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偷窃(1 / 1)
某个冗长闷热的下午,我用力的在青寻宣纸般单薄的命运里画下浓重的一笔。
偶然的,无意的,画下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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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平板是我偷的,有什么证据吗?”
关早早坦然的看着我,气焰嚣张,我忽然有种将书包甩在她脸上的冲动。却又无法反驳。我确实没有证据。我只有沉默的站在一边。
“那天是谁留下来值日的?”有人问。
“青寻和关早早。”有人回答。
我像是一下子抓到了救命稻草,急忙转过身问远远坐在人群后的座位上低着头的女孩,“青寻,是这样吗。”我走过去,心急如焚。
青寻犹犹豫豫的站起身来,像被老师审问的小学生,目光闪躲,小心的看了关早早一眼又触电般挪开,懦懦的不敢抬头的样子。
我知道她在害怕,对于青寻来说,关早早是‘惹不起的人’,可我正在逼着她得罪这个她‘得罪不起’的人。
“你看到了什么?”我又问了一遍,带点咄咄逼人的意味。可她依旧低着头不说话。
我叹口气,心里有点失望。我想,果然是这样。若换做是我,也会毫不犹豫的说“不,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吧。
就在我放弃的不打算再问下去的时候,青寻忽然抬起头来,深呼了一口气。“是的,那天是我值日。”她说。
我诧异的看向她,有些惊喜。我对她笑了笑,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那天关早早同学也在,班级只有我们两个人。”青寻一字一字清晰缓慢的说,“我看到她翻了池栀的书桌堂,然后从里面拿出什么塞进了自己书包。”
她神色自然,熟知她如我,也要费尽力气才能听得出她平静的声音下面的紧张。
“你撒谎!”关早早忽然抬起头大声呵斥,“你这个丑八怪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说话是要讲证据的,怎么能听信你的一面之辞!”
“只要翻她的书包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池栀的东西不就得了。”有人提议道。
关早早一下变了脸色。我心里一喜,连忙附和,“没错。只要看看你的书包就好了。”我说着上前一步去拿她挂在椅背上的书包。关早早抢先将书包挡在身后单手护住,一手推搡着我的肩,“你凭什么翻别人的东西。”
“这样才能证明你的清白不是。”我语气里带着点揶揄。
“呵。”关早早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仰头看着我,“好啊,我可以给你翻,不过如果里面没有你的平板呢?这事怎么办?”
我愣了一下,没料到她的这种反应,反倒被噎住不知说什么好。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关早早还保持着推搡我的姿势,虽比我矮一头,气势却明显占上风。
我求救般的望向乔宇桐,后者只是淡淡的撇开目光,轻声说,“算了吧。”
我心里一沉。
他接着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ipad上应该设了锁。不是有个定位系统么。我回家用电脑给你查一下就好了。”
乔宇桐声音不大,语气甚至不带一丝炫耀的意味,在场的人却不做声了。
这话也就只有他有资格说出来,对于A城来说,电脑这种东西简直是奢侈品,即便是学校的微机课,也是三四个人公用一台老式台机,开机的时候驱动器嗡嗡作响,声音大的跟要地震了似的。而乔宇桐自己就有台笔记本,超薄液晶屏。这种对比无疑是天上地下,纵使骄纵如关早早,也只能听了乖乖低着头不说话。
然而我心里明白,ipad根本没有定位功能,唬人罢了,好在所有人都信以为真。
我打掉关早早撑在我肩膀的手,嫌弃的拍了拍她摸过的地方。“那好,如果明天能在书桌上看到我不见了的东西,这事就算了。”我瞥了眼她黑沉的脸色,说,“不然就不是翻书包那么简单了。”
关早早低着头,长长的刘海垂下来遮住半个眼睛,眼底神色隐晦不明。
我松了口气,对着乔宇桐笑了一下,余光看到后排的青寻慢慢坐回座位。她翻开练习册,双手颤抖着想要去摘掉笔帽,试了三四次,才把笔盖摘下来。
也许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她双唇弯起,似乎想要给我一个微笑,可她笑得太勉强了,真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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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我在书桌里看到了自己丢了的ipad。
我瞄了眼右手边低着头做题的关早早,没再说什么。
这事就这样过去了。我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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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的某堂心理学上,导师曾点着ppt讲解情绪连锁理论:一父亲在公司受到了老板的批评,回到家就把沙发上跳来跳去的孩子臭骂了一顿。孩子心里窝火,狠狠去踹身边打滚的猫。
这就是著名的“踢猫效应”,比喻对弱于自己或者等级低于自己的对象发泄不满而产生的连锁反应。
“人的不满情绪和糟糕心情,一般会沿着等级和强弱组成的社会关系链条依次传递。由金字塔尖一直扩散到最底层,无处发泄的最弱小的那一个元素,即‘猫’,成为最终的受害者。”导师说。
我将解析部分用红笔标注重点,窗外晨风吹过,带来一阵栀子花的香味。我忽然想到了那个下午。
也许当初的关早早就是怀着这样的心理吧。如果当时我没有不由分说的将青寻拉出来作证,就不会发生后来的那些事。然后一切都会按部就班,都会很好。
我曾多次梦见自己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天,我上前揪住那个固执的,咄咄逼人的家伙的衣领,大声喊,“笨蛋,闭嘴,别说了。”
可我无能为力,我只能告诉自己不再去想。
如果有些事情你无法改变,你能做的,就只能是不去想。像个懦夫一样逃避。
这世界上人人都有懦夫的时候。我这样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