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第六十章 做戏 死地(1 / 1)
这日下了常胜坡,舒兰用过晚饭直接去找了赫连远。往昔空落落的常胜府,这会倒住了不少人,不过赫连远并不打算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夜幕星空,舒兰靠在厢房的门框上,瞧着里头神崽崽的男子,淡淡问道。
“一个男人,如何才会忘掉自己深爱的女人?”
赫连远坐在太师椅上捧着茶,翘着二郎腿,抬眉看她笑道:“这问题问得好,你为什么不问自己,一个女人,如何忘掉自己深爱的男人?这不就知道答案了嘛。”
舒兰侧过身,望着外头空荡荡的院子,“我没有深爱的人。”
舒战,只要他真的是替壑帝毁去舒门的奸细,那么他就不是她舒兰所爱的人。
少时,赫连远唇角一勾,“这个答案,我喜欢。”
他起身走到舒兰的身旁,目光灼灼炙热。
“那么我就来做你的那个心中所爱,怎样?”
舒兰轻笑,“你生得太好,本姑娘委实无福享用。”
赫连远又故意凑近了一些,“生得好才能叫你赏心悦目啊,当初是谁喜欢拿我做花瓶来着的?说起来,我们在外人面前不应该再亲近一些么?比如我可以唤你阿兰?兰兰?不过我还是觉得兰儿显得好听,你觉得呢?”
舒兰仿佛只当自己在听一个笑话,“你现在这么悠闲,该安排下的事情看来都安排好了吧,到时候如果出了什么差错,我可就麻烦了。”
“这就不用你担心了,你哪次的麻烦,不是我替你摆平的?”
然舒兰不理他,仍旧靠在门框上望着夜色,眉目间恍惚未闻,似是梦游太虚。赫连远很不喜欢自己被无视的感觉,以前在军营里装弱是一回事,眼下她总该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了。
“你既不是来同我探讨人生的,也不是同我来探讨要事的,那么敢问舒姑娘,这深更半夜地跑到我的屋子里来,是有什么指教?”
“再等一等。”
“嗯?”等什么?
深夜里,一点轻轻的声响都能听得十分清楚。舒兰安排赫连远所住的屋子,和章鹏他们其实是在一个院子里,两厢对望,烛光下的影子看得极为清晰。
舒兰知道就在前一刻,唐雪松去了章鹏的屋子里,而再过不久,他就会出来。
身不由己,这个词她是理解的,而今她心里就是这样的感觉,可事实上,接下来的事情却是她故意为之。
这一刻,舒兰体会到了一些被称作为坏人的感受,横竖自己已经对不起他了,一次是对不起,二次也是对不起,又有什么好担心的。何尝不让他再恨自己恨得深一些,这样他就能离自己……离得更远一些了。
舒兰幽幽地合上了房门,一手拉过赫连远,将两人相拥的叠影清晰地映在窗上,灯烛朦胧,像极了那夜的洞房花烛。
暧昧的氛围里,赫连远一手揽着舒兰的腰肢,一边在她耳语轻喃,窗上的剪影愈发亲昵。
“唐雪松在门外?”
“知道又何必多问,是想叫他进来看戏?”
赫连远笑笑,“我的意思是,这么演着恐怕太小儿科了一些,不妨咱们再入戏一些,如何?”
不及舒兰应答,赫连远已是一手按住舒兰的头颅,狠狠吻上了她的双唇。
算准了舒兰不会拒绝挣扎,不会去冒被唐雪松发现真相的可能,于是他趁机予取予求,只望能多讨得一些便宜。
满嘴香甜,纠缠的舌尖溢出一股股美妙的滋味,引人入胜,不想放开。
舒兰睁大着一双眼睛,自然晓得这家伙心里打着什么主意。瞬时手上猛力一挥,使出一道风劲将台上的烛火熄灭,屋子归于黑暗的一刹,舒兰猝然推开了想要将自己吃干抹净的男人,压低了声音喝道。
“你给我规矩些!”
赫连远舔了舔自己的唇瓣,被她推开也不在意,“我这不是帮你么?你听,那脚步声可就停在对过不动了。”
语落,舒兰身子不动,只僵硬地转过一点脖子,望向窗外,纵使她什么都看不见,可那人的身影却已清晰地刻印在自己的脑海中,一辈子都无法忘却。
黑灯瞎火的,他们看不见外头,外头也看不见里面。
不过是个人,见了一对孤男寡女在屋子里相拥热吻的场景,然后又瞧见烛火一灭,没了声响,谁都能在脑子里刻画出一副旖旎的风月场景。
自然,这场景在一个人的心里头,到底是件风流韵事的八卦还是足以痛彻心扉的画面,这便要因人而异。
不过赫连远觉得很满意,是人都喜欢站在胜利的顶峰,他亦喜欢将情敌踩在自己的脚下。
“兰儿,咱们可该休息了,反正你今晚也出不去。”
站在对面的男人,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武功深厚的二人却能感觉到唐雪松已经错愕又混乱的呼吸声。
“你去睡吧,我在榻上睡就好。”
两人说话都很轻,不想让别人听出动静,毕竟谁都不想破了这个局。
赫连远轻笑道:“你这种招数大概也只能用在你们迦国的男人身上,在西州可没有贞洁这种东西,少女、妇人,只要是女人,别说男人看上了就会千方百计地想要夺过来,就是她们自己哪天厌弃了身边的男人,也可以大胆地要求休夫和离,再觅良缘。这样活着,可比你们迦国女人潇洒多了吧。”
舒兰对各国的民俗风情并不想予以置评,纵使他们在某些方面的确是要比他们潇洒,不过容易扯断的东西,或许从一开始就未必坚韧。
“不过叫我说这唐雪松也是少了血性,是个男人,就不可能看着自己的女人投进别人的怀抱。”
少了血性?
