来用的，项链坠则是她最常用的移动磁盘。为了尽可能的提高工作效率，她最近一直在编写一个特殊的安装程序，这个正在完善中的程序就存在这个移动磁盘里。
那条消息是假的，吉尔菲艾斯一定还活着。蕾欧娜不断的这样告诉自己。她拒绝去分辩这究竟就是事实本身，或者仅仅只是她的希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