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十年怕井绳(1 / 1)
临海大酒店的顶层分为两个部分,周边一圈是旋转餐厅,包围着中间一大摞VIP包厢。这些包厢基本用来娱乐,歌舞厅设备,麻将,纸牌,棋,各类桌游……该有的基本都有。唐浩给欢庆那些大学同学安排的,自然是最顶级的那一个。
他们三人进到包厢里的那会,里头早就玩得翻了天。打牌的打牌,飙歌的飙歌,沙发前的茶几上歪七倒八放了好些空酒瓶,看来是楼下战不够,又来这楼上再接再厉了。有几个刚刚还神志清醒的,这会是彻底喝倒了,毫无形象地歪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欢庆环视一圈,找到了这会坐在吧台附近高脚凳上的李帅,她旁边的一个小沙发上坐着王梅,那黏在某人身上的眼神凄凄迷迷的,让人瞄一眼,就能生出一股强悍的不耐烦来。
秦云彦却是一副丝毫不觉的样子,看了眼玩得开心的人群,俯下身,嘴巴靠在欢庆耳朵边,“想唱歌么?”
“这是我的同学会,秦总裁。”欢庆推了他一把,“说得好像你想干嘛就能干嘛一样,高抬贵手给点面子好吗?”
他笑着拍了一下她的脑袋,“白吃白喝一大顿,还不够给面子?我可是只吃了两碗阳春面。”
“你付钱了吗?没付钱,你也是白吃啊。”欢庆耸耸肩,“反正消化到头都是屎,白吃阳春面和白吃海鲜大餐,本质上是一样的。”
“哦哟,哲学家说什么那就是什么了。”秦云彦朝身后的唐浩挥了挥手,“我在这陪她一会,有空就明天一起吃个饭吧。”
唐浩点了点头,关上包厢门走了。
包厢里没几个人注意到门口的动静,打牌的扯着嗓子说话,唱歌的拉开了喉咙嘶吼……于是唐浩的闪现莫名带了点“深藏功与名”的味道。
欢庆看了眼关上的门,“那人和你关系不错?”
秦云彦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来,一手揽着她肩膀,“这酒店当年濒临倒闭那会,是我给他的钱。”
“你还真是个名副其实的慈善家。”
“确切来说,是投资。”他伸手摸着她耳朵边的头发,“我不会把钱砸到一个坑里。”
欢庆轻轻一笑,“对,所以你也不会把助学金给一个差生。”
好像没料到她会说到这茬,秦云彦扬了扬眉,“我设立一个奖学金的名目,拿不拿得到得看那些学生自己,这助学金会给谁,也不是我说了算。”
“所以说了,这叫投资。”欢庆敛了笑容,“慈善是不分等级的,也不用倾尽全力去努力才能得到,就跟普度众生的佛光一样,谁都照得到。投资才是有条件的,需要优秀,需要拔头筹,需要跳来跳去显得自己很突出。”
“你好像对这事儿有点意见。”
欢庆一脸淡然,“我只是陈述事实。”
“你觉得,我应该普度众生地接济穷学生么?”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欢庆的耳朵,一副漫不经心的语气。
“不觉得。”欢庆偏头看他,黑漆漆的眼睛里闪着一点亮光,她轻笑着:“凭什么要把你辛苦赚来的钱无条件分给穷人?他们穷又不是你造成的,你没有这样的义务。”
他点点头,没有说话。
“我就是觉得投资和慈善还是有那么点区别,不能随便混在一起谈。”她说着靠在了沙发上,把秦云彦的手压在了脖子后边,“慈善,也并不一定是件完全的好事,佛光普度众生这么多年了,杀人放火的可没见少。”
“嗯,说的不错。”秦云彦满意地笑起来,手一勾,把欢庆抱到身边,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我老婆就是有与众不同的觉悟。”
这语气里满满的自豪实在是恶心了欢庆一把。
“是不是有病?”欢庆白了他一眼,擦了擦脸,转头对上了不远处王梅灼热的视线。
那满满的不甘和嫉妒跟利箭似的,朝她直直杀过来,所向披靡的气势,乍一看还有点吓人。旁边坐在高脚凳上的李帅却是一脸和煦如春风的笑容,朝她热情地挥了挥手,又暧昧地看了眼秦云彦,一副“既然你家老公在,我就不过去当电灯泡”的表情。
“看什么呢?”秦云彦掰了掰她的脑袋,却一眼都不看向王梅,朝放歌的大屏幕努了努嘴,“粤语歌,你不是爱听么?”