呵,你根本不明白。
那日他冲到自己的面前抱着自己掷地有声道:“舒兰,我想过了,你是我的女人,男人要保护自己的女人。就算你欠了二皇子,我也不能将你拱手他人。”
他是为了她,宁可去得罪迦国皇族的男人。
“与我们军人而言,生死不过是在旦夕之间,所以军人最要紧的就是要拿得起,放得下。哪怕战场上,你的兄弟亲人就死在你的身边,你也必须提枪去将前方的敌人杀死,而不是抱着他们的尸身悲天悯人。”
她望着窗外的男子,“他是做得最好的,你们谁都不及。”
“大概是吧,我的确是有放不下的,不过能把心爱之人也放下。”赫连远嗤笑一声,“这也是绝情吧?”
“唐雪松。”
舒兰倏然转身,黑夜中他们看不见彼此的容貌,可一双灼热的眼眸,却刻着他们之间满满的回忆。
“他是这个世上,唯一懂我的人。”
说罢,舒兰便径直睡到了榻上,留着赫连远一个人站在原地。
什么意思?是说他就不懂她了?
在黑暗中待久了,赫连远隐约能够看出舒兰绰约的身影,可是他却不能理解她所谓的懂得,到底是要懂得什么。
赫连远当然不会懂,唐雪松的服从和退让,只是为了不给舒兰造成任何的负担。
因为她选择赫连远与选择迦烜不同,并非是被权位或人情而逼迫做出的选择,这是舒兰自己的选择。
若然是她真心实意的决定,唐雪松便愿意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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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皇宫的城楼上,迦烜独自站在那里俯视京都城景,此时的他已无需轮椅代步,站立的身姿却去了少年的钟灵毓秀,反倒透着几分锋利坚韧。
太子迦烨踱步而来,凝神看着自己弟弟的背影喟叹。迦烜如今怨恨父皇毁其姻缘,却哪里晓得,他正一步步变成了父皇的模样。
“阿烜。”
迦烜回身,面色平静,“皇兄,都替我安排好了吗?”
迦烨微微蹙眉,“你真的要这么做?”
迦烜道:“我让舒兰死,是要她置之死地而后生,父皇让舒兰死,便是真的阴阳两隔。皇兄也不希望舒兰死的,不是吗?因为龙亲王一事,被牵扯进来的人已经够多了,如今舒门也只剩下她一个,我给她留一条生路,也是在给父皇积些阴德。”
可迦烨却是从原来对弟弟的同情,渐渐变得无奈和叹息。
“天子路素来难走,一朝皇宫下的地基也定然掩埋着无数的血肉尸骨。因舒兰这事,你定然怨怼父皇无情,可你也该清楚,他是我们的父亲,亦是迦国的帝王。”
“是啊,他不止是我们的父亲,亦是迦国的帝王。”迦烜回过身,再次凝望塔外被雨水朦胧的风景,“可是皇兄,你以后若继承大统,我希望你不要变成如父皇这般的人。”
迦烨垂下眼眸没有再说话,少顷到底是摇摇头,默然无语地离开了城楼。
幽谧的气息里,迦烜按住被雨水打湿的城墙,手上顿时被冰冷的雨水所覆盖,由着血液经脉一点点冷进他的骨髓心坎。
“我此生大概注定是要被舒兰所恨的,那也就……不怕被她恨得更深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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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国翊华十一年五月,壑帝下令,命原西征军重编整顿,进攻西胡。
同年六月,舒帅领命再度西征,并亲帅先锋军赴西胡测探军情,不想西胡阴险,越境于山谷内设伏,舒帅立即命众人后退,亲自殿后,然虽是力敌,却不幸中流箭身亡。
巾帼将军舒兰卒时,年仅二三,亦为迦国史上唯一女帅。
众将扶棺回大原城,后将其尸身葬于西陉关常胜坡。
壑帝命人为舒门建常胜陵,封忠国之门,亲撰祭文,举国哀悼。
——《迦国史书将册女帅舒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