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孰是孰非(1 / 1)
于坚看向阮一,继续答非所问:“遥望了那么久的偶像,突然就降临到你身边,你是不是特别开心,是不是有种扑进他怀里的冲动?”
这对话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阮一敛了笑意:“你胡说八道什么?”
“你在胡想什么我就胡说什么!”
阮一不喜欢他这种轻蔑的语气,更不喜欢他质疑的眼神,仿佛她是可以出卖自己的……她冷着脸站起来,食指指着于坚的鼻子几乎是斥责:“我警告你于坚,管好你自己的嘴,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到一次。”
于坚登时皱了皱眉,挡开她的手起身走掉了。
在她的记忆里,这是于坚第二次挡开她的手头也回地走掉。
第一次还是在五年前,他们升入高中校园也不过两个月的光景,夏秋交替,秋老虎的余温炙烤着大地和屋宇,没有空调的教室热的像个蒸笼,六台吊扇呼呼的转也只能将热风循环往来。
阮一虽然不胖,但是自小怕热,最讨厌身上黏腻腻的感觉,所以不等下课就偷偷溜到了教学楼后面的凉亭。十月的凉亭还算是树木蓊郁,加上小桥两旁的水池,风吹起来格外凉爽,舒服的她通体舒畅,坐在小桥旁拿起英语书,就着手电的一点点微光开始背单词。
她没想到这里还有人,正如于坚没料到这么隐蔽的地方做坏事也能被人发现。
五年前的于坚还没有现在这么懂事听话爱学习,反倒是逃学打架无一不精,算是班里的头号坏学生。那天晚上他躲在草堆里抽烟,弹掉烟蒂的时候连着火星子一起弹掉了,掉在草上发出嘶嘶的声音。
阮一听力不错,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见猩红的亮光,登时合上书本叫起来:“谁在那里?出来!”
于坚本来是无所谓和别人共享静谧的凉亭的,想着抽完这支烟就悄悄的走掉,没想到阮一会突然乱叫,他害怕把老师和保安引来,只好不情不愿地走出来,手上还夹着即将燃尽的烟头,随手就甩了出去。
烟头上还带着火星,猩红的一团“嗖”的一声落进池塘里。太快了,阮一伸手去抓却没抓着,直愣愣的呆了半秒钟才指着于坚的鼻子大叫:“你居然还乱丢烟头,还丢进池子里,不知道这里面有鱼吗,你想杀鱼灭口呀?”
“你叫什么叫?”于坚不耐烦地挡开她的手,从阮一身旁绕过去走掉了。
就因为这次的不打不相识,阮一才开始注意要么不到要么进了班级就趴在桌子上睡觉的于坚,甚至私下里找班主任调了位子坐在于坚外面。
近水楼台不一定是为了得月,也可以用来捉弄别人,阮一可不是个宰相肚里能撑船的人,谁得罪了她,她就非得讨回来不可,比如故意在上课的时候举手回答问题,让老师和同学都看向她这边,也看见某人在旁边呼呼大睡,结果某人被老师叫起来罚站;又比如下课了有人想上厕所的时候她就趴在桌子上装睡,怎么叫都不肯醒,逼得某人不得不跳桌子从后面绕出去……于坚也算是好脾气,本着好男不跟女斗的原则,基本上不搭理她,只有一次她做的过分了,被他抬腿一脚连人带凳子踹的撞在墙上,肩膀青了半个月。
那一节是物理课,授课的老师是学校出了名的黑面神,谁敢在他课上迟到,非得被罚抄书抄到手软不可,而且年末的评语也会惨不忍睹。于坚不在乎评语,却极害怕抄书,她故意想整他,上课了也不肯让他进来。
老师眼看就要进班级了,他也是急了,只得出此下策,一脚踹在凳子上把她踹进去,然后将他自己的凳子从桌子下抽出来坐在她原来的位子上。
阮一气得整整一节课没有说一句话,气冲冲的盯着书本一边揉着肩膀一边骂于坚是王八蛋。
她没想到下课后王八蛋竟然会跟她道歉:“凉亭的事算我错,你也闹别扭这么久了,气也该消了,咱们和解吧。”
说的理直气壮,仿佛错全在她,他不过是委曲求全而已。阮一揉着仍旧青紫疼痛的胳膊,宁愿面壁也不愿意看着他的脸,气呼呼说:“凭什么?你说和解就和解啊?”