“我在看冰火两重天,没空听歌。”
“闲的你……肩膀过来点,我靠会。”
“作个什么劲,累就去房间睡觉,还非得在这干嘛?除了我,你谁都不认识啊。”她突然想到什么,冷了脸,扯出个轻讽的笑容:“哦不对,除了我,你还认识一个。啊,也说不定,不止一个……”
“好了好了,别闹。”秦云彦把脸埋到她脖颈间,在她身上轻咬了口,“从今以后就认识你了,乖。”
欢庆听得浑身一震,感觉像是被一根细小的电线给从头到脚激了一下。
她一时有些茫然,秦云彦以前不是没有说过这种话,有时候出门在外,总会不经意间说一两句这样那样的,装出一副夫妻感情深厚的样子给别人看,那些话她从没当真过。
可最近这些日子,她越来越感觉到身边这个人对自己的影响力在不断渗透。
不仅仅是她一半的床,一半的衣柜,一半的冰箱……这种简单的占有。她恍惚间觉得,曾经十分坚固的一种东西在慢慢决堤似的,这种融化的感觉让她很害怕。好像一个战士卸掉了盔甲,只剩一身柔软皮肉,风一吹雨一打,就会没完没了地痛痒。
这样不行,多少年了,她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情绪随人走,任人捏圆搓扁的陈欢庆了。
“秦云彦,以后不要随便说这些话了。”刚出口,欢庆就觉得这句话的气势太弱,默了会,又补了句:“我很不爱听。”
身边的人没什么动静,贴在欢庆脖子上的嘴,很明显动了动,感觉像是咧开嘴在笑。
“陈欢庆,你害怕了。”
“哦,是吗?你觉得我怕你?”
“你怕你自己放下心防。”
欢庆瞪了眼睛,刷地转头看他,眼前的人一脸笃定,眉宇间的自信就像是一个百战千征的将军,不费一兵一卒就打得对面全军惨溃。
她在这一瞬间,突然很恨他。
“你以为你是谁?”她冷哼,说起话来咬牙切齿,“你以为,你在我这里,是谁?”
“是谁?”他微微笑着重复,“我是秦云彦。”
“嗯,秦云彦,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勾勾手指就能随意引了一个女人为你百转千回的,几年了还忘不掉一两个月的甜蜜。哦,你大概觉得这不算什么,是不是觉得自己天下第一,无边风流无边倜傥,只要是你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
“怎么会?”他依然笑着看她,“你不还在这喘气么?”
欢庆直直盯着他的眼睛,“我对你这些莫名其妙的征服欲没有一点兴趣,麻烦你,省点心思。”
“陈欢庆。”
他认真地喊她,在五颜六色的灯光里,欢庆看到他冷毅的脸,那双一直都漠漠然又总是带着毫不在意的戏谑的眼睛在这一刻十分认真地盯着她,好像要看到她心尖上,看到她心深处去。
欢庆硬了心肠,第一次觉得她很有必要和眼前这个男人说清楚,好好地谈一谈。
“我们两个结婚,从开始到现在,就是一场……”
“我们不可能无关感情地过一辈子。”他截断她的话,“陈欢庆,你现在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看到了么?”
“我见到那男人了,叫什么……何一清是吧?”他收了笑容看着欢庆,“就为了这样一个人,也值得你守这么多年的铜墙铁壁,你说你是不是胆小鬼?偏偏,明明就是个胆小鬼,还不肯承认,厚着脸皮装坚强。你问过我,我累不累,我现在倒是想问问你,你累不累?”
欢庆突然起身,深吸了口气,忍住自己想要拿起酒瓶砸他一脸的冲动,她极冷地看了他一眼,一句话没说走出了包厢门。