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烟火祭(1 / 1)
烟火祭是这个小镇的习俗,每年六月初,栀子花还没开尽的时候,江南便已然是春末夏初的景象,女孩子们脱下厚重的围巾外套换上漂亮的纱巾长裙,挽上发髻,带着叮当作响的银铃簪子,迎面而来水乡清新温湿的味道。
青寻总是穿着她那件暗红色的波西米亚裙,挽着鹅黄色的发带,盼望着烟火祭的到来,带着孩童般不谙世事的兴奋。
“烟火祭是要和喜欢的男孩子一起去的,青寻有喜欢的男孩子了吗?”我曾笑着打趣她,她只是腼腆的抿起嘴角不做声,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池栀有吗?”过了一会,她反问我。
“我吗?”我用食指点着下巴想了一会,“我不知道。我不确定怎样算喜欢一个人。”
青寻显然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她眨眨眼睛,沉吟了一下,“应该是每天都想着他,然后跟他在一起就会很开心。”她猜测道,“可以每天给他剥莲藕热红糖水的人。”
“为他剥莲藕热红糖水么...”我撇撇嘴,“大概永远都不会遇到了吧,那太麻烦了。”我故作嫌弃的摆摆手,逗得青寻呵呵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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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的烟火祭我们是和乔宇桐一起去的,三个人拿着不同口味的棉花糖走在人潮熙攘巷口,远处石拱桥上喧嚣热闹,两边摆满了各种各样卖着稀奇古怪小玩意儿的摊子,五颜六色的糖果插在草棍上,小贩扛着它们大声吆喝。我舌头转着圈的舔着手里的棉花糖,青寻乖巧的跟在我和乔宇桐身后。
夜深了,灯火弥漫好似一片氤氲着的淡色水彩,单薄的烟雾笼罩河面,周围的景色都模糊了边角。我们在人比较少的河道边找了片空地坐下,堤坝上零星几人,月色清朗,波光粼粼,晚风熏染了浓浓的草木与河水的腥气。
我裹紧了外套,由于体寒,我比正常人怕冷的多,即使是江南六月也依然穿的严严实实,相比起来青寻的那条长裙在晚风徐徐的河边简直显得微不足道,她缩作一团像个松鼠。
乔宇桐看着她皱眉,“很冷么。”他将自己的浅蓝色格子衫脱下来递过去,只穿着一件白T恤,我在余光里看到青寻红着脸低头笑着。“谢谢。”她说。
不知是哪家顽皮的小孩玩掷石子的游戏,镜面似的湖水被打碎,小片小片的涟漪链状绽放开,有种自由奔放的恣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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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放烟火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天色漆暗,我和乔宇桐并肩坐在堤坝上。我轻声问他,“你有过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吗?”
“没有过。”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我,只是望着远处水面上跳动的石子,它们灵巧仿佛跳芭蕾的姑娘踮着脚尖在水面上旋转,最后如消失在天际的风筝,渐渐沉入水中,再无踪迹。
我顺着他的方向看去,青寻正蹲在岸边和一帮孩子专注的玩打水漂。长发和裙摆一同在风中扬起。
“还记得我之前换的那个qq签名吗?”我自顾自地说,“你点过赞的。可你又取消了。”
乔宇桐忽然转过头来,瞳孔深如井水,隐隐映着我身后的天光。那种眼神太过直率,以至我一时有些语塞。我弱弱地低下头去,支支吾吾,“我是说,你能理解那种想法吗。”
乔宇桐沉默了,仿佛某种胶状物体,把周围的空气搅得粘稠而沉重。我犹豫了一下,垂下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鼓起勇气用力的又重复一遍,“你能理解那种想法吧。”
“我不知道。”过了许久,他撇开视线说。
不知怎的,我竟如释重负的松口气。
乔宇桐将双手撑在身后的堤坝上,仰头望天,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或许只是远处虚无的一点。
“其实很多事情你不该看的太清楚的,如果你没有能力改变,知道的越多,不确定的事情就越多,你活得就会越难过。”他说,“太多无能为力的事情了。”
“还记得那盒图钉吗?”他忽然提了个不相关的话题。我茫然的点点头。
“我不知道我应不应该看到。我知道那天你也在。”他呼了口气,跳下堤坝踩在低低的台阶上,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不知说些什么好。
这种被一方面压制的感觉很糟糕,我觉得心里的某个地方忽然躁动起来,压抑了很久的情绪火山般喷出,岩浆迸溅开向四面八方流淌,我紧紧的咬住嘴唇试图将它按捺下去,但那种冲动的力量太强大了。我终究没能控制住。
我攥紧拳头朝他喊,“不是那样的!”
乔宇桐站住了,回过头来看我。我试图从他眼睛里捕捉到些什么,却读不懂里面的情绪。
他眼睛深的仿佛大雾弥漫的黑夜,我竭力睁大瞳孔,依旧看不清楚。
我只能迎着他的目光硬着头皮继续说,“你明明就不讨厌她。”
他知道我说的是谁。我知道他知道。
尽管当时我的样子看起来很笃定,但我还是心虚的又补充了一句,“不讨厌的,你很喜欢她...是吧。”
我没听到他的回答。因为这时正有一簇烟花“嗖”地窜上天空,“砰”一声炸开来,流光四溢,绚烂如一场梦的凋零。人们簇拥过来,拍着手或惊叹或欢呼。一片片烟花交错绽放,相互交织,再纷纷凋零,此起彼伏的点燃沉静深邃的夜空。
青寻在岸边朝我们挥手,我看到乔宇桐转过头去,柔和的侧脸线条染上的温暖光色,他撇撇嘴,忽然笑了。
我仰头看着天空,烟花绽放到最绚烂的时候,心里突然很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