“那你想怎么样?”
“什么叫我想怎么样?”阮一气得恨不得拿目光在他脸上剜出几个窟窿,“你当着全班同学的面一脚把我踹的整个人砸在墙上,现在随随便便说一句和解就算完啦?我告诉你于坚,你这个只有暴力的王八蛋,本小姐跟你耗上了,有事也好没事也好,就找你一个人的麻烦,有本事你滚出班级滚出学校,别让我看见你呀!”
于坚被她的牙尖嘴利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得落荒而逃,而阮一也没想到,自己竟会一语成谶,不到一个星期就看着他妈妈收拾了他的东西帮他办了退学,再见,竟然会是在两年后。
那时候他们都各自经历了一些事情,不再像小孩子一样为了一点小事就斤斤计较,仿佛能怨恨到天荒地老去,因为当真的长大后,再看以往的所作所为就只觉得那幼稚的像是最荒诞的笑话。
两年后她伤愈出院,重新回到学校自高一念起,与于坚恰巧又在同一个班级。还是于坚先同她打的招呼:“疯丫头,真是冤家路窄呀!”
那时候的她基本上就没什么疯的力气了,性情淡了很多,倒是于坚,比起两年前来开朗了很多。她对他淡淡笑了笑:“是呀,暴力坚,两年前的账还没算完,得重新开始算起了。”
然后他们这两个大龄学生在班级里成了最无话不谈的知己,于坚将她受伤休学两年的惨痛了解的清清楚楚,除非必要坚决不提那两年的事情,而她也知道了于坚休学又复读的无奈和决心,自动自觉担当起亦师亦友的责任,督促他认真学习。
记得最初聊起休学的原因时,于坚看着天仿佛无限唏嘘似的:“高一那时候我天天跟我妈吵架,我说我不喜欢学习,宁愿去工地搬砖头也不愿对着书本,我妈被我气的不轻,拿着鸡毛掸子把我打了出去,叫我一个人去外面自生自灭,看看打工的生活是不是真的这么舒坦。我也是倔,身上统共几十块钱也敢往外走,买了张火车票什么都没带就去了外地。我刚到外地的时候,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身上又没剩什么钱,买了吃的就没钱买喝的了,只好用手捧着自来水喝,不想下顿没着落,就只能赶紧找工作,可是年纪小又没什么学历,好不容易才找了份在理发店当学徒的活。”
阮一听着也觉得挺不容易的,低声问:“后来呢?”
“后来啊,呵,最初的两个月基本上是被欺负过来的,什么脏活累活都要学徒来做,虽然温饱问题得到解决了,可是真的是身心俱疲,每天站着晾毛巾的功夫都能打瞌睡。再后来,实在是熬不下去了,腆着脸回家去,却……”大概是难以启齿了,于坚摇了摇头,“以往在家的时候不觉得家有多好,吃了苦受了罪才能明白。现在回来学校重新念书了,我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了,得要珍惜每分每秒好好学习了。”
“好呀,看你态度这么诚恳的份上,我负责监督你!”
“那敢情好。不过事先声明,除非我错,否则不许你再拿手指头指着我,好像我十恶不赦一样,好歹我也是个男人,你多少留点尊严给我。”
阮一记起在凉亭见到于坚的那个晚上,因为他随手乱丢烟蒂而义愤填膺地拿手指头指着他的鼻子,恨不得戳上去,现在想想,当时的态度也确实过激了些,况且男人嘛,也的确是面子至上的生物,即使面前这位自称男人的家伙还只是个小屁孩。
于是她拍着胸脯保证:“约定好了,以后互相监督,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要是我哪天也犯错了,你就学我的样子用手指头戳我鼻子骂我十恶不赦吧!”
五年前是于坚犯错在先,可是今天,他是没有错的。
难道,是她错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