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弃徒（1 / 1）
接下来的日子，再也木有人来砸过场，爱德华的鼓声大概是湖水镇一道固定风景线，有人甚至来求签名——
“旅游指南上特别推荐的呢，果然很歇斯底里很赞，艺术家大人能签个名么？”
晚霜无语，猫咪在一旁手舞足蹈，居然还能踩着鼓点的拍子，艺术家大人则十分无所谓地大笔一挥，看着粉丝远去得背影，才微微抿嘴一笑。
晚霜顿时知道爱德华被赶出巫婆家的真相了——
这只压根就是行为艺术家，为了音乐事业而献.身，哪里想好好炼金学魔法了。
她把这句话加了引号问了，被问的人收敛起笑容，摇了摇头，“不是的。与打鼓无关。至于你听到的巫婆洛洛版本也是假的。”
“那真相是？”晚霜一脸坏笑，碰碰他胳膊让他赶紧八卦。
“你真的要听？”爱德华反问，“很长很无聊。”
晚霜表示他可以讲睡前故事，每天一个，二十天后总会八完的。
爱德华轻轻拍下她的头，就像是在拍小白，说了句你啊。
晚霜莫名觉得心跳，或者心脏漏跳，反正都一样。
她立即小声忏悔，说暗夜公爵你要等我，你说过三年后如果我能重获帝国皇权你就会娶我的。偶然精神上的出轨可以被原谅的吧。
每到晚上，爱德华会逼着晚霜学各种知识，看着她混合各种试剂。晚霜好容易搞好的关系在这时候基本会彻底瓦解。
爱德华会不停骂骂咧咧，说这也不懂，那也不会，还有绿色药水又加多了！
他对实验精准性的苛求，几乎到了疯狂而变态的地步。而他责备晚霜啥也不懂时，几乎要把她说哭。
“月光草的习性都不知道，还说会初级魔药学知识呢。你该滚回去，把巫婆洛洛的坟墓撬开，让她复活后再教你个几年。”
“三倍的剂量！你有没有搞错！好好的解药都被你融化成□□了好么！”
“手抖？试剂瓶都拿不稳？么天赋就不要当啥魔法师啊！”
晚霜小声反驳，“谁想当魔法师了？”她可是要当指挥魔法师的人呐。
“哼，不想当魔法师？”爱德华眉头拧成一团，金色眸子露出炽热的光，“你也配说你是巫婆洛洛的学徒？”
他一把夺过小学徒手上的试管，晚霜试着想拿回来，却被他一把推开，力气大了点，试管打翻一地，某人不停喊疼。
石桥下一片狼藉，打翻的各种试剂瓶流泻出不同颜色，一块藏青，一块墨绿。爱德华双手插上银灰色长发，低吼如一只受伤的狼。
小学徒吓得半死，她很怕自己又做错了事，惹别人生气。
“呐，我才学了三个月，你跟了巫婆很久了吧……”她低下头，不安地搅动十指，“我会犯错，也可以原谅吧。”
“我跟了她十年。”爱德华忽然说，但头发跌落，眼睛还是埋在阴影里，“她挑选学徒极其严格。当时连村长也说我是幸运儿呢。你知道么，她曾经是莲姬帝国第一魔法师团体的研制部部长。”
“啊？”晚霜觉得这也太劲爆了。
她每天晚上都有听爱德华说零星片段，从巫婆对伊丽莎白一世的宠溺，到巫婆眯着眼睛惩罚犯错的小爱德华，害他打扫了全坚果村的烟囱，整个人都成了小煤炭。诸如此类。
但这个陷入回忆嗓音温柔的男孩子扯了一堆有的没的，就是木有说到重点——到底为啥他被赶走了。
此刻他看上去神情略崩溃，接下来却说了更劲爆的事——（晚霜腹诽，这才叫八卦啊，爱德华好样的>
“我十五岁被她选为唯一的学徒，她问我愿望，我立即发誓说，成为莲姬帝国的第一魔法师。她阴森森问我，是不是愿意为了这个愿望，付出一切代价？无论灵与肉。我说是的。能够获得隐居在边境小村的前任部长指导，真是神对我的赐福呢。”
爱德华说着，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微微抬头，双唇飞快念着啥，似乎在祈祷。
