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离心（1 / 1）

散会之后，率先走出中央司令室的吉尔菲艾斯，在走廊上停住了脚步。其他提督也陆续出来，一马当先的是那位有着蜂蜜色头发的一级上将。身材短小精干的他，毫不迟疑的旋身，快步走上了右侧的通道。

随后走出来的“帝国双壁”中的另一位，他用眸色不一的眼睛与吉尔菲艾斯互相交换视线后，才迈着优雅的步伐，不紧不慢的踏上米达麦亚的方向。

那是前往高级军官专用禁闭室的必经之路。

但吉尔菲艾斯现在还不能去，他必须首先向那位有着熔金发丝的年轻当权者汇报工作，而罗严克拉姆元帅的办公室，在通道的另一侧。

浓重的苦涩从吉尔菲艾斯的胸口蔓延到他的全身，几乎将这个勇敢无畏的青年压倒。

那个姑娘难道不应该是自己心里最重要的人么？但为什么总是有比她更优先的事呢？连第一时间对她表示关心都做不到，又有什么资格发誓说能照顾好她！

吉尔菲艾斯好不容易敛起失落的心神，抬脚迈向了与心中所想之地背道而驰的方向。

一双人造义眼注视着吉尔菲艾斯的背影。奥贝斯坦并不否认吉尔菲艾斯的才能，但是，吉尔菲艾斯今日以最高指挥官代理人的身份对众位提督发号施令，在奥贝斯坦看来，已经构成了对那本该独一无二的霸主之位的取代之势。这绝不是奥贝斯坦所乐见的。然而，奥贝斯坦同样没有忘记，在去年的九月九日，当这个红发的年轻人命悬一线时，那位金发元帅几欲崩溃的情形。

就算要除去第二人的威胁，也不能伤及这个人的性命。在这样的前提下，奥贝斯坦马上就想到了另一个方法：只要他能主动奉还手中的权力……

义眼的一级上将回过头，看向米达麦亚和罗严塔尔所走的那条通道。他想到了被吉尔菲艾斯亲手处罚的少女，她单纯而骄纵，如有必要，利用起来会很方便。

如果今天只是个开始，那个正义感过剩的年轻人能忍受到什么时候……奥贝斯坦的义眼中，闪着无机质般森冷的光。

*

“兰尼斯特小姐！”米达麦亚终于追上了先行一步的蕾欧娜一行人。

看守兰尼斯特技术准将的士兵们自动退开了一些，为这位受人尊敬的武将让出路来。

蕾欧娜当然知道米达麦亚想说什么。不等这位蜂蜜色头发的友人喘过气来，她已经开口到，“感谢你的好意，米达麦亚提督。”模式化的冷淡言辞几乎成功的压过她琥珀色的眼底流动的真挚情感。不过，当她为自己的行为作解释时，一贯的泰然中却隐隐透出了寂寥和失落，“惩罚或奖赏我都不在乎。”在那双灰色的眼睛惊异的注视下，蕾欧娜才不情愿的补上了最后一句话，“……我想要的，根本还没有开始……”

这种程度的坦白，对蕾欧娜来说已经是极限。她马上闭上了嘴，径自背过身，继续前行。

米达麦亚只能怔怔的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去。

“还记得吗，吉尔菲艾斯曾经提到过兰尼斯特小姐参军的理由……”

“嗯……”听到友人的声音，旁观了全过程的罗严塔尔，将视线从那个身板笔直的娇小背影中收回，淡淡应了一声，心不在焉之下，竟忘记了套上讥讽的外衣。

——在战争结束后，将从军期间掌握的最前沿的技术转入民用。

当所有人都还在思考战争本身时，那位小姐已经为战争过后的和平年代做好了规划。这份几近妄想般的傲慢和固执，让人无法简单的一笑置之的。

*

看到红发元帅高挑的身影，首席秘书官小姐暗暗松了口气。罗严克拉姆公爵刚才阴沉着脸狠狠的甩上门，将一众部下关在了外面，这其中也包括近段时间始终跟随在他身侧的玛琳道夫伯爵小姐。希尔德十分担心，但她也很清楚，只有一个人能够敲开这扇紧闭的门扉。