晚霜刚想说，前任学徒阁下，你逻辑怎么和死前的洛洛一样跳跃，就听他忽然蹦出一句话。
“我二十五岁生日的那天，她向我求婚。”
“哎？”
“她说她爱我。”爱德华说着这些荒谬的话，但神情认真，“她问我答案，我当时吓呆了，说不出口。那个时候我还没吹熄生日蜡烛，她说如果我愿意，就许愿与她相守一辈子。我简直吓傻了好么？”
“呃，可以理解，换我直接喊救命了。”晚霜拍拍他肩头。
这简直就是非礼好么，巫婆死时一百八十二岁，死前十年好歹也是一百七十二岁= =呃，虽然绯闻劲爆，不过晚霜对于某些关键词更感兴趣。
比如【第一魔法师团体的研制部部长】
“她以前很厉害么？”
晚霜想想，利兹帝国与莲姬一直处于打打停停的状态，战线只是维持在边境，从来木有听到他们用过什么很厉害的法术，下层士兵也只会用些基本的火系咒语。
“当然。她研制的魔药曾让兵器防御度大幅度提升，还让农作物成倍成倍生长，甚至还有禁忌系魔药研究。可惜，莲姬帝国新任女王继位之后，就罢免了她。怎么突然说到了这个。”陷入沉思的爱德华仍然抱着脑袋，被他揉乱的长发披散下来，看起来有些疯魔，“我还没说完呢。她不等我回答，就把我赶了出去。害我二十五岁开始，过生日就再也没有蛋糕蜡烛与许愿了。”
他声音魔怔，越说越轻，“我在石桥下，每天都很想她。她很严格，但的确是个好老师。也很照顾我，是个好母亲。我努力复原她所有的笔记，顺着她的思路创新，吃透了她所有的高阶魔法，也创新了属于我的分支。可是，她看不见了。”
他双手合十，低声祈祷，“可惜我的赎罪，她都看不见了。”
“赎……赎罪？”这也太扯了，晚霜提醒他，巫婆都一百七十二岁了。
“不是的。她只有三十二岁。她退役时也是这个年龄，然后维持身体机能永远停留在这个状态。只是，她的精神力被莲姬帝国新任女王消耗过度，只能维持衰老的症状。她当时让我滚，我一年后又去找她，说我能不能重新回答她。她说她累了，我们吵架，最后她答应死后把骨灰送到我这儿。”
末了，爱德华轻声用舌尖说了一句，“所谓的一生一世。”
“……”晚霜黑线。
爱德华再抬起头时，淡金色眼眸中有雾霭，他怔怔看着小学徒，大概期待听到点安慰。
晚霜组织了半天语句，咿咿呀呀半天，喉咙口硬是吐不出一口音节。
真的要说就是一句话，太变态了好么。
她为自己默哀，亏自己有一瞬间还喜欢过他呢。
*
莲姬帝国皇都。皇宫静谧，侍女们踮着脚尖走路，不敢大声说话。
一个黑衣女子对着神像，正低头祈祷。她打扮得像一个修女，脖子上也挂着银色十字架，但她高傲而冷漠的神情，却让侍女们瑟瑟发抖。
她们知道，每当女皇问完神谕后，就会大发雷霆，甚至当场杀人。
听宫外的小贩说，利兹帝国已经入侵莲姬两周了，从边境无名小村到精灵镇，一路碾压而来，已经深入腹地，涂炭了半个帝国版图。女皇每次求来的神谕，都是模棱两可。先说莲姬必定不会亡国，又说利兹攻入都城是在劫难逃。
宫女们被一个一个虐杀，只为了让女皇泄愤。
活着的只好低下了头，死命盯着自己的脚尖。
虽然她们也想过，为啥只有女皇可以与神灵沟通，要是她们也能祈祷，绝对直接祈祷不要死啊。
莲姬帝国虽然有整个大陆最强的魔法师团体，可是自从现任女皇继任后，平民被剥夺了祈祷的权利，只有所谓的魔法师、军队士兵与女皇本人，才能接触魔法、接触神灵。本来有大臣意图为平明争取祈祷自由，却被女皇直接派到战场送死了。
女皇如此铁血，一上任就开始改革军事制度，一年前更是积极扩充军队，整个莲姬帝国逐渐走向