吉尔菲艾斯向希尔德点点头，安抚的笑了笑，敲过门后，径自推门进入。

莱因哈特终于见到他一直在等的人，怒火一发不可收拾的迸发出来。

“吉尔菲艾斯，是你让蕾欧娜隐瞒秃鹰之城的设计缺陷的吧！”莱因哈特气冲冲的说，“那家伙向来追求完美，如果发现了缺陷，是绝不会瞒报的！”

吉尔菲艾斯怔了怔，随即坦然的承担下莱因哈特的臆断，“是的。”无论事实如何，吉尔菲艾斯都不想让这件事影响到莱因哈特和蕾欧娜的关系。

莱因哈特被深深的刺痛了，“为什么要瞒着我！你宁愿用这种手段来阻止我，也不愿相信我不会进攻伊谢尔伦要塞？”

暖蓝色的眼睛里闪动着淡淡的哀伤，红发提督直言不讳，“阁下真的一次也没有想过要用秃鹰之城进攻伊谢尔伦要塞吗？”

莱因哈特一瞬间露出了挫败的表情，默不吭声的将脸侧开。吉尔菲艾斯不惜隐瞒蕾欧娜的发现来试探，这种做法令莱因哈特怒不可遏。但是，他却并不反对吉尔菲艾斯的意见，甚至可以说，莱因哈特正期盼着挚友的阻拦。也因为如此，即使在最怒气勃发的时候，莱因哈特仍将全部的事一股脑的丢给了吉尔菲艾斯。

吉尔菲艾斯的处理方式，一定是最符合自己的希望的。这个金发的年轻人在潜意识中如此坚信。

吉尔菲艾斯停止了这个话题，他十分清楚，对这位骄傲的友人，只需点到即可，过多的劝诫只会伤及他的矜持。吉尔菲艾斯开始禀报后续的处理情况。直到听见对兰尼斯特技术准将的处罚，莱因哈特才发出了一声短促的低斥，“那个任性的家伙……”他终于再度转头看向红发的友人，立刻就在那双暖蓝色的眼睛里发现了一闪而过的苦楚。

“……蕾欧娜不会介意的。”莱因哈特试图以此来安慰友人，但这简单明了的事实，却连他自己也一并刺痛了。

两个年轻人都清楚，他们共同的友人之所以不会介意，不仅是因为她向来是非分明，更是因为她根本不会心有不甘。她所期盼的，从来就不是在军队中一展长才。

战争会结束的！莱因哈特这样告诫自己，但在他的心底，多重的失落和累积的空虚却催动着某种渴望，蠢蠢欲动。

吉尔菲艾斯察觉到了金发宰相的异样，谨慎的唤到，“阁下？”

这个称呼，就像一粒溅入干柴堆的火星，立刻引燃了熊熊怒火。

“够了！”莱因哈特一拳砸在桌面上，案上的钢笔被震得弹起，滚落到一边。

手上几乎麻木得疼痛令莱因哈特清醒的认识到自己是在迁怒。可是，这些日子所经历的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竟让他分辨不出在胸膛中爆烈的怒火究竟是为何。

莱因哈特猛地从椅子里站起来，急躁的背过身，将视线漫无目的的投注到落地窗外的花园里。

“你下去吧……”莱因哈特咬着牙，下达了苍白而干涩的命令。

吉尔菲艾斯摒住了呼吸。友人的叹息，就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上。但是，望着那无声而高傲的拒绝着一切的金发背影，红发的青年却迟疑了。吉尔菲艾斯不确定自己还该不该再说些话来缓和友人的心情。何况，这间办公室的主人——银河帝国年轻的权臣罗严克拉姆公爵已经将他的意愿明确的表述了出来。

那么，自己也应贯彻部下的本分吧。吉尔菲艾斯这样想着，努力压抑住内心的失落和悲伤，即使明知对方看不到，也一丝不苟的向书桌后的宰相阁下敬了个礼，转身走出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