军事化强国，国民热血被煽动地沸腾起来，女皇的支持率倒是一路上升。
女皇身材高挑，但身子板薄。裹在黑色修道服里的单薄身躯，显得禁.欲却性.感。
总参谋长恰好在女皇祈祷结束时步入主厅，他看一眼女皇消瘦的身躯，再看一眼神像丰满的身材，摇了摇头。
“陛下，神像都比您丰满呢。”
“调情不是这样调的。”女皇冷漠地回应，“总参谋长阁下。”
她转过身来，对上总参谋深邃的黑色眸子时，已经换上了一副挑逗神情，“至少也不用喊我陛下。我可是有名字的。”
“伊丽莎白，”总参谋长轻轻吻她额头，但女皇太高他太矮，他不得不努力踮起脚尖，“我的伊丽莎白。”
“这才对了。不过，昵称呢？”伊丽莎白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笑吟吟反问。
伊丽莎白的缩写是利兹，但总参谋长提醒她，这让人联想到一个很不愉快的侵略者。
女皇无所谓地笑笑，“神谕上说，第三周他们的骑兵会遭遇重大创伤呢。”
“神谕？伊丽莎白，那也……”本来想说‘太不靠谱’的总参谋长还是换了话题，他知道女皇对于神明的虔诚丝毫不亚于宗教之国昭泽，“现在都是靠每个城镇的守军在顽强抵抗呢，陛下您真的不想发兵么？您甚至没有正式宣布对利兹帝国迎战呢。我这个总参谋长却每天只是来皇宫与您——”
“与我调情？”伊丽莎白点穿她，笑得毫不客气，“我一上任就抢了你最高指挥官的军权，莫利你真的不恨我么？”
“怎么会呢？您可是我的女神。”
“是女皇。”伊丽莎白对于奉承无动于衷，纠正他。
她随手抓过一个侍女，手抓锁住她的喉咙，慢慢用力收紧，声音变回冷漠而残忍。
“对了，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你这个消息呢。思黛洛死了。好容易找到她藏身的村庄，她却在屠村中被杀了。”
侍女踢着腿挣扎，但身子被拎到半空，呼吸乏力。
“我曾经问她，是否愿意收我为徒，她却拒绝了呢。说我资质不够。”
“您是说那个前任研制部部长？她怎么会拒绝伊丽莎白您呢？您的魔力在整个帝国都是数一数二的。”
“她说我心性残忍，不可共事。”伊丽莎白说着，却自顾自笑了。
仿佛这两句话是对她的褒奖。
“真是槽糕。神谕今天才让我感应到思黛洛的下落，可惜屠村之后，我再也无法打听到任何事……不对，如果我能感测到，必然是有人同时提到了我与思黛洛的名字甚至关联，才能让我的占卜探索奏效。”
她说到后面，手指划着掌心，似乎在筹谋什么。
总参谋长只是看着她，不说话。他知道伊丽莎白总有办法的，至少认识她以来，她从未有做不成的事。
当她剥夺国民信仰的权利时，自己却比谁都虔诚地信仰神明，连一字一句的亵渎都不被允许。
神说仁慈、说热爱世人。谁能想到，这个瘦弱女子自二十岁到三十岁执政的十年间，沾染多少血腥。总参谋长仍然记得她夺取自己军权时说过的话——
真是不幸呢。神赐予我的魔力在这个帝国无人可敌，你想尝尝被我亲手撕碎的滋味么？这双手可是掐死过襁褓中的弟弟的呢，才确保我是莲姬帝国的唯一继承人。你呢？
除了最高军权，你想要什么都行，包括我。
总参谋长至今记得，自己如何舔了下嘴唇，毫不客气选了后者。
当时她微笑，凑上来，总参谋长以为自己会得到一个缠绵悱恻的吻，可惜却是一个冰冷高傲的吻，仿佛恩赐。这个吻奠定了他们以后相处的所有基调，他们调情，但隔着不可逾越的上下级鸿沟。所以总参谋长现在干脆喊她陛下，至于伊丽莎白甚至昵称利兹，还